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箱子的質量一看就知不怎麼好,裡面的液體許是滲久了,摸起來並不會弄髒手,所以以瀟起初沒有察覺。
「是紅顏料嗎,還是……」
許諾然立刻看了箱子一眼,見到上面的紅,他只覺得恐懼就像毒蛇,正從腳底緩緩向上蔓延。
某個念頭從他腦中閃過,他登時一個激靈,手下意識撥開眼前的人:「讓開。」
以瀟沒防備,往後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後人的胸膛上。
沈終意剛走出來就看到這一幕,臉色立刻沉了下去:「做什麼?」
「沒事。」以瀟趕緊抓了抓他的衣角,小聲道,「許諾然好像有點不對勁。」
說話間,許諾然已經大步走到了袁俏的房門口,門鈴也不按了,直接抬手敲門,力道較重,整層樓彷彿都能聽見。
「袁俏。」許諾然深吸口氣,重複,「袁俏!」
以瀟:「這個時間,她可能還沒醒。」
許諾然轉身,冷著臉道:「我下去叫人上來開門。「
她皺眉:「不至於……」
剛說完,開門聲響起。
袁俏站在門后,睡眼惺忪,眼底都是茫然:「怎麼了?大清早的。」
她還沒來得及明白狀況,面前忽然衝上來一個人。
「你沒事吧?」許諾然抓著她的肩膀,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看了一遍。
袁俏莫名其妙被轉了幾圈,終於回過神來了。
「許諾然?」她拍開他的手,想罵,最終還是沒忍心下口,「……出什麼事了?」
「你有沒有事?」他又問。
「……我能有什麼事?」袁俏穿過他,看向身後的以瀟,用口型問了一句,「怎麼了?」
以瀟搖搖頭。
沈終意也看到了那個包裹:「這是什麼?」
許諾然鬆了一口氣,沒再多解釋,轉身往房間里走:「沒什麼,只是粉絲禮物。」
以瀟道:「我不覺得哪個粉絲會在精心準備的禮物上撒……紅油漆?」
許諾然臉色很快恢復過來:「這是我的私事,謝謝關心。」
「到底怎麼回事啊?」袁俏走出來,見到了許諾然房間里的包裹,上面不止是染紅一片,還凹凸不齊的,「……這禮物怎麼看都沒法過經紀人那關吧?這事他知道嗎?」
許諾然看著她。
她剛睡醒,頭髮凌亂,身上還穿著白色的絨毛睡衣,因為擔心或是別的什麼原因,眉毛稍稍下斂。她本來就有些嬰兒肥,個子也不高,這麼看上去可愛得緊。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袁俏時,他的想法就是,她一定很好抱。
往懷裡揣著,能把她擋得嚴嚴實實的。
「我自己會處理的。」他語氣淡然。
自己上趕著關心,別人卻委婉拒絕。
換做其他人還好,偏偏還是她喜歡的人。
袁俏臉頰有些微燙,只覺得丟人:「……我也就隨便問問。」
許諾然強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表情,伸手關門。
叮的一聲,電梯響了。
許諾然的經紀人從裡面出來,見到這陣勢,先是一愣:「怎麼了?」
以瀟道:「許諾然收到了一個奇怪的包裹。」
經紀人立刻倒吸一口涼氣——這次居然直接送到劇組來了?!
