chapter 4
傅凝雪的哥哥傅成林到了快吃午飯的時候才從同學家回來,看到傅凝雪甩都沒甩她。
傅凝雪在傅成林眼裡是個調皮搗蛋,任性倔強,吃不得一點虧的傢伙,而且還是個煩人的跟屁蟲,麻煩精,還非常非常不聽話,尤其是不聽他這個哥哥的話。
傅成林沒理傅凝雪,但傅凝雪與哥哥好久不見,主動過去問好不說,還給傅成林端水。
經歷了一段不愉快的婚姻,傅凝雪越發珍惜和親人在一起的時光。
傅凝雪的主動卻嚇得傅成林後退一步,以為水杯里有什麼貓膩。
「你幹什麼……」傅成林警惕地看著突然示好的妹妹,沒有去接杯子。
他可還記得,這丫頭回老家過暑假之前,他們兩個還打的死去活來,一個把另一個用毛巾抽的鼻子流血,另一個把對方揍成了豬頭。
被抽的流鼻血的是他,臉腫成豬頭的是她,可以說是兩敗俱傷,被大伯接走時,還跟他放狠話,這個死丫頭片子,嘴硬的不得了,打不過他還不肯服輸。
傅凝雪早就忘記回家過暑假之前發生的事情,那畢竟在她眼裡已經是20多年前的事情了,不過她是知道他們倆小時候非常不對付。
大部分原因是她爭強好勝,任性不聽話,太頑皮的緣故,一小部分原因是她哥哥也不怎麼讓著她,他們兩個誰都不服誰,因此天天打,戰場主要有三個地方,看電視的時候,吃飯的時候,玩遊戲機的時候。
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她媽都麻木了,索性放任自流,練就了喝著茶看他們打的功力,不時還添根柴加把火,說一聲打得好。
後來他們都去城裡上學,倆人沒怎麼見到后,關係才好起來,時不時的還挺想對方,一回家就問對方什麼時候回來。
「傅成林呢?啥時候回來的?哦,太棒了,沒人跟我搶遊戲機了。」
「小雪呢?什麼,上周末回來的,這周末不回來了?嘖,錯開了也好,免得看到她煩。」
這大概就是遠香近臭,口是心非的最好詮釋。
傅凝雪一看傅成林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倆肯定在她回家之前又干仗了,立即笑嘻嘻地把手裡的水杯塞到傅成林的手裡,逗他說:「怎麼,我想你了不行啊?不喝你就放一邊去。」最後這句的說話方式,才是他們兩兄妹正確相處的方式。
傅成林聽到妹妹那句「我想你了」,直接一個哆嗦,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太不像他妹妹能說出來的話啊,他看一眼旁邊笑眯眯正盛稀飯的媽媽林美月,狐疑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走到林美月身邊低聲問道:「媽,小雪去奶奶那一趟怎麼轉性了?怪彆扭的。」畢竟之前兩人互相看不順眼,幾乎誰都不搭理誰,然而過了個暑假,說想他就罷了,還忽然給他倒水喝,完全是天降紅雨,太陽從西邊出來才會做的事情啊,不怪乎他會這麼奇怪。
林美月沒好氣地說:「我看你是想天天跟你妹干仗才開心,人家給你端杯水你還嫌東嫌西的,連個謝謝都不說。」作為父母,當然更喜歡子女能夠相親相愛,和平相處,林美月甚是滿意女兒的變化。
從來很嫌棄妹妹的傅成林被說的摸摸鼻子,主動端飯端菜,給傅凝雪拿饅頭。
謝謝他是說不出口,但行動上已經表達了和解。
彆扭的少年時期,傅凝雪非常能夠理解,所以沒有繼續做一些在哥哥看來古古怪怪的舉動,也沒有故意逗他。
吃完午飯,傅凝雪要回房間睡午覺。
這又讓林美月和傅成林驚奇了一下。
因為傅凝雪從來不睡午覺,精力旺盛,從前林美月睡午覺的時候,把女兒拘在床上讓她睡,她都不睡,然後等她睡著后,小丫頭片子自己從床上爬下去,大熱天的出去找小夥伴玩,精力旺盛的讓人沒轍。
「你要去睡午覺?」
