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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把青嵧接回來的時候,元槿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總覺得青嵧的眼睛沒有神采,小腦袋也耷拉著,不太有精神。
她問起送青嵧過來的單嬤嬤,單嬤嬤笑著說道:「沒事,剛才還好好著呢。許是困了吧。小孩子就這樣,那麼點兒大,正是能吃能睡的年紀。之前在靜明宮裡玩了許久,許是累了,這就到了瞌睡的時候。」
這話說得也有道理。青嵧確實是一天里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著。
元槿放心了稍許,讓葡萄送了單嬤嬤出去,她則推了一切的事情專門陪著青嵧。
乳母林氏看看時辰差不多了,便要給青嵧餵奶。之前在靜明宮的時候,她餵過了一次。而後太后讓單嬤嬤抱了青嵧去玩,就讓林氏回了永安宮。算算時間小傢伙也該餓了。
誰知道青嵧非但不吃,反而扭過頭去不搭理,一點兒都提不起精神來的樣子。
櫻桃擰眉道:「這是怎麼回事。」說著就去看林氏。
林氏就有些慌了,生怕元槿會以為青嵧是怕了她所以才會這樣,趕緊和元槿說辯解道:「娘娘,小殿下往常時候不是這樣的。」她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待小殿下一向極好的。」
元槿倒是沒有望那邊去想。
她問林氏:「你瞧著是怎麼回事?」
林氏憑著經驗覺得青嵧有些不對勁,可是這話她不敢說,支支吾吾半天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反而是聞訊趕來的朱氏開口答道:「瞧著小殿下像是病了。」
元槿微微頷首,就讓葡萄就把太醫叫了來。
結果太醫還沒趕到永安宮,青嵧小嘴一張,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這可嚇壞了所有人。就連元槿,都是瞬間臉色變得慘白。
秋實趕忙讓人給青嵧清理身上的臟污。元槿讓人拿來了乾淨的衣裳給青嵧親自換上。而後抱著青嵧焦急的等待太醫的到來。
林氏看到元槿並未處置敢於直言的朱氏,就也大著膽子開了口:「娘娘,我看了看小殿下吐的,倒像是……倒像是,積食。」
積食,簡而言之,就是撐著了。
元槿看著青嵧懨懨的樣子,心疼的緊,摟著他在懷裡問林氏:「剛才你去靜明宮的時候,可曾喂的太多?」
「沒有。」林氏趕忙說道:「小殿下自己有主意,吃飽了就好,並不會多吃。」
元槿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林氏照顧青嵧那麼久,早已熟悉,斷然不會改了青嵧的習慣讓她多吃。那問題出在哪兒?
來不及細想,太醫已經趕到。細緻查看過後,和林氏說的緣由倒是一致。又因元槿讓人將嘔吐物留著便於太醫觀察,所以太醫很是仔細的將那髒了的小衣裳多看了會兒。
「若臣沒有看錯的話,小殿下吐的這東西,怕是羊乳。」太醫遲疑著說道。
一聽這話,元槿心裡有了數。待到太醫走後,她讓孟嬤嬤去靜明宮把單嬤嬤叫了來。
單嬤嬤到的時候,元槿正在哄著青嵧入睡。
