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穿
顧誠失色,他站起來,幾乎是驚慌地看著葉穠,她是怎麼知道的?是誰告訴她的?
他不由自主看向會議室外的趙瓔,懷疑是她告訴了葉穠,喉頭髮緊:「這是個錯誤,我已經決定要斷了。」
他想在事態不可挽回之前收回腳,重新回到女友的身邊。
這隻會是婚前的一段插曲,他並不想把這隻插曲變成主題曲。
趙瓔本不應該在那個時間段給他發消息,葉穠也不應該看見,他們還是會結婚,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顧誠臉上露出哀求的神色,希望葉穠能夠容忍他這個錯誤,原諒他這一次,肯定只有一次,以後絕不會再有了:「我是昏了頭,就這一次,就原諒我這一次。」
趙瓔單純的喜歡他,崇拜他,仰慕他,他享受起那種純然追逐的目光,開始慢慢憐惜起了這個女人,她從不要求什麼,給她一眼回顧,她便欣喜萬分,於是他漸漸被這種欣喜給迷惑了。
葉穠看他臉上露出從沒有過的喪氣,心裡簡直可憐他,她緊盯著舊日愛人的臉:「我永遠都不會再相信你,我不能和一個我無法信任的人共度一生。」
她也絕不會放棄自己的驕傲,葉穠快要哽咽,但咬牙忍住,轉過身去,只留給顧誠一個背影:「房子儘早掛牌,至於公司股份,是簽完合同之前解決還是之後解決都隨你便。」
這次注入投資之後,股份的估值又會上升,投資是顧誠拉來的,葉穠把選擇權交給他,她想儘快了結這件事,還自己一個乾淨。
沒有再看顧誠一眼就走出了會議室,拎著包對思思說:「我請幾天假。」
思思緊緊跟在葉穠身後,一直跟出公司,這才問:「葉姐,是出什麼事了嗎?」
員工們各有所覺,取消訂單這種事瞞不過她們的耳朵,都是用熟了的司儀攝影團隊,那邊也有員工過來打聽,什麼事在人嘴裡一嚼都有了別的意思,何況是真的有事。
葉穠是很喜歡這個助理的,勤快機靈不多話,要不然她也不會第一時間就聯絡了思思,讓她來辦這件事,她們走出一段路,葉穠告訴她:「我和顧誠分手了。」
思思張大了眼睛,她喃喃叫了一聲:「怎麼會這樣?」
其實這種事根本瞞不過這麼多雙的眼睛,趙瓔處處留下馬腳,葉穠沒上心,但難免人產生聯想,唯獨和葉穠最親近的思思什麼都不知道。
但她不是笨人,同事們的目光有意無意落到趙瓔的身上,再聯繫到葉穠停辦婚禮,還有什麼不明白,她只是想不通,葉姐和老闆的關係這麼好,這麼穩定,老闆怎麼會出軌呢?
葉穠的長相,是掐得出水的溫柔,標準的江南女子長相,思思想不明白,就算是出軌,怎麼會是趙瓔。
她既沒有葉穠漂亮,又沒有葉穠能幹,為什麼她能破壞葉姐的感情呢?
葉穠從昨天到現在一聲都沒哭,思思反而紅了眼睛,眼看她要哭,葉穠伸手拍拍她:「回去工作吧。」
思思啞了嗓子:「葉姐放心休息吧,有什麼事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她知道公司那筆投資就快談成了,一旦拿到資金,整個公司的估值連翻幾翻,葉穠就算要走,也要分了這筆錢再走。
葉穠自己沒有這種想法,旁人反而替她憤憤,看見思思真心實意替她不平,她感謝這份心意:「謝謝你了。」
思思一直把葉穠送到了車上,知道她沒吃飯,掏了半天口袋,掏出一條巧克力塞進她心手裡。
葉穠坐進車裡,攤開手,一看包裝袋就甜蜜這東西有多甜,又是花生又是糖,再裹一層巧克力,年輕的時候嗜甜,年紀漸大,就越覺得膩味,她已經很久都沒吃過這麼甜的東西了。
此刻卻有了吃一條巧克力的心情,仔細拆開包裝,咬上一口,用舌頭一點點舔舐糖漿,音樂電台在放一支粵語老歌。
「忘掉愛過的他,
當初的喜帖金箔印著那位他
裱起婚紗照那道牆及
一切美麗舊年華同步拆下。
別再看塵封的喜帖,
你正在要搬家,
其實沒有一種安穩快樂,
永遠都不差。」
葉穠低下頭,眨掉眼中淚光,就著音樂,把這塊甜到過份的巧克力吃得乾乾淨淨,連錫紙包裝上融化的糖漿也都一併舔。
甘棠就在音樂的間奏里打了電話過來,她已經忍了一天:「你好點嗎?」
葉穠把巧克力包裝揉成一團,一定是巧克力太甜了,所以她才會哭的,她抽出紙巾擦掉臉上的水漬:「吃飯嗎?」
總要給朋友們一個交待,告訴了甘棠,托甘棠轉達給朋友們,半年之後不會有婚禮,她和顧誠完了。
葉穠約了一家牛排館子,一坐下來就先點了一塊頂極牛肉肉,連著兩天,既沒吃也沒睡,不等甘棠到,先喝了一碗奶油蘑菇湯。
甘棠到時,就看見葉穠一手刀一手叉,吃肉吃得心無旁騖,她因為好友恢復了胃口高興,點了一杯飲料,默默看著她吃。