他已經完全掩蓋不住自己的恐懼和驚訝,無視掉自家藝人的擠眉弄眼,脫口而出:「又來了?!這麼陰魂不散??」
許諾然:「……」
「到底怎麼回事。」沈終意眉頭已經皺成一個川字,「是在劇組發生的事,我必須知情。」
經紀人:「這……」
「沒什麼大事。」許諾然搶先道。
沈終意說:「那就拆開看看,既然是粉絲送的,應該沒什麼不能見人的。」
「……」經紀人嘆了聲氣,勸他,「說出來吧,諾然,這都跟到片場來了,為了其他人的安全著想……你也得說啊。」
沒想到事情暴露得這麼快,許諾然沉默許久。
「進來吧。」
——
「站遠一點。」
開包裹的時候,許諾然忍不住,又轉身說了句。
袁俏莫名其妙:「我已經站得很遠了。」
以瀟下巴抵在沈終意肩上,嘟囔道:「你擋著我了。」
沈終意卻也不讓開,伸手想把她腦袋摁回去。
她笑:「幹嘛?難道裡面還能跑出個人啊?」
「站好,乖點。」說完,他問面前正在拆包裹的人,「這是第幾個了?」
這種情況,再傻也能看出來這包裹是什東西了。
他在國外時曾經拍過一部火熱漫畫的真人版電影,幾乎每天都能收到威脅信息,倒是見怪不怪。
經紀人在心裡數了數:「大概……第七個吧。」
「沒報警?」
「報了,但這送東西的人賊得很,看過監控,穿得特別厚,全身上下包得緊緊的,就連身材都走樣了,根本查不出來。」經紀人拆著包裹,無奈道,「挑的都是不需要登記就能入場的地方,還有好幾回,是直接放在我們車子前面的,根本查不到。過年那幾天有人跟著保護,現在也有,但旅館沒多的房間,我都讓他們住到二樓去了。」
包裹拆到一半,他忽然停下動作,捂著嘴乾嘔了一聲。
包裹里散出一股臭味。
沈終意抬手,捂住了身後人的鼻子。
袁俏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了,看著許諾然,驚訝地問:「你……你收到恐嚇快遞了?」
她也顧不得兩人是吵架了還是分手了,往前一步,「什麼時候的事情啊?」
許諾然抓住她的手臂:「別過去。」
包裹被打開,裡面是幾隻不知道死了多久的老鼠,同樣有著那滲人的三個大紅字。
經紀人早就受不了了,蓋上盒子丟到門口,趕緊給警察打了電話。
沒想到就這短短几分鐘里,走廊已經站滿了工作人員,都是沒等到他們上車,上來找人的。
許諾然面色如常,剛鬆開袁俏的手,就被對方反手握住。
「……前面幾個是什麼?」
「沒什麼。」他盡量簡潔,「蟑螂,蜘蛛,沒什麼區別。」
「什麼時候開始的?」
「前段時間。」
袁俏:「你怎麼不告訴我……」
「俏俏。」以瀟及時打斷她。
雖然殘忍,但現在外面這麼多人,她不得不提醒她。
「許影帝,這事兒你女朋友知道了嗎?」
許諾然還未應,袁俏一怔,率先鬆開了手。
她道:「既然已經聯繫警察……那我就先回房了。沈導,今天還拍攝嗎?」
「上午休息。」沈終意很快做出決定。
袁俏走後,以瀟也站直了身,壓低聲音道:「我去看看她。」
「好。」
警察來得很及時,把監控調走後,還請了不少工作人員去提供線索,沈終意一一準了,眼見今天是沒辦法開工了。
——
以瀟陪袁俏說完話后,還在她房間呆了一下午。
回到沈終意的房間,她往沙發上一躺,雙腳很不客氣地放在沈終意的腿上:「警察怎麼說?」
「滿陽那邊來了兩個警察,看了監控,說是跟之前的一樣,穿得很嚴實,認不出來。」沈終意把手提電腦往外移了一些,好讓她的腿放得舒服點,「這幾天別亂走,跟緊我。」
「那人的目標是許諾然,又不是我。」以瀟道,「再說了,如果我真遇上那人……還指不定誰揍誰呢。」
腳丫被人輕輕一握,男人掌心裡的溫度傳遞到她肌膚上。
「別天天想著揍人。」
「對了。」她湊到他臉邊,質問,「中午有好好吃藥嗎?」
「吃了。」
「睡午覺了?」
「沒有。」他老實道,「沒你睡不著。」
以瀟聽得胸腔里又酸又甜的。
「可你以後出差什麼的,還不是得一個人睡。」
說著,她瞄到沈終意的電腦桌面上,有一個音樂軟體的圖標。