平日里的時候青嵧沒有那麼粘著元槿。可是如今許是身子不妥當的關係,他尤其的愛和元槿在一起。吐出來后,積食鬧出的不適依然存在,精神倒是好了些。到了該睡覺的時候,不知是身子不爽利睡不著,或者是精神好點了不肯睡,他窩在元槿的懷裡拉著元槿的手眨著眼睛看著她,就是不肯睡。
小傢伙身體一直很健康,皮膚白白的,嘴唇紅紅的,早已沒了當初皺皺的小樣子,漂亮可愛極了。平時他喜歡笑,可是今日他笑的次數明顯少了許多。元槿看在眼裡,很是心疼,握著他的小手和他低聲說著話。
青嵧好似聽明白了一樣,開始慢慢開心起來,笑容也多了些。
單嬤嬤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母子倆大眼瞪小眼互相「溫情脈脈」注視的樣子。
「娘娘和小殿下的感情好的緊,」單嬤嬤笑,「還沒走到門口呢,就聽到小殿下的笑聲了。」
元槿知道她這話是往誇張里說的。平日里懶得多去說什麼,今兒心境不同,自然就攤開來說了兩句:「他剛才笑是笑了,那笑聲我都未聽見,單嬤嬤倒是好耳力。」
單嬤嬤這便察覺了氣氛不太對,垂眉斂目,姿態更加恭謹了些。
元槿讓人端來了一小碗溫了的白水,抱好青嵧,拿了小勺一點點的將溫水餵給他喝,「聽說太后前些日子想吃羊乳,讓人弄了一些養來單獨養著,可有此事?」
永安宮的人口緊。剛才單嬤嬤過來的時候問過了,想要知道元槿單獨叫了她來做什麼。誰知問了半晌一個告訴她的都沒有,所有人似是同意了口徑一般只道是不曉得。如今單嬤嬤聽了這話,依然有些不明所以,就道:「太後娘娘是讓護國公的夫人給送來了幾隻。沒事的時候就會煮了羊乳來吃,對身子倒是極其不錯。聽太後娘娘說,這幾日覺得力氣比往日里足了,婢子瞧著氣色也是更好了。」
元槿捏著小勺子的五指一緊,語氣依然平靜,「太后覺得自己吃了好,所以也讓青嵧多吃了些?」
「是。」單嬤嬤遲疑著說道:「剛才小殿下吃的不錯,太后哄著他,足足吃了一碗……」
話還沒說完,咣當一聲瓷器落地聲起,緊接著便是勺子被擲到地上的脆響。
單嬤嬤雙手絞著,將脊背弓的更低了些,用餘光掃了眼地上的水漬,心裡驚疑不定。
「乳母離開的時候,青嵧已經吃飽了,你應該是知道的吧。」元槿淡淡說道。
單嬤嬤有些明白過來許是那羊乳出了什麼岔子,脊背上不由得開始犯冷。但一想太后也吃了羊乳沒事,就又鎮定了稍許,「是。」
「之前我早已和宮裡的人都說過,不許隨意亂喂青嵧東西。如今他就是吃奶、喝水便好。你,可還記得?」
「……記得。」
「那既然已經知道他吃飽了,又知道不準亂喂他東西,為何還要硬讓他吃羊乳?!」元槿的語氣漸漸轉冷,「青嵧一向是吃飽了就住口,斷然不會那麼貪嘴硬要多吃。想必,是有人強要喂進他口中的吧。」
單嬤嬤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大氣也不敢出,猛叩了三個響頭,訥訥說道:「老奴、老奴看那羊乳是好物,就想著、想著……想著讓小殿下也吃點。」她見元槿半晌不說話,又是一陣猛磕,「求娘娘恕罪。」
待到她自己停歇下來,元槿疲憊的擺了擺手,「你回去與太后講,過猶不及。自認為是好的就要硬塞給旁人,未免就是好事。」
即便單嬤嬤一口一句都是她的錯,但元槿又怎會不明白?如果不是太后執意如此,誰也不敢去逼著已經吃飽了的青嵧再去喝羊乳。
更何況,徐太后曾經好幾次在元槿的跟前說起那羊乳的各種好來。只是元槿覺得乳母們喂的不錯,孩子也還太小,就拒了太后的提議。
哪知道竟是來了今日這一出。
單嬤嬤緊張的脊背都濕透了,晃晃悠悠站起身來。又覺得自己這樣子太過失禮,聲音低低的求娘娘恕了自己失儀罪。
秋實這時說道:「娘娘,小殿下剛才吐了的那衣裳,是拿去洗還是拿去扔了?」