這是一種不要儀態的吃法,好像她已經餓了很久,大塊的肉沾著牛排鹽,肉汁溢滿口腔,一塊還沒咽下去,另一塊就又送到嘴邊。
甘棠就這麼看她,在她停下時抽出紙巾:「你和他談過了?」
葉穠接過紙巾,用力擦乾淨嘴巴:「談過了,顧菁幾個你替我通知一下吧。」葉穠不想被人非議,短時間內也不會再參加同學聚會了。
這件事甘棠義不容辭:「那……公司怎麼辦?」
愛人朋友不長久,好的時候千好萬好,彷彿緣定三生,壞的時間又像世仇,一起做生意開公司擔著天大風險,一旦交惡,想要拆分非得撕個傷筋骨。
「我只拿我該拿的。」至於之後要幹什麼,她還沒想好。
甘棠聽見葉穠要放棄公司,驚一聲:「是他提的?他也有臉?」
葉穠用小勺子攪著餐后咖啡,盯著杯中的一個個泡沫破裂,滿是奶泡的咖啡最後變成了泥漿色的苦水,淡淡告訴老友:「是我提的。」
甘棠憤憤不平的臉色又轉成憐惜,隔著桌子伸手握住了葉穠的手:「你怎麼這麼傻。」
葉穠並不覺得自己這種行為很傻,她只想還自己一個乾淨,從頭到尾的乾淨。
「那你之後幹什麼呢?」建立公司的事甘棠不懂,可她也知道行業規定,葉穠退出除了能拿到一筆錢,沒有好處。
葉穠難得露出空茫的神色:「我還沒想,也許先休息一段時間,回去看看媽媽。」
相伴多年的愛人、將要建立的家庭和小有所成的事業,竟然這麼容易就崩塌了,她自以為安穩向上的人生路,突然被斬斷,一時不知該往哪一條路上走。
甘棠並不勸她,要是她會說那些「算了,看在多年感情份上的話」,那她也不是葉穠的朋友了,她搓了搓葉穠的手背:「休息休息也好。」
葉穠的手機震動起來,取出一看,不是顧誠的電話,是趙瓔的,她昨天不知道,現在也該知道了。
葉穠冷笑一聲,伸手接起,等著趙瓔先開口,連顧誠都沒話好說了,她還能說什麼呢?
趙瓔等了一會,只聽到話筒那頭的輕音樂,她按捺不住:「葉姐,給我一個機會,我們談談好嗎?」
怎麼突然人人都要機會,出軌的男人要機會,撬牆角的女人要機會,怎麼這兩人不肯給她的八年感情一個機會?
「不好。」葉穠幽幽吐出兩個字,她再好風度再大氣魄也要動怒:「你沒有資格和我談話。」
趙瓔不肯放棄:「葉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和誠哥真的沒有什麼,我們是清清白白的。」
從肉體關係來說,確實暫時還清白著。
葉穠掛了電話,趙瓔繼續打來,甘棠還以為是顧誠,氣沖沖拿過來想替葉穠出頭,一看是個女人姓名,又看葉穠神色倦倦,瞬間明白:「就是這個東西?」
甘棠出口尖利,葉穠也覺得趙瓔此舉可笑:「她想和我談談。」
「她還有臉約你?去!憑什麼不去!」甘棠瞠目結舌,世道變得這麼快,原配還沒去撕小三,小三倒搶了先。
葉穠失笑,這麼多天,她難得露出一點笑意:「我不想弄得這麼難看。」
她太累了,長途旅行沒到頭渾身力氣就被抽個乾淨,恨不得能就此睡倒,可她偏偏一夜一夜的睡不著覺。
小三再惡,有一點葉穠很明白,顧誠要是自己不想,一百個趙瓔也動他不得,和她理論,有失身份。
甘棠氣不打一處來:「你不想,管不住別人想,挺直了腰板過去,聽聽這女人能說什麼!她要是來耀武揚威,看我怎麼收拾她!」
趙瓔並沒有耀武揚威,她是哀兵出征,紅著眼圈,臉色也泛著黃,像打了比膚色深一號的粉底,滿眼憔悴,坐在咖啡桌對面,低低叫了葉穠一聲:「葉姐。」
甘棠先不肯答應了:「叫誰姐?你這個年紀還裝什麼嫩?」
趙瓔認真算起來只比葉穠小半歲,只不過入行晚,甘棠的目光毫不客氣,看過第一眼覺得顧誠一定是瞎了,再看第二眼,覺得顧誠這是瘋了。
趙瓔一句都沒回嘴,沒想到葉穠還帶了別人來,她握著杯子,用紙巾按掉眼淚:「葉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甘棠暫時當了葉穠的發言人:「那你來講,是怎麼樣?到底是你不要臉,還是顧誠不要皮?」
趙瓔似被針扎了一下,她說:「我只是喜歡他,可誠哥……老闆他並不喜歡我,是我家裡出了點事,在這個城市裡也沒有別的人能幫我,老闆他可憐我……我從昨天開始心臟就一抽一抽的疼,葉姐,你就再給他一個機會吧,我會辭職離開的。」
多少愛情起於憐惜,雄性有一種憐貧惜弱的天性,何況是幫助一個「默默」喜歡他的女孩呢?這一套百試百靈。
原來就是這樣,原來顧誠找了這麼一個人。
趙瓔低著頭,她肩膀一動一動抽泣:「我也不想這樣,我不想做對不起你的事,可是感情是沒有先來後到的。」
葉穠驟然開口:「感情是沒有先來後到,但人要有禮義廉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