「是啊,你去打麻將的時候記得叫我,你是2點半打麻將吧?」
「對啊。」
「那行,我早上起來太早了,這會兒困了。」
聽到女兒的回答,林美月才打消了那一絲奇怪的感覺,女兒為了搭車回來要起很早,這會兒困了也正常。
傅成林想了一下,覺得沒準就是躺在床上看小說和漫畫,對於傅凝雪睡午覺的事兒,沒有繼續大驚小怪。
傅凝雪在北方的時候的確從來不睡午覺,睡午覺的習慣是從她嫁給周遠航,和周遠航住到廣東后才有的,婚後甜蜜了兩年,為了不讓周遠航天天在外面吃早餐,她早上會很早起來準備早餐,以及中午的便當,然後便開始一天的家務,接送侄女上下學,也有年齡漸漸大了的緣故,沒有少女時期那麼精力充沛,每當做完家務后,會經常覺得疲憊,而睡午覺的確能讓她下午不那麼睏倦。
今天逢集,人多,林美月沒有上樓睡午覺,加上要清貨,不時有人過來問價買東西,她收拾完就坐在店門口和鄰居聊天,等到兩點多的時候她收攤,完事兒就能去找麻友打麻將。
傅成林則去樓上爸媽的卧室看電視。
他們家只有一台電視,放在林美月和傅廷羨的卧室,想要看電視,就只能去他們卧室看。
傅凝雪洗了把臉,沖乾淨腳,收拾完躺在床上閉上眼。
本以為會像在廣東那樣很輕鬆的入睡,然而她躺在床上十幾分鐘,思維都很活躍,一點困意都沒有……
她睜開眼,看著燈管發獃。
然後想起來,現在的她是11歲,而不是容易感到疲憊的30多歲。
現在的年紀正是精力旺盛,可以拚命揮霍精力的時候。
這種感覺真好。
年輕真好。
睡不著的傅凝雪索性躺在床上想事情。
腦海裡頭一個出現的人就是她的前夫周遠航。
周遠航……前夫。
這一刻的傅凝雪彷彿又回到了被她精心裝扮且寬敞明亮的家中。
婆婆帶著侄女躲在卧室里不出來,周遠航攬著挺著肚子穿著孕婦裝的情人坐在沙發上,然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放在桌子上,推到她的面前。
他說:「小雪,簽了吧,我會給你20萬作為補償。」
她注意到許青雅在聽到「20萬」時,眉頭輕輕地皺了下,雖然很快就展開,可還是被雙手緊握在一起的傅凝雪看到了。
傅凝雪知道許青雅,她是周遠航的初戀情人,初高中同學,他們初三的時候在一起,高三的時候分手。
這些事情她都是從周遠航的妹妹,她小姑子的嘴裡知道的,但她想,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誰年輕的時候沒有點戀愛經歷,連她在體校上學的時候也談過一次戀愛,雖然青澀的連手都沒拉過,就因為她受不了男孩子一見到她就跑,老師把他們排在一起坐,他為了刻意避嫌,私自跟別人換了座位,離她很遠,有人的時候一句話都不和她說,她那個時候想不通,為什麼沒在一起的時候能正常的交流聊天,確定關係后反倒要避嫌,怕老師發現,見到她就無比慫的轉身跑開,生怕被人看到,然後她就無語的寫了一張紙條遞給他說分手吧,其實那個時候她想的很簡單,如果分開能繼續像從前那樣聊天說話,那就恢復到沒在一起的時候,結果,那傢伙惱羞成怒,氣呼呼地跟她徹底的斷交了,現在回想,那個時候的戀愛,的確是傻乎乎的青澀無比又單純的可愛。
但也的確是美好的,雖然她當初答應他的交往是因為他長得挺帥,她看在他帥的份上才答應交往的,並沒有別的原因,事實證明,顏值並不能確定一個人是否適合,性格才是確定一段關係能不能長久相處的關鍵。
扯遠了。
或許周遠航就是懷念這份初戀的美好,才又和初戀情人搭上了,也或許是,他很想當爸爸,而許青雅懷孕了。
傅凝雪想著,怎麼也不能在小三面前輸了氣勢,表現的無比平靜,雖然她的心正如萬箭穿心般蝕骨的疼,可她還是微微笑著問周遠航。
「媽知道嗎?」