忽然好奇他會聽什麼音樂,她用額頭輕輕撞了撞他肩側:「沈導,想聽歌。」
「聽什麼?」他言聽計從,順手開了播放器。
許是太久沒開過了,更新了半分鐘。
以瀟看了眼,播放列表裡居然只有一首歌,還是一首日語歌。
「就聽這首吧。」
沈終意猶豫了下,還是點了播放。
她不會日語,就保持著這個姿勢,看著屏幕上的中文歌詞。
誰想,歌詞的第一句便是: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她一怔,眼睛稍稍睜大。
女人聲音里情感飽滿,偶爾還能聽出哭腔。
她在前面唱了許多句,用各種場景和方式,表達了自己絕望悲傷的心境。
原以為是致郁的歌,到了最後,女人的調子一變,唱出——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まだあなたに出會ってなかったから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因為還未與你相遇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まれた世界を少し好きになったよ
因為有像你一樣的人存在我對世界稍微有了好感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きてる世界に少し期待するよ
因為有像你一樣的人存在我對世界稍微有了期待
……
「沈終意。」她抱緊他的手臂,悶聲道,「我不聽了,你關了吧。」
「好。」
「沈終意。」
「嗯?」
她輕輕搖頭:「……沒什麼,我就是想叫叫你。」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的緣故,她居然也會有多愁善感,胡思亂想的時刻。
在歌曲播放的這短短的六分鐘里,她幻想了許多個場景。
他失眠,倚在窗前抽煙,煙圈把眼前的繁華覆上一層似有若無的霧。
他坐在餐桌前,抓著手中的刀叉,面前擺滿山珍海味,和不斷勸說讓他進食的好友。
還有他獨自一人,坐在書桌前,寫下所有與她相似的人物。
——
警察的處理結果與之前一致,說是還不能確定送包裹的人是誰。
沈終意不放心,決定晚上親自去看看監控。
許諾然是當事人,他自然也要去。
「瀟瀟,你就帶我去吧。」趁沈終意去開會的時間裡,袁俏又開始求她,「我就安安靜靜跟在你身後,絕對不說話。」
「這事是許諾然的事,你確定你還要插手?」以瀟道,「劇組裡知道你們兩在一起過的人可不少,你如果還跟他走這麼近,要是傳到趙宓清耳里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都要退出娛樂圈了,還管得著這些?愛怎麼說怎麼說。」袁俏今天見了那包裹,心慌了一整天,要她在許諾然面前裝冷臉不難,但她也做不到不聞不問,「許諾然房間離我這麼近,今天這事兒出了后,我都要睡不著了。」
「那你看了更睡不著。」
「……」
「好好好,帶你去。」以瀟無奈,「不過說好了,就當做是順路。」
受理案子的是離村子最近的派出所,坐車過去十來分鐘。
到了派出所后,負責人看到他們,皺眉道:「怎麼來了這麼多人?我不是說了,人越少越好?」
「他們都不礙事。」許諾然道。
負責人多看了他們幾眼:「跟我來吧。」
「滿陽那邊的資料已經傳過來了,我們對比了一下,衣服同樣,就是身材寬度不同,應該是因為裡面穿的比以前的要薄一些。」那人一邊說,一邊把監控提取出來,「初步判斷是同一個人。」
監控是沈終意之前安裝的那一個,鏡頭裡最清晰的就是以瀟之前住的客房,現下那房間也沒人住了,看著這黑白畫面,莫名有種恐怖感。
監控視頻是被裁剪出來的,大概過了十秒鐘,電梯門緩緩拉開。
