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小七自顧暗藏情緒,不敢流露分毫,也不習慣流露委屈與不開心。
她本來就是愛討好人的性格,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她老闆,所以什麼都能認下來。
說不讓她去,那就不去好了,等有機會了再看。
而曹硯看著病床上的人所有舉動,一直都是面無表情,甚至氣場有點冷。
病床上的人在低著頭一小口小一口地吃粥,說完讓小七好好琢磨工作的話就沒再說什麼。
就這麼看了一會,曹硯突然又煩躁起來,從沙發上起來,轉身往外走,「我出去透口氣。」
病床上的人喝粥的動作頓了一下,沒說話,也沒阻止曹硯出去。
在曹硯出去關上病房的門之後,她又繼續低頭吃粥。她不知道這一年半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腦子裡沒有記憶。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曹硯是真的愛上「她」了。
事情的發生對於她來說是非常突然的,所以她心裡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剛才看到曹硯要喂她吃粥,粥直接舀在她嘴邊,她有一瞬間的恍惚,覺得這個根本不是她認識的那個男人。
所以,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眼裡只有兄弟的人,他也是有溫柔體貼的一面的,只不過對她沒有。
對她常常只有不耐煩,無數遍表達不喜歡她。
她是貝奚溪,她走了一年半以後,順利走完任務達成願望,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她許下的願望很簡單,讓曹硯愛上她愛到不能自拔,然後她要在他愛自己愛得最濃烈的時候甩了他,不給他臉,讓他嘗嘗自己嘗過的滋味,讓他知道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的痛苦。
他讓她經受過的所有委屈難過,給過她的所有不待見的臉色,還有她預見未來的時候看到的,他為了一個叫殷寧的女人,無底線地噁心她整她,甚至把她和她的家人弄到凄慘境地的各種事情,她都要通過這樣的方式報復回去。
她要親眼看著曹硯痛苦,看他生不如死,掌握住愛情里的主導權,踐踏著他的尊嚴嘲諷他,讓他知道他也會有今天。
然而在她想到這裡的時候,腦海里響起了一個聲音,「可是很糟糕,他好像看出來了。」
貝奚溪不動聲色地吃粥,腦海里的聲音在繼續,「他好像看出你不是他喜歡的人了……」
貝奚溪想開口罵它一句,嘴裡吃著粥忍住了。
這玩意一直很垃圾,說好了是美夢成真系統,也叫拯救反派系統。垃圾就垃圾在,讓曹硯愛上她,偏要她穿越做任務。任務做完,才能達成願望。
任務完成回來了,結果就是,曹硯愛上的軀體是她的,靈魂卻不是她的。
她本來想著無所謂,只要曹硯愛上她就行,她只要能報復他就夠了,她早已經並不在意他會不會真的愛上自己,她才不要跟這個人再共度一輩子。
但她這輩子最大的怨念,就是曹硯。
這個怨念不解除,以她的性格,這輩子都不會再活好。她性格確實不好,很多事情喜歡走極端,所以永遠不可能靠頓悟看開一件事,她要實實在在的報復。
不過,這麼快就被認出來,肯定是讓人很懊惱的。
腦子裡的系統還在說話:「他也有點太敏銳了吧……」
「消失!」
貝奚溪用意念吼這個美夢成真系統,吐槽它真的是一點都不靠譜。
系統挺哀怨,「大小姐,你什麼時候能真的變得溫柔可愛一點?裝了那麼久的奚溪,都沒有真的裝成自己的性格,一回來就破功,難怪他一眼就認出了你。」
貝奚溪蹙眉,用意念道:「那個奚溪穿成我,不應該裝成我的性格嗎?不怕被認出來?」
她怕被奚溪的父母認出來,也怕自己的脾氣收不住惹得奚溪的父母不高興,所以從一開始穿過去就找合理的借口搬出了奚家,一直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