「扔了吧。」
單嬤嬤趕忙問道:「什麼?吐了?小殿下吐了?」
秋實低頭道:「太醫說是積食,吃的太多。小殿下難受得厲害,到現在都不肯睡。」
單嬤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而後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了。
藺君泓聽聞消息后,大步流星的趕了回來。見青嵧蒼白的小臉,他的臉色愈發黑沉。把孩子從元槿懷裡接了過來,抱著哄了好半晌。
說來也怪,青嵧雖然粘著元槿,但元槿哄他時他怎麼都不肯睡。如今藺君泓抱著他,他倒是很快睡了過去。
元槿暗自稱奇。
藺君泓卻道:「這小子就是欺負你。看你性子好,就非得不聽。他在我這裡不聽話試試?」
話雖說的兇惡,他的動作卻異常溫柔。把青嵧放到了小床上擱好,又輕輕捏了捏他柔軟的小手。
小傢伙累得狠了,乍一睡著就睡得香甜,小手指被碰,連點反應都沒有。
藺君泓之前在和大臣們議事,剛剛得了空閑,只聽說了事情的大概並未知曉全貌。他和元槿一左一右的在青嵧的小床邊坐了,這才問起此事。
知曉是徐太后做下的好事,藺君泓徹底黑了臉,當即調了一隊禁衛軍過來守在永安宮,又吩咐道:「但凡是靜明宮的人,誰來都不許進!」
雖然他沒把話說得太直接,但任誰聽了,都知道這條命令是專程針對徐太后的。
一時間宮人們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
好在上午的時候已經將政事處理的差不多已經妥當,藺君泓下午就哪裡也沒去,將書冊和卷宗盡數拿到了永安宮裡,邊看邊陪著元槿守在青嵧的身邊。
小傢伙睡得好,這一覺足足過去了兩個時辰。待到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之間徐太後來過好多回。只不過盡數被禁衛軍擋在了永安宮外頭。
恰好今日連副統領當值。徐太后看到他后,就託了連副統領來給藺君泓和元槿捎句話,說之前的事情是她不小心,並非故意為之。
連副統領不方便進到永安宮裡來,就叫住了櫻桃,託了她來帶這句話。
徐太后素來強勢,能夠放下以往的驕傲來說出這樣退一步的話,對她來說已經是極其難得了。
若是旁的事情,看到徐太后這樣的態度,元槿許是就心軟了。
可一次又一次下來,她實在是沒法原諒。
前一回是給藺君泓喝補湯,這一回是給青嵧喝羊乳。徐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作主張,傷害了她最為重視的兩個人,讓她實在沒法接受這樣的行完。所以即便宮人們數次前來請示,她都未曾理會。
徐太后回去后,獃獃的坐了很久,連晚膳都沒用。
她是覺得,小孩子多吃點才好。
元槿只讓青嵧吃奶喝水,她總覺得不夠。而且這羊乳是當真很好,她就存了心思想要青嵧吃一些。
平日里沒機會,也只能湊著元槿的人不在旁邊的時候這樣做了。
哪知道就出了岔子。
徐太后一直坐到了天色黑透都沒有挪動過。
藺君瀾聽聞此事,急沖沖的到了徐太后這裡,拉著她的手臂說道:「母后,你何須去看他們臉色?你本也是好心才這樣,出了這樣的事情,你也不想的。走,我們吃飯去。別理他們了。」
徐太后沒料到她會突然出現,揚聲喊來了單嬤嬤,不悅道:「怎麼會是?不是讓你們守好門的?」
