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很好
今日有程瑞在,早飯比平時豐盛不少。
飯後程尋去學堂,程瑞站在院子里,面帶笑容:「真不用我送你去?」
「不用不用。」程尋搖搖腦袋,「就那麼一點路程,還要你送啊。」她眨一眨眼:「真想送,早課的時候,你怎麼不送啊?」
程瑞摸一摸鼻子:「早課不是沒起來么?好不容易休沐一次。」
「既然好不容易休沐一次,那你就好好休息。明兒你還要上學呢。」程尋轉了轉眼珠,壓低聲音,「你要是沒事,可以跟娘說會話,或者去文庫看書也行。」
「嗯」了一聲,程瑞搖了搖扇子,沒再說話。
程尋沖兄長擺一擺手:「我去學堂啦,中午的時候咱們再一塊兒玩兒。」
她昨日告假,自忖應該有落下的功課,也不敢耽擱,早早進了學堂,只看見了正收拾課本的杜聿,其餘同窗還未到來。
程尋心念微動,上前詢問:「杜同學,你現在忙嗎?」
「怎麼了?」杜聿手上動作不停,「有什麼事?」
「哦,我就想問一問昨兒夫子們都教了什麼。」
杜聿抽出了幾本書,三言兩語講明白。
程尋連忙道謝,欲回自己位置上複習。
「還有一件事。」杜聿躊躇道,「高夫子說下一回騎射課不在小校場了,到後山去,實地訓練,以獵到獵物多少判斷勝負。」
「后……後山打獵嗎?」程尋怔住了,原本的好心情消失殆盡。
杜聿點一點頭,看她的眼神充滿了同情。想了一想,他又安慰她:「不用太擔心了,你的箭法不是進步了很多嗎?」
程尋木著臉,心說這不是箭法進步或是退步的問題。這是要命的問題啊!她從來沒有打過獵啊!
她對自己說,不要怕,大家都沒打過。高夫子應該不會太為難他們才是。實在不行還有告假這一條路可走。
這麼一想,她心裡的不安稍微淡了一些,謝過杜聿,她回了自己座位上。
其他學子陸陸續續而至,程尋低頭看書,格外認真。
蘇凌是和雲蔚、霍冉等人先後進的學堂,程尋正好抬頭看到。一見到蘇同學,程尋就想起系統那句「揭穿蘇凌真面目」,不知怎麼,她一時就沒了看書的心思。
蘇凌同學真面目?能有什麼真面目?還不就是說是女扮男裝的?想到稀奇古怪的系統,再想到下次騎射課的狩獵,她心裡一陣煩躁,索性將書一推,低頭嘆了一口氣。
她這動作不算大,可是全然落在了蘇凌眼中。她……這是不高興了?他雙目微斂,盯著她瞧了一會兒。
夫子還沒來,第一堂課又不是程夫子的。蘇凌雙眉一軒,在她身後坐下,身體微微前傾,佯做無意說道:「我昨日看了一個笑話。」
「啊?」程尋聞言微怔,她伸手指一指自己,「蘇同學是在跟我說話?」對方點頭后,她打起精神:「嗯,你說。」
蘇凌清一清嗓子:「說是,有一人奉命去送緊急公文,上司特別地給了他一匹快馬。但他卻只是跟在馬的後面跑。路人問他:『既然如此緊急,為什麼不騎馬?』他說:『六隻腳一起走,豈不比四隻腳快?』」
程尋愣了愣,後知後覺笑起來。這笑話本身倒不怎麼好笑,但是小姐姐一本正經怪模怪樣講笑話的樣子逗笑了她。
她見過蘇同學射箭、蹴鞠,聽他講笑話還是頭一遭。
見她眉眼彎彎,眸中漾起笑意,蘇凌略微勾一勾唇角,心念如潮。他盯著她,懶洋洋道:「還有一個,要不要聽?」
「好呀好呀。」程尋乾脆完全轉了過來,一雙眼睛笑意盈盈望著他。
這會兒看不下書的她也有點好奇,蘇同學還能講出什麼笑話來。
蘇凌眼眸半垂,避開了她的視線:「說有個官,不知民間疾苦。一年冬天,他外出巡視。見一乞丐站在寒風中發抖。他覺得很奇怪,就問隨從:『這個人身子怎麼老是在動彈?』隨從道:『因為天冷衣薄而發抖。』此人更覺奇怪,說:『難道抖抖就不冷了嗎?』」
片刻的靜默后,程尋才笑出聲。她心說,她現在可算是知道了,蘇同學的笑點不怎麼高。她笑道:「有點像何不食肉糜……」
蘇凌正欲回答,前面的雲蔚湊過來:「你們在講笑話啊?我也來說一個。」
程尋含笑點頭:「好呀,你說。」
「咳,從前有個食肆……哎呦,哈哈哈……」雲蔚笑話剛開了個頭,就兀自笑個不停,「哈哈哈,有個食肆,中秋節的時候,哈哈哈……」他輕輕拍一拍胸脯:「我先去緩緩,你們等會兒。」
程尋與蘇凌對視一眼,靜默了數息后,兩人一起大笑起來。尤其是程尋,黑乎乎的臉上滿是笑容,一雙眸子熠熠生輝。