然後每次回家看奚溪的父母,也都聽系統的在裝乖,走任務的時候對奚溪的父母當然是無比好的,她對自己的父母都沒那麼貼心過,所以也時常會後悔,覺得自己太不懂事了。
然後就暗暗發誓,回來后她一定要對自己的父母,和自己對奚溪的父母一樣好。
不,要更好。
她是這麼個情況,系統當然知道,然後系統還是無語,回她的話,「裝成你的性格曹硯會愛上你?現實一點好嗎?你知道你這願望有多難嗎?」
貝奚溪又被氣到了,「現在可以滾了。」
話也確實只能說到這裡,貝奚溪是最忍受不了別人說她不好的。穿成奚溪之後是不得不聽系統的,因為要做任務完成願望。現在願望完成還能聽下這些話,已經實屬難得。
說完系統就匿了,讓她有一個安靜的自己。
貝奚溪把粥吃完,放下調羹,往後一躺,斜靠下來,「小七,幫我把東西收了。」
「好的。」小七連忙把手裡的手機收起來,突然又有了她家老闆不好伺候的感覺,所以神經一直緊繃著。過來收拾掉桌子上的殘羹剩飯,收的時候小聲嘀咕了句:「奚溪姐,你還是吃得太少了,醫生讓多吃一點,說你太瘦了……」
話說到這裡,貝奚溪的眼神又掃到了她臉上,冰冰涼涼的帶著點凌厲,讓小七立馬就閉了嘴。
看到小七緊張畏縮的樣子,再想想她是在關心自己,她清一下嗓子,「剛醒沒什麼胃口,晚上再吃吧。」
這個世界里對她好的人實在不多,以前的小七也對她只是當成工作老闆,一句超越工作關係的話都不會說。
「哦……」小七低聲應,把東西收拾乾淨放到一邊,再來把餐桌收起來。
貝奚溪沒在醫院多呆,實在不喜歡醫院裡刺鼻的味道。
吃完午飯又做了一套檢查,就讓小七幫著辦了出院手續出院。曹硯開車,載著她和小七回家,一路上都沒人說話。
氣氛和之前不一樣,小七感受得出來,但小七什麼都不說。
曹硯專心開車,也不說話。
到家進了家門,曹硯不往樓上去,讓小七:「把你奚溪姐扶上去休息吧。」
曹硯這樣的態度,貝奚溪太熟悉了,比這更差甚至差幾百倍的態度,她都見識過。
想到她醒來那一會會他對她表現出來的關心和照顧,哄她吃飯,一團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讓她忍不住要抓狂。
看曹硯的態度就知道,她想要甩了他報復他是不可能的了。
她恨這個男人,恨到骨子裡,現在心裡的恨意也一點沒消。
說到底,其實還是沒放下。
要死要活喜歡了那麼多年,為他做了多少瘋狂的事,包括預見未來時的那些瘋狂,怎麼都不可能說放下就放下。
她忍下了,她沒說話,她跟小七去樓上。
小七隨她上樓,把她送到樓上,顧慮周全地問她:「奚溪姐,還有沒有事要我做?我是在這裡等著,還是先回去?」
貝奚溪現在不想看到任何人在自己眼前晃,她吐一句:「你回去吧,我有事會聯繫你。」
「哦,好。」小七應一聲,不再打擾她,轉身下樓默默走了。
曹硯去餐廳酒櫃里拿了酒杯,在冰箱里夾幾塊冰塊丟進杯子里,然後倒了杯威士忌,拿著酒瓶端著酒杯,進了遊戲室。
進去后直接放空身體的力氣坐去沙發上,酒杯送到嘴邊喝口酒。
一開始只是因為一個眼神,他不太敢確定,但後來再看下來,現在幾乎已經可以基本肯定,這個人不是之前那個人。
以前他不喜歡貝奚溪,所以也沒多關注過她,對她的一些生活習性之類的都不是十分了解。知道她脾氣不好,但也有好的時候,至少在曹老爺子面前是會裝乖的,所以他一直不敢肯定,後來他喜歡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貝奚溪。
也因為不敢肯定,所以他始終沒有直接問出來,怕那個人就是貝奚溪變了性格脾氣,怕傷到她。
但現在,連問都不用問,他看得很明白,現在的這個人,根本不是她喜歡的那個人。
因為在一起一年半,因為太了解,所以根本就不再有一點不確定。
現在的是貝奚溪,而這一年半的時候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是誰,來自哪裡,為什麼會來,他一點都不知道,越想腦子就越要炸,胸口漲疼得厲害。
後悔,後悔幾次到了嘴邊的話沒問出來,如果問出來,如果他知道她是誰,現在是不是也不會這麼難受到想死?