單嬤嬤是擔心徐太后沒用晚膳身子撐不住,所以睜隻眼閉隻眼就讓藺君瀾找了空子進來了。但看徐太後面露不悅,單嬤嬤就去勸藺君瀾:「您也不用這樣擔憂。東西都在廚房裡溫著,太后若是餓了,即刻就可以用。」又問徐太后:「姑娘這樣擔心您,不如先吃點兒?」
「不吃了。」徐太后擺擺手,有些疲憊的道:「我剛才啊,想了很久。剛開始想不明白,後來我忽然想起來上一回阿泓過來,不知怎麼的,就好像有點明白了。」
單嬤嬤知曉她說的藺君泓上一回過來是哪一次,藺君瀾沒聽明白。問了兩句才知道是藺君泓被徐太后的補湯弄的留了鼻血,過來質問的那一回。
「阿泓說我做事喜歡自作主張,從來不管旁人需要不需要,或者是合適不合適,只想著自己覺得這樣正確便去做了。我原先覺得他說的不正確。我既是好心去做,哪裡來的不對?現在想想,倒當真是我的錯。」
說罷,徐太后又是一嘆,「槿兒相信我,將青嵧單獨擱在我這裡。我終究是辜負了她的信任。」
徐太后這樣喃喃自語,嚇壞了藺君瀾。
藺君瀾握住徐太后的手,發現她的手溫熱溫熱的,並不涼,這才放心了點,「娘你何必去管阿泓怎麼說?自打被那丫頭迷了心竅,他就愈發的不像他了。往常的時候他做事果斷乾脆,哪像現在這樣婆婆媽媽的。」
「若他還如以往那樣果斷乾脆,你信不信你早就不能住在宮裡了?」
徐太后打斷了她,繼續說道:「若非槿兒心軟,你當他能容忍你到現在?不過是怕槿兒覺得他做事太過極端、怨他不給你留有分毫的餘地,這才做了些許退讓罷了。」
「娘你就凈幫那丫頭說話吧。」藺君瀾不以為然的道。
徐太后長嘆口氣,撫了撫剛才被藺君瀾抓住手臂時衣裳起了的褶皺,「不是我替她說話,而是阿泓早就死了心。如今有了槿兒,境況改善了許多。不然的話,我想和他好生的坐在一張桌前吃個飯怕是都沒可能。」
先是暗算他將他的兵權奪了,而後一步步逼他於無奈的境地,接著又是身世之事……
徐太後站起身來,與單嬤嬤說道:「你陪我再去永安宮裡走一趟。」
藺君瀾看出來這會兒徐太后對她的態度有點冷淡,就沒挨過去,站在原地苦勸:「您又何必去那裡自討沒趣?他們正在氣頭上,八成是不會見您的。您幹嗎要——」
「我和你不一樣。」徐太后忽地測過身來,目光灼灼的望向藺君瀾,「你對可晴能夠狠得下心,我不行。你可以繼續任性妄為寧丟了你的女兒,我卻還想要我的兒子、我的媳婦兒、我的孫子。嵧哥兒才那麼小。我可不希望他自小就和我不親近。」
徐太后將手搭在了單嬤嬤的手上,一步步沉穩著向外邁去,「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一次兩次不行,那就十次二十次。槿兒心軟,終歸是能原諒我的。我只要往後莫再這樣糊塗,就不會出大的岔子。人啊,該低頭的時候就得低頭。更何況本就是我做錯了。」
徐太后漸行漸遠,話語聲也越來越小。
藺君瀾僵立在屋子裡,神色陰晴不定。
徐太后後面的話她都沒有聽清。她的腦海里一次次迴響著的,是徐太后之前的那一句。
徐太后說,你可以肆意妄為弄丟了你的女兒……
她將可晴弄丟了?
那個由她生下、她看著長大的孩子?
藺君瀾跌坐到椅子上,面色陰晴不定。
徐太后自然是沒有見到元槿和藺君泓。也沒有見到青嵧。宮人們給她的答覆是「已經睡下了」,可她分明隱隱約約聽到了青嵧的哭聲。
不過,雖然沒能進到永安宮裡頭去,徐太后倒是沒有灰心。恰恰相反,回來的時候,她的腳步反倒是輕盈了許多。
單嬤嬤看她這樣面帶喜色,倒是有些好奇了。
兩人是幾十年的主僕了,感情堪比姐妹,十分熟悉也十分的互相了解。
看到單嬤嬤這樣不住的望過來,徐太后曉得她的疑惑,問道:「你瞧見了沒?剛剛孟嬤嬤見了我說的什麼,你可聽到了?」