周遠航早已不是20出頭的愣頭青,他雖然覺得虧欠傅凝雪,可情緒上相對理智且淡漠,點著頭說:「我之前已經跟媽提過青雅,媽一開始是向著你的,不同意我倆的事兒,但是知道青雅懷孕了后,就也沒說啥了。」他一直都很想要個孩子。
傅凝雪看著周遠航,聽到他說的話,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婆婆肯定是知道的,不然怎麼連出來露露臉看看是誰來了都不出來,她知道今天周遠航會和她提離婚。
今天的「逼宮」,其實只有她一個人是被蒙在鼓裡的。
許青雅不想看周遠航和傅凝雪解釋那麼多,她笑得一臉溫柔甜美,語氣抱歉地說:「小雪,你還是快點簽了吧,遠航已經不愛你了,你們繼續這樣生活,有什麼意思呢?更何況你還不能生孩子……媽很早就盼著抱孫子,你都38歲了,遠航都39了,我聽說你們這幾年做的時候,從來不帶套,可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你自己心裡都不煎熬嗎?與其這樣煎熬,還不如放手,成全我和遠航,我們本就相愛,更何況……我現在還懷了遠航的孩子。」
傅凝雪聽到這句,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她抬眸似笑非笑地看著許青雅,動動嘴想說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說,伸手拿筆,在協議書上瀟洒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遠航聽到許青雅說不帶套的事情,頗有些尷尬,垂眸不去看傅凝雪,因為他的確和許青雅聊過這件事,當成玩笑的講出來,語氣嫌棄,他不是嫌棄傅凝雪這個人,而是嫌棄她沒能給他生個孩子出來,他已經快40歲了,他同事50歲,孩子都大學畢業了,而他呢?他不是不急,可兩人再怎麼努力,就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當傅凝雪提出收養個孩子的時候,他知道她徹底的對生孩子這件事失去了信心,但他並不想養別人的孩子,他想要自己的孩子。
然後在香港出差的他遇到了在香港購物的許青雅,在香港街頭,闊別了十年多的他們相遇了。
乾柴烈火,關於青春的那些酸甜記憶隨之復甦。
傅凝雪簽完字,許青雅歡歡喜喜地拿起協議書看了又看,然後交給周遠航。
周遠航看一眼起身向卧室方向走的傅凝雪,站起來想說什麼,但被許青雅給拉了回去。
「喏,你再看看,確定一下。」
周遠航看完協議書,哄著似乎有些吃味的許青雅,撫摸著她已經六個月的肚子說:「我都說了別擔心,小雪不是個愛死纏爛打的人,只要我跟她好好說,講道理給她聽,一定不會鬧到撕破臉那一步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成年人都懂得放手,知道痴纏無用。
許青雅抿著嘴笑,什麼話都沒說,她可不願意說什麼你說的對,你的小雪最通情達理……
她更不會說一些只能顯得自己情商很低的話去貶低這個男人想要誇讚的女人。
所以微笑就好,反正現在這個家,已經是她的了。
收拾行李離開的傅凝雪一點都不難過,她只覺得可笑,那一刻她的確是不難過的,當漫無目的的走在深圳的大街上時,她才覺得孤寂難堪,當躺在酒店的床上,她才開始流淚痛哭。
十年夫妻,怎麼可能會不痛,怎麼可能會不怨。
可她還是想笑,因為,周遠航,才是那個不能生育的人啊。
他小心呵護著的許青雅,肚子里根本不是他的孩子。
她一邊哭一邊笑。
你活該。
周遠航,你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