喝得有點上頭,心裡的難受實在沒法排解。
他放下酒瓶酒杯,打開遊戲機,握著手柄打開一個足球遊戲,進了遊戲開始踢球。
一邊玩一邊忍得心臟要爆炸,輸了遊戲之後一把把手柄摔出去,摔得壞開裂口。
摔了手柄后他抬手捏住眉心,忍著暴怒,想平復下自己的心情卻平復不下來。
然後他靠在沙發上繼續喝酒,摸出手機看自己和「溪溪」的聊天記錄,一條條往上翻,很想發信息過去問問,她在哪,但知道發過去就是發給現在的貝奚溪,只好忍著。
這樣不知道翻了多久,翻得幾乎整顆心臟都被放到粉碎機里絞碎一般。
在疼到極點的時候,門上響起了敲門聲,吳姨開門問他:「少爺,吃晚飯了。」
曹硯攤下手來,手裡握著手機,「不餓,不想吃。」
吳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能感覺出來曹硯狀態不是很好,心想可能是跟奚溪吵架了。
她沒敢多說話,得到答案后,關起門轉身,又去樓上叫貝奚溪。
到房門外敲門,等裡面的人應聲,她才打開房門,站在門縫中往裡走一遍,看著坐在沙發上的貝奚溪說:「溪小姐,吃晚飯了。」
中午醒來基本沒吃什麼,就吃了小半碗粥,貝奚溪是餓的。
她穿過去佔了的那個身子,是光吃不胖體質,讓她在吃東西上沒了顧忌,一時之間也轉變不過來。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出門下樓,到餐廳去吃飯。
到了餐廳坐到桌邊,吳姨給她盛飯,她沒問也跟她說:「少爺說不餓,不吃了。」
貝奚溪冷笑一下,在飯碗放到她面前後,她吃她的。一邊吃一邊在心裡想,照這麼看,曹硯確實是認出她了,發現了事情有蹊蹺。
吃兩口飯,她看向吳姨,問她:「他在幹嘛?打遊戲?」
吳姨搖搖頭,「在喝酒。」然後沒忍住,又多問了句:「你們吵架了嗎?要不要我勸勸?」
貝奚溪笑笑,看著吳姨,「你勸得了嗎?」
她說話不好聽,吳姨連忙把嘴閉上,沒再說話。
對啊,她只是一個保姆,哪裡輪到她管這種事?
貝奚溪接下來也沒再跟吳姨說話,這位阿姨當時對她可差著呢,連飯都不給她做。跟曹硯一個鼻孔出氣,不讓她有一分鐘好過的時間。
但她現在沒找吳姨的茬,她又吃了一會飯之後,手機便響了起來。
電話是她哥哥貝奚嚴打來的,接通后在電話那頭關心她的身體,說是在網上剛看到,問她現在怎麼樣。
貝奚溪聽到貝奚嚴的聲音,心裡驀地委屈起來,眼角微濕,跟他說自己沒事。
貝奚嚴電話掛了后,不一會貝媽又打了電話過來,然後是曹老爺子。
問的都是相同的問題,都讓她有點忍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分不清這些人是在關心她還是在關心那個奚溪,但是她明白,這些關心都是真的。以前,她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心裡一直想的都是,希望曹硯能認真看看她,能給她一點關心。
也因為這樣,貝媽和她斷絕了關係,貝爸和貝奚嚴也表達了對她很失望。
而經過這一年半,矛盾隔閡沒有了,她們明顯更愛她了。她甚至有點妒忌起來,妒忌那個佔了她身體得到了那麼多人的關心和寵愛的人——奚溪。
妒忌的對象不在這個世界,於是,她更恨曹硯了。
接完電話吃完飯,貝奚溪沒有去上樓。
她直接去了遊戲室,抬手隨便叩兩下門,然後直接推門進去。一開始搬進來的時候,曹硯直接不讓她進這間,生怕她亂搞他的東西。
都什麼破玩意,在她眼裡一錢不值,幼稚到死的東西。
進了遊戲室,樣子還是差不多以前的樣子,那些手辦五顏六色,看不出收藏的意義在哪裡。
再往裡走一點,看到曹硯確實是在喝酒,坐在遊戲機正前面的沙發上,放遊戲機的灰色柜子前躺著被摔壞的遊戲手柄。
聽到有人進來,他也沒有回頭,繼續喝自己的酒。
貝奚溪走到他沙發邊,站了一會開口問:「剛把我從醫院接出來就躲在這裡喝酒,晚飯也不陪我吃,什麼意思啊?」
曹硯喝酒的姿勢頓一下,把手裡的酒杯放下來,裡面的冰塊早化完了。
放下酒杯后他起身,還是不說話,手裡握著手機往外走,沒有一點想跟她說話的慾望。
貝奚溪還是忍不住有點怒了,沉聲出口:「你這什麼態度?這就是你對你喜歡的人的態度?」
曹硯頓住步子,站一會回過身,看著貝奚溪,「我不傻,你是誰我知道,我喜歡不喜歡你我也知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貝奚溪更怒,卻忍了一點,「你就這麼肯定?」