單嬤嬤好生攙著她,仔細盯著腳底下的每一寸地面,說道:「聽見了。孟嬤嬤說,天氣冷,晚上路滑,讓太后當心著些。」
「是。」徐太后語氣歡快的道:「跟你說,那個老婢,素來心裡頭只有她的主子,可是懶得和我說這些。定然是槿兒怕我回去的路上不好走,特意和她說了要這般叮囑的。」
單嬤嬤想了想,還真是這樣,就笑道:「娘娘也是個有心的。」
「可不是。」徐太后也笑,「趕明兒你問問最近槿兒喜歡吃什麼,做兩樣過去。記住了,一定得問仔細了,是她最近喜歡吃的,可別弄了一兩個月前的老菜譜來糊弄我。」
單嬤嬤絲毫也不敢大意,連連應了下來。
青嵧足足花了六天時間才完全恢復過來。
這六天時間裡,元槿和藺君泓都是絲毫也不敢大意。
元槿直接將青嵧留在了自己屋子裡,讓他和她一同睡,吃住都在一起,半點也不敢讓他離了自己的眼睛。
藺君泓則是一有時間就往這邊來,將大部分政事都拿到了永安宮來處理。
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時間久了,青嵧的心情恢復得很快。身體也就漸漸恢復過來。
這一日太醫看過後,說是小傢伙已經好徹底了。元槿十分高興,就讓人將前些天由工部設計出來、匠人們新近做好的那一張小床給拿到了院子里。
此時百花盛開,到了中午的時候,天氣已經開始暖和了,元槿就抱了青嵧到院子里,讓他躺在新的小床上。她親自推了小床來在院子里逛。
小床上做了個拱形的遮陽棚,青嵧躺在床上,既能夠看到天空,又不會被太陽刺了眼,十分舒坦。
小傢伙在床上又是蹬腿又是晃胳膊,十分高興。不時的咯咯笑著,引了宮人們不住在駐足微笑。
元槿推著他走了兩圈兒,秋實就將阿吉阿利它們帶來了。
狗兒貓兒們先前和青嵧玩得很好,都很喜歡他。如今好幾日不見青嵧,顯然它們也很想念他,圍著他的小床不住的歡騰蹦躂著,十分高興。
元槿推了會兒小床,有些累了,就將床放到了樹蔭下,她則拿出了一本書來看。
不多時,她發覺不對勁。順著低低的嗚咽聲看過去,便見紐扣正十分賣力的用鼻子和頭往前拱著,好似在試圖將那小床推出去。
元槿怔了下,笑了。
她上前將扣住小床不讓它挪動的鎖扣打開,而後拍了拍紐扣的肩背,低聲道:「慢著點兒,可不許太快了。」
紐扣汪汪汪了幾聲,這便垂了頭開始用腦袋頂著小床往前推。
它推的時候,和元槿推的時候很不一樣。
元槿推的力氣比較均勻,一路過去,行走的十分順滑,小床也就平緩的往前動。
可是紐扣去推的時候,是一下一下的在使力。每次用力,小床往前挪動一下,驟然停住。然後再一使力,小床又是往前挪動了下,而後停住。如此循環往複。
這樣一來,小床就是一晃一晃的在往前進。
青嵧顯然很喜歡這樣的「遊戲」。
他歡喜的哇哇叫著,拍著小手。小腿蹬的比之前還要歡暢。到了後來,他好似知道了紐扣往前「推」的頻率,每當紐扣向前推一下的時候,他都能提前的拍一下手。
不多時,鬧鬧和阿吉阿利發現了他們的互動,就在旁邊喵喵喵汪汪汪的跟著叫。青嵧拍手,它們叫,跟打節拍似的,很有規律。
元槿也不看書了,瞧著這幾個在一塊兒,笑得直不起身子。
孟嬤嬤和秋實她們也曉得合不攏嘴。
最誇張的是葡萄。直接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過不多久,紐扣有些累了,趴到地上不再動彈。
阿吉阿利就沖了過去繼續它的「使命」。
它們兩個和紐扣的性子不一樣,力氣也不一樣。所以一動一動的頻率,自然不相同。
青嵧不多久就掌握了新的「節拍」,繼續歡快的玩了起來。
院子里的人們瞧得也更是歡喜起來。