蘇凌靜靜地看著她,待她停止了笑后,才含笑問:「怎麼樣?心情好些了?」
微微一怔,程尋輕輕「啊?」了一聲,她抬頭,眨一眨眼,看向蘇凌黝黑的雙眸。他眸光澄澈,隱約帶著笑意。
雲蔚的笑聲明明就在耳際,可是卻又像是遠在天邊。程尋有短暫的怔忪,望著蘇同學眸中自己的身影,她心中暖流涌動,臉頰卻隱隱有點發燙。
她心底有個聲音在對她說,蘇同學不是無緣無故要講笑話,他是看她不開心了,特意逗她歡喜。
蘇同學對她,好像真的挺好的。
看她箭法不好,就教她射箭。覺得她不開心了,就講笑話逗她開心。明明笑話講的不好,可還是一本正經地教她高興。
蘇同學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呀。
程尋感動之餘,心頭又莫名的一陣慌亂。她胡亂「嗯」了一聲,丟下一句:「我,我先看書了。」就匆匆忙忙轉過了身。
然而這時她更看不進去書了,她輕輕拍了拍臉頰,深吸一口氣,臉頰的溫度才降了下來。
有點神思不屬的她低聲而又快速地誦讀著:「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對她這麼好,她怎麼會害他?
對她的落荒而逃,蘇凌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又輕輕勾了勾唇角。
她是害羞了嗎?不過小姑娘,還是應該多笑笑。
程尋在上課前總算是調整好了心情。天大地大,在書院就是學習最大。其餘的事情,過後再說。
中午程尋沒有午睡,而是和二哥一起,將三哥程瑞送出了書院。
兄妹兩人回書院的路上,程啟輕咳一聲,對小妹道:「昨日去外祖父府上,舅舅說起四表弟來……」
「嗯?」
程啟略一沉吟:「他先時在國子監讀書,不過前不久……」他話未說完,目光看向某處的兩人,生生止住了話題。
程尋頓覺訝然,她跟著看向二哥視線所在的方向。
在安靜的掛滿楹聯的長廊中,一個清瘦的少年和一個中年婦人正在交談。
「杜聿?」程尋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少年,但那個婦人她卻不認得。
程啟輕輕拽了拽小妹,低聲道:「別從這兒過了,從那邊走。」
程尋老實跟著二哥繞道而行。
快到家時,程啟告訴小妹:「那個婦人是膳堂打飯的焦大嬸。」他頓了一頓,續道:「也是杜聿的母親。杜家只有他們母子二人,家貧交不起束脩,我就免了杜聿的束脩,又安排焦大嬸在膳堂幫忙,也算是給她一個落腳的地方。」
程尋「哦」了一聲,又聽二哥續道:「書院里沒幾個人知道他們的關係,你也不要聲張。」
程啟輕嘆一聲:「崇德書院學子,大多非富即貴,焦大嬸擔心給別人知道,會取笑杜聿,平時在書院就裝作不認識兒子。」
程尋搖搖頭,心說這又是何必?杜聿同學是書院學習最刻苦的人,誰會因為他家境不好而取笑他?這等身處困境而努力向上的人,明明是大家學習的對象。
她雖然這麼想著,但是既然杜家母子不願意旁人知道,她也不會說出去就是了。
因為中途遇上了杜家母子,程啟感慨了一番,猶豫半晌,終是沒再繼續先前的話題。他輕聲道:「還不到上課的時候,你回去歇一會兒。」
程尋「誒」了一聲,爽快應下。
夏季天熱,她在床上翻騰了,時而想著奇葩系統,時而回想著今日蘇凌講笑話的場景,折騰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中,她感覺有人推她,回身一看,那人大紅衣裳,頭戴金釵。赫然是換了女裝的蘇凌。
她唬了一跳:「你,你穿女裝了?」
蘇凌食指輕抬,挑起了她的下巴,霸氣無比:「你看了我穿女裝的樣子,就必須要娶我!」
「不不不,我……」程尋瞪大了眼睛,連連擺手,「我也是女……」
「呦呦,你還沒走嗎?」母親雷氏的聲音忽的響起,程尋一咯噔,猛然睜開眼睛。
只是一個夢。
程尋坐在床上喘息。她怎麼會做這樣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