曹硯繼續面無表情,也沒有想跟她吵架的慾望,「你覺得呢?」
貝奚溪目光死死鎖著曹硯,「你就不覺得你的想法離譜,根本不可能嗎?」
曹硯突然冷笑一下,「是這件事離譜,而我只是接受能力強了一點而已。」
貝奚溪咬起牙,說話帶著狠勁,「你最好別惹得我這麼不高興!」
確實不敢惹,曹硯轉身又要繼續往外走。
貝奚溪最討厭看他的背影,每次都是這樣。她怒火中燒,又叫住曹硯,跟他說:「你橫吧,你永遠別想知道事情是怎麼回事,永遠別想知道她是誰,你這輩子到死也都別想再見到她,是你欠我的,我要一直看著你痛苦,看你痛苦一輩子!」
不能如願在他愛她的時候甩了他,那就以這樣的方式報復他,竟然感覺效果更好,更解氣。
曹硯在停住步子的地方站了一會,沒有繼續走出去。
他服軟了,回過身來,語氣也不再那麼冰冷疏離,「你什麼都知道?」
貝奚溪學他之前的語氣,「你覺得呢?」
曹硯不橫不拽了,他姿態放得越發低,「能不能告訴我?或者怎麼樣才肯告訴我?你有要求可以儘管提,能滿足的我都會滿足。」
貝奚溪笑起來,笑得眼眶微濕,最後吸吸鼻子,很開心的樣子,「我不會說的,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就是要看著你糾結難受,什麼都不知道,無能為力。」
曹硯的眉心微微蹙起來,人生第一次了解到「無能為力」這個詞的含義。
他就這麼在原地站著,不再甩臉子就走,也不再說話。
貝奚溪收起笑意,臉上冷意很重,直接從曹硯旁邊蹭過去出門,蹭過他旁邊的時候停了一下,「你不是一直都很拽嘛,真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啊?繼續啊。」
說完這些話,貝奚溪冷冷的表情里只有得意和滿意,然後直接出了遊戲室,人生第一次把曹硯甩下,不待見他,讓他吃癟。
她覺得很痛快,很解氣。
已經直接撕開了臉皮,貝奚溪和曹硯現在形同仇敵,晚上自然是不會在一起的。
貝奚溪占著卧室不給,該幹嘛幹嘛,根本不管曹硯。她知道現在曹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算是有求於她,所以不會對她態度很差。
有求於人,就要放低姿態。
家裡沒有客房,曹硯也懶得讓吳姨去折騰收拾儲藏室,東西太多太亂一時間也收拾不出來。
他晚上抱了被子到客廳沙發睡,躺在沙發上一點困意都沒有,根本睡不著。看著房子里熟悉的角角落落,走過每一個地方都會想起和之前那個人在一起的場景,畫面分割成每一幀,每一幀。
想得心裡的揪疼一陣重過一重,偏還不怕更疼,摸起手機點開貝奚溪的微博和朋友圈,一張一張地翻看他們在一起的一年多里她的照片。
照片里的貝奚溪眼神明亮,總是帶著一點淺淺的笑意,讓人看了如沐春風。
看完了微博和微信里的照片,再看自己手裡存的兩個人的合照。
而曹硯在看這些的同時,貝奚溪也在樓上的房間里看著相同的東西。翻過一年多的微博和微信,看到自己事業走到今天的模樣,看到那個人和曹硯秀的所有恩愛。
還有各種曖昧的聊天記錄,甜到她噁心,噁心到她想吐,心裡也揪著難受。
她想把這一年多的東西全部刪掉,她看了真的生氣,但在真正要刪的時候,手指又點不下去,於是生氣地把手機扔開,然後對著落在地上的手機大罵——噁心!
曹硯躺在沙發上實在睡不著,於是把手機里能翻的東西都翻了遍,完整地回顧了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秒。
回顧到最後,心裡像被人挖掉了一塊,灌進冰,撒上麻粉,幾乎失去感知能力。
然後在想關掉手機的時候,他看到了通訊錄里一個備註——撤回。
按在鎖屏鍵上的手指頓住,沒有按下去,他點開那個號碼。
號碼是他很早之前問她要號碼,她隨手發過來的,他打了是空號,然後她撤回又發過來一個新的。
事後也是無聊,當然也有疑心的作用,就隨手把那個被撤回的號碼保存了。
要不是看到,他早已想不起這件事,因為也沒放太多的注意在上面。
現在看到這個號碼,像看到了一點希望。
在這個世界里,大概也就這一串數字是真的屬於那個人的,是她不小心留下的。
他點了號碼撥出電話,沒有超越科學的事情發生,依然是空號。
不死心,又播了很多遍,一直空號,之後又給這個號碼發起信息:你在哪?
發了幾十條,沒有回應,終於還是忍不住暴躁,他把手機隨手扔出去,不想再看,仰頭閉上眼睛,壓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