在這歡快的笑聲里,黃嬤嬤行了過來,說是靜明宮裡送了兩樣吃食過來,問元槿要不要收下。
之前藺君泓讓禁衛軍守著永安宮的門不讓徐太後過來,也不過是守了一天就作罷。
藺君泓知道,徐太后也有自己的驕傲。既是擺明了不讓她進,她明白了之後就不會再硬闖。所以後來就讓禁衛軍撤離了。
至於黃嬤嬤,如今倒是繼續在永安宮裡繼續伺候著。她自己也有分寸,沒有硬往元槿的屋子裡湊過去,就在廚里和院子里幫忙。
元槿當時生產困難的時候,黃嬤嬤出了不少的力,又看黃嬤嬤最近在永安宮裡十分踏實肯干,就默許了她留下來。想著往後黃嬤嬤若是一心一意的在永安宮裡伺候,倒是可以考慮讓她在這裡長久做下去。
聽聞黃嬤嬤說徐太后讓人送來了吃食,元槿就問了下是什麼吃的。
黃嬤嬤就將菜式報了上來。
「用上好的鮮筍和仔排燉了湯,又用茭白炒滑肉。都是清淡可口的,未曾多加旁的東西。」
元槿一聽,倒是有些意外了。這是她最近愛吃的,這三四天里已經點了兩回了。倒是沒料到徐太后居然做了這個。
想必是用心留意過的。
想到之前徐太后在山明寺里讓人特意學了齋菜來做給她吃,元槿想了想,這一次終究是沒有拒絕,「先拿過來吧。晚一些再說。」
雖然說是晚一些再說,但肯接下東西,說明已經開始態度好轉,就很值得高興。
黃嬤嬤高高興興的應了下來,就到院子外頭去了。和守在院門口的單嬤嬤說了一聲。
單嬤嬤趕緊將食盒交給了黃嬤嬤。黃嬤嬤順手給了旁邊的小宮女,讓她拿到院子裡頭去。
兩人道了別後,單嬤嬤當先離開。
黃嬤嬤本要轉回身去,一扭頭,瞧見單嬤嬤走到了大樹下,和樹下的一人低聲說著什麼。
那人身著宮裝姿態端莊,赫然正是徐太后。
黃嬤嬤沒料到徐太后竟然親自把東西送過來。腳下一轉就想要將消息告訴元槿,轉念思量了下,太后既是沒有走到院門口來,想必就是不願娘娘知曉。
黃嬤嬤這才棄了之前的打算,走進院子里去做自己的差事了。
如今青嵧已經接近百日。當初藺君泓便說過,百日宴的時候定然要大辦一場。禮部早些時候已經開始在籌劃此事,現在日子將近,宮裡也開始為了這個宴席而忙碌起來。
眼看著還有不過兩日就要到了,元槿這一天就做了最後的安排。
瑣碎的事情自是不必她來操心。她需要做的,就是安排好青嵧的一切,還有那日里她自己梳妝打扮的一應事情。另外便是各處的賬目報過來的時候,需要她自己看過。
這天將這些事情一一看過,確定已經妥當之後,元槿就讓人把錦繡閣剛剛送來的衣裳呈了上來。
宮裡統共就這麼幾個主子,而年輕的女性又只元槿一個,宮裡的制衣局「閑著沒事」,就給她做了一套套的衣裳出來。每次樣子花色都不帶重樣兒的。
即便如此,元槿還是最愛溫大師親手所做的衣裳。只不過現在沒有以往那麼方便了,不可能出宮去往錦繡閣尋溫大師,且宮裡的衣裳又著實太多,她就只得歇了這個心思。
哪知道今兒早晨的時候,錦繡閣竟然送了兩套衣裳過來。說是溫大師知曉小殿下出生,特意做來給娘娘道喜的,順便問小殿下的安。
攤開來看,兩身衣裳都是春衣,且都是給元槿的。
葡萄奇道:「咦?說是給小殿下請安,怎的是只有給娘娘的?」
櫻桃一聽這話,趕緊瞪了她一眼。
元槿笑了笑。
孟嬤嬤在旁說道:「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兒,怎麼做?剛穿沒幾日就小了。若是耽擱兩日來不及送過來,說不得送來的時候已經無法穿了。」
元槿讚許的朝她點了點頭。
元槿明白溫大師和錦繡閣的顧慮。
人在世間,本就有各自的難處。
