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梁國府

訪梁國府

當晚,李明達便得了李世民應允,於次日乘車去見高陽公主。

偏偏高陽公主不在公主府,等李明達到了,公主府的人才告知她在昨晚就去了梁國公府。

田邯繕立刻變臉,氣不打一處來。這擺明了是在怠慢他家公主!他們公主是嫡出,且由聖人親自撫養,這樣的榮寵自古都沒有過,何其尊貴,而今卻被高陽那個庶出公主給怠慢了,太可氣。

李明達卻沒有任何異色,立刻派人先去梁國公府通信,而後便乘車前往。

她此番出宮的目的並非是應高陽公主的召喚。不夠是對方碰巧傳信來了,她就借這個理由出來罷了。

因進一步的線索,都在指向高陽公主和房遺愛,但有些地方有說不清不符合邏輯之處。而且昨日審問祁常侍的時候,他有一些微的表情很奇怪,所以李明達覺得事情可能另有隱情,所以她今天想親自證實一下,以確定自己的調查方向是否正確。

梁國公府。

房玄齡之妻盧氏得知了晉陽公主要來的消息,惶恐不已,忙命人準備招待事宜。隨即想到此事頗有些奇怪,遂打發人去問高陽公主,方得知經過。盧氏聽說是高陽公主失禮在先,而這種時候晉陽公主還能先想到禮節,在造訪梁國公府前提前派人去知會她一聲,可見其知書達理,氣度斐然。嫡庶差別,高下立見。

盧氏性子坦率,願一心為家人好。雖然兒媳是公主,但畢竟年紀小容易任性不懂事,該教育她的話還是要說,遂立刻把高陽公主叫到跟前來說教此事。

高陽公主聽得心不在焉,坐在那裡垂眸玩著手帕,等盧氏說完了,她方敷衍地道一聲:「知道了。」

盧氏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又問她房遺愛在哪。

「我哪裡知道,便是因要尋他,我才來這,倒把妹妹來訪的事給忘了,不然我又怎會怠慢人家堂堂晉陽公主。」

盧氏:「他人不在,你可以命人找,再不濟事後罵他去。晉陽公主那裡你不該——」

盧氏話未說完,下人就來報說晉陽公主到了。盧氏忙同高陽公主一起去迎接。

寒暄之時,李明達特意多打量了盧氏兩眼。她因被養在立政殿,也因為年少,不曾常與貴婦們打交道。這盧氏她以前雖見過,卻沒距離這麼近過。

盧氏可是長安城內有名的「醋罈子」,她能得這一名號還是因她父親李世民的緣故。李明達早就好奇了,所以今日才對盧氏格外多觀察了。

聽聞當年梁公房玄齡從父親那裡得賞兩名美人,因懼怕盧氏,不敢接納領回家。父親卻不信邪,非要梁公領著回去,結果弄得盧氏大怒,直接驅走美人,不允梁公歸家。母親長孫皇后也因此勸過盧氏,卻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後來便有了父親以濃醋偽裝毒酒震嚇盧氏,盧氏毫不猶豫地喝下去的「醋罈子」故事。

父親一句「此等女子我尚畏之,何況玄齡」,讓盧氏名聲大噪,成了長安城乃至大唐最有名的「醋罈子」,梁公也因此落了個怕老婆的名聲。

時隔多年,仍有人會拿此笑話他們夫妻二人。

但李明達從聽到這個故事開始,就一直覺得他們是難得的有真感情的好夫妻。所謂的怕老婆,不過是因為太過在乎,所以遷就。所謂的醋罈子,也不過是因為用情純粹,感情里揉不得沙子。

這樣的夫妻才真令人艷羨的。

李明達發現盧氏很漂亮,她的美雖不如牡丹乍看驚艷,卻猶若蘭花,十分耐看,且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很溫婉淡然的氣度,這是普通的美所比不過的地方。李明達當下倒是很難把笑得一臉溫柔的盧氏,與故事裡的醋罈子關聯在一起。

三人落座之後,盧氏因知道晉陽公主此來目的是高陽公主,遂不多打擾,便淺說兩句就識趣退下。

屋子裡靜了。

高陽公主絞著帕子垂眸不語。

李明達則坦率看她,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高陽公主感受到李明達不善的目光,猛然抬眼,正好和李明達四目相對。

李明達隨即就在高陽的表情里觀察到了不滿的情緒,似乎還有些憤怒憎恨。

「我聽說你最近在暗中查案,有關於那三個死掉的宮女和侍衛。」

高陽公主說話的時候微微咬著牙,她盡量讓自己的口氣溫柔一點,甚至在說完之後還對李明達笑了一下。

殊不知她這些牽強的表情,早已經被李明達看透。

「是。」李明達承認。

高陽公主等了會兒,見李明達竟然真的只跟自己說了一個字,心裡的怒火騰地一下燒得更旺了。

高陽公主微微抖著嘴角,繼續保持微笑,「好妹妹,今天我一事著忙,倒忘了在公主府等你,是我不對。你可不要再生可生十七姐的氣了。」

「這件事沒甚麼可氣,但十七姐越俎代庖,在我身邊安插人手的事,我不該氣么?」李明達冷言反問。

高陽公主忙湊到李明達身邊坐下來,拉著她的胳膊,口吻略有撒嬌的意味,「好妹妹,我今天叫你來就為了說這件事。這事我承認是我做錯了,但我真的是出於關心你,才會一時犯糊塗有那樣的舉動。不然我閑得慌,非要冒這個險?你好歹看在我出於好意的份兒上,原諒我這遭,好不好,就當十七姐求你了。」