溫大師這是沒敢送青嵧的衣服。畢竟小皇子太過嬌貴,青嵧所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那麼簡單,而是承載了太多人的期盼和希望。若是他出了一丁半點兒的岔子,可是說不清。
而元槿不同。元槿的性子如何,溫大師早已知曉。送東西過來給她,溫大師沒有任何的擔憂。
溫大師這些年來為元槿做了無數的衣裳、花費了無數的心血,元槿明白溫大師對她的好意,也一直很感謝溫大師。如今溫大師一直沒忘了她,總是想著她,她已然開心且滿足。
看著溫大師送來的兩套衣裳,裙擺和腰身的設計是以往從未見過的,元槿歡欣之餘,又有了驚喜。當即換上身來,對鏡不住的看著。
「要說溫大師的手藝,可是誰都比不上的。」孟嬤嬤嘖嘖讚歎,「瞧這針線,哪能尋的出第二個來?」
元槿笑著說是。
這時候有小太監疾步來稟,說是靜陽郡主進宮求見娘娘。
「可晴來了?」元槿很是高興,當即讓人將楊可晴引到永安宮來。
她打算換一身衣裳再去見可晴,被孟嬤嬤和秋實一起攔住了。
「這樣就好。」孟嬤嬤笑道:「剛好讓小郡主幫忙瞧一瞧是否合身,若有哪裡不合適的,也好改。」
溫大師做衣裳想來十分可身,合適又漂亮。只不過元槿生產過後,溫大師未曾見過她,只能照著感覺來做,自然比不得當年時常看到時候來的合適。
元槿覺得孟嬤嬤這話有理,索性就穿了這一身。聽聞楊可晴過了甬道離永安宮不遠了,元槿這才出了屋子,往暖閣行去。
楊可晴今日穿了紅色十樣錦妝花綢衫,配了緋色白玉蘭花合體百花裙,襯著她那明媚的笑顏,嬌俏可人,十分漂亮。
元槿一見就笑道:「哪兒來的漂亮姑娘?竟是快認不出了。」
她的稱讚倒也並非虛言。
楊可晴如今長大了,已經是小小少女模樣。往年女童的模樣已然退去,身段開始顯現,很有點小小淑女的模樣兒了。一段時間再見,細看就能發現有所不同。
楊可晴和元槿私下裡相見的時候,虛禮少了許多。上前迎著元槿跑了過來,握著元槿的手細細打量,贊道:「小舅母如今這樣漂亮,我都快認不出了。這樣好看的裙子哪裡來的?」
元槿就和她說了是溫大師所做。
一聽這話,楊可晴就沒轍了。
溫大師原先只肯聽藺君泓的。自打京城地動之後,溫大師就聽藺君泓和元槿兩個人的。至於旁人的衣裳,她想做,那是緣分。她不想做,也強求不得。
元槿好奇楊可晴怎麼今日過來了。
楊可晴說道:「我給嵧哥兒帶了些東西過來,怕到了那日的時候不方便送過來。恰好今日有空,就提前交給您了。」
語畢,她讓跟著的兩個丫鬟把兩個袋子拿到了元槿跟前。
元槿打開來瞧了瞧,是些小孩子玩的玩意兒。
都是民間的一些小東西,宮裡見不到,但是外面的孩子們平日里玩慣了的。
元槿甚是歡喜,笑著楊可晴道謝,「多謝。你有心了。」
楊可晴笑彎了眉眼,「參宴的那些人,定然是瞧不上這些的。我知道小舅母你肯定喜歡,所以特意買的,今兒早早送來,也免得被人瞧見。要知道我可是繞了冀都兩圈才湊齊這些,待到那天拿出來,指不定要被人怎麼瞧不起,我可是不幹。」
元槿忙拉了她在一旁坐下,又讓人拿了最新鮮的果子來吃,「南邊送來了些水果,昨兒晚上剛到。本打算到了百日宴的時候拿出來,你有口福,可以提前吃到。」
待到葡萄將果盤端上來,元槿又讓人準備了兩籃子南方水果。一籃子讓楊可晴帶回去,一籃子送到錦繡閣給溫大師。
兩人正笑著說話,孟嬤嬤猶豫著走了過來。
元槿就讓楊可晴先吃著果子,這便轉向另一邊問孟嬤嬤怎麼了。
孟嬤嬤悄聲說道:「小郡主的母親來了,就在院子外頭,說是想要見一見小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