高陽公主此刻笑得誠懇多了,眼睛里也帶著楚楚可憐的勁兒。如果不是李明達早眼尖已然觀察出她表情里的破綻,又或者她當初沒有親耳聽到高陽公主那句感慨希望她死的話,她的心不會涼,或許對於高陽這樣的哀求,她會動容,選擇原諒。

但現在不行了。

她可以去原諒一個犯了錯的好人,但卻不能對一匹遇了挫的惡狼心軟。

「你的話我聽完了,該我問你,」李明達對上高陽公主的眼,「那三人的死是否和你們有關。」

高陽公主怔了下,反應了會兒,隨即憤怒對李明達道:「你這麼想我?你該不會是以為我想利用那兩名宮女下毒手害你,而今事情不成,所以就滅口了?兕子,你是不是瘋了,竟然這麼懷疑我,虧我這些年來對你一直照顧有加,百般待你好,你就是在這麼回報你十七姐?」

高陽憤怒的質問聲有些尖銳,聽起來有點刺耳。

李明達安靜地聽著,等她閉了嘴,方字字漠然地回她:「若並非誠心道歉,得不到原諒很正常。十七姐太貪心了,可惜我這裡已沒有真心可給你。」

「你說什麼,我——」高陽對上李明達冰冷的眼,不知為何,一向八面玲瓏的她突然心虛了。隨即一種羞恥感,還有因此而帶來的憤怒佔滿了她的腦袋。

「好,你就這麼想我是吧,那我們姐妹還真沒什麼話好說。你要查是那就查,隨你便,誰叫你是阿耶最愛的公主,我哪比得了!」高陽公主說罷就憤怒地起身,拂袖而去。

田邯繕咬著牙:「貴主,高陽公主這——」太無禮,太氣人!

「噓。」

李明達聽見遠方有房家下人喊「房大郎」,曉得是房遺直回來了,遂打發田邯繕去叫房遺直和盧氏。

片刻之後,房遺直和盧氏母子倆便來了。房遺直穿著一身淡青衣衫,每一步都風雅至極。他行禮之後,就垂眸看著不遠處的地面,沉靜淡定,目光薄涼令人捉摸不透。

李明達掃過房遺直的臉,發覺他竟比在斷崖那次瞧著更清雋一些。不知是換了衣服的緣故,又或者他本就是更像他母親一些,是越來越耐看的那種。

各自落座。

「案子你怎麼看?房駙馬那裡你可查了?」李明達直接問房遺直。

盧氏愣了,本以為李明達是因為高陽公主生氣的事兒發牢騷,倒沒想到她開口他大兒子這些東西,還牽涉到她二兒子,整個人有點懵地看著他倆。二人倒是氣勢十足,互相對峙。

房遺直起身應對,語氣不卑不亢,「遺直為他長兄,此時替他說話,略顯偏頗,但二弟他確實與鄭倫之死無關。那名負責鞭笞鄭倫的官吏,雖曾是二弟的部下,但從不曾有過往來,二弟他甚至不記得這名官吏的名字。」

「確實……有些偏頗。」李明達斜睨一眼房遺直。這人滿身君子風度,性子瞧著也是個寡淡如水的,涼薄得很,卻沒想到他一開口就向著自家人。不過房遺直所言,也確實有幾分道理。

房遺愛什麼性子,李明達多少清楚些,畢竟因為高陽公主的關係,自己與他有過兩次接觸。房遺愛性子粗獷直率,不像是能設計出放蛇咬人把戲的人。而且能設計出這種複雜手法的人,行事必定謹慎,又怎麼會在鞭笞問題上隨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他平時有沒有什麼得罪過的人想陷害他?」

盧氏聞言有些急,但因為不明經過,所以插不上話,只能靜觀二人對話。

「還可以,他性子單純,人不算壞,不曾跟誰有過爭持。」房遺直道。

「兩名丫鬟是死於祁常侍之手,但人在我審問之後自盡了。查其相熟的人得知,祁常侍時常提及房駙馬,還說與房駙馬的關係十分要好,而這個祁常侍剛好曾是十七姐身邊的人。現在所有的疑點,都在指向十七姐和房駙馬。」

「二弟剛被我的人尋回,公主何不把他叫來親自質問。」

「最好不過。」

房遺愛剛從酒樓回來,喝得半醉,下人說晉陽公主找他,入他耳卻聽成了高陽公主,未進門便喊著「我可不敢叨擾公主」的話。隨後他被硬拉進了門,見上首坐著一面賽芙蓉,姿妍綽約的翠衣少女。房遺愛頓時酒醒了大半。

聞得經過後,他慌忙和李明達解釋:「天地良心,我願意以命發毒誓,我自己真沒有參與這件事,毫不知情。」

李明達從房遺愛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正欲點頭,那廂高陽公主突然沖了進來,赤面瞪著李明達。

「你有完沒完!你的心到底是怎麼長得,會以為我們想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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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晉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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