一個全身烏黑的人影從裡面走了出來,這人不僅戴上了連衣帽,還在上面多戴了一頂鴨舌帽,口罩高得連眼睛都快遮住了,身材臃腫,手裡抱著一個大大的紙箱子,正是許諾然門前的那一個。
他走到許諾然門前,把巷子匆匆放下,然後轉身就走。
「等等!」袁俏叫出了聲,「能不能再看一遍?」
那人沒說什麼,又給他們放了一遍。
大家面面相覷,沉默了許久。
「我沒猜錯。」許諾然吐了口氣,「是我身邊的人。」
以前的地點大多在公共場所,他和經紀人沒辦法確定是身邊的人,還是粉絲。
但這次發生在劇組,問過附近的村民,也都說沒見到生面孔,在看到包裹的那一刻,許諾然心裡就已經清楚半分了。
而這個監控錄像,更是確定了他的想法。
這個人不僅知道他在這,甚至還知道他在哪間房間。
「這電梯,停在了二樓。」以瀟湊近屏幕,又被身後的男人拉了回來,但她還是看清了監控左側的樓層顯示上面,有一半「2」字。
「二樓?」經紀人納悶道,「可我們帶來的人,都住在二樓呀,加上專程來保護人的,有十來個呢,怎麼猜?總不能搜他們東西吧。」
「平時人都跟在你們身邊,誰有問題都看不出來?」沈終意語氣淡淡。
「我大概能猜到是誰。」許諾然忽然開口。
「誰?」
「陸恩。」
經紀人一愣:「怎麼可能……陸恩都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了,上次那個包裹可把他嚇得不輕……」
「等等。」他瞪大眼,一拍手,「上次!」
上次那個綜藝錄製現場,包裹就是陸恩拿進來的。
偏偏那一次,後台的監控出了問題,沒有拍到任何東西,也沒有人看到古怪的黑衣人進進出出。
「你的意思難道是,上次在錄製節目的時候,包裹根本沒有放在門口,而是他直接拿進來的?」
許諾然:「只是猜測。」
有了範圍,那就好辦多了。
負責人自然也看出監控里的端倪了,他道:「我們這邊也是這麼想的。在你們來之前,我們特地開會做了個計劃方案,不過需要你們的配合。」
跟派出所的人聊妥后,眾人一塊回了片場。
剛下車,就看到幾位工作人員在旅店門口等他們,其中就有陸恩。
他走上來,一臉擔心:「然哥,怎麼樣了?警方怎麼說,能查出來是誰了嗎?」
「查到了,派人去抓捕了。」許諾然道。
陸恩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變得很古怪。
以瀟多看了他一眼,昏暗的路燈下,她覺得他的眼珠子都是漆黑一片的,滲人得很。
沈終意把她往自己懷裡拉了拉:「我們先上去了。」
「好好,沈導慢走。」陸恩很快恢復如常,「那真是太好了,這種人就該把他關進去,讓他吃吃苦頭教訓。」
「是啊,估計過幾天派出所那邊就會給我們答覆了吧。」經紀人疲倦道,「走吧,回去休息了。」
最終還是幾人一起上了電梯。
電梯門剛關上,袁俏忽然開了口:「現在的人真的是心理變態,還孬得不行。」
大家皆是一愣。
袁俏繼續道:「只知道在背地裡干這種齷齪事,以為自己藏得很好,還不是被抓到了?呸!」
她還想說什麼,男人的掌心忽然覆在了她的嘴上。
許諾然皺眉,眼底滿是怒意。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二樓。
經紀人和陸恩一塊走出去,許諾然快速收回手來。
陸恩回過頭,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那我們就先走了,然哥,您晚上好好休息。」
等人走後,以瀟才從驚訝中抽身:「袁俏,你這嘴巴就不能管管好?」
「這不是跟你學的嗎,我就是單純看他不順眼,沒有別的意思。」袁俏道,「我去休息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進了自己的房間,鎖門的動作乾脆利落。
以瀟嘆了聲氣,剛要回房,就被許諾然叫住。
「以瀟,我聽公司說,他們有一檔綜藝的備選嘉賓是袁俏。你最近有收到消息嗎?」
「有,不過俏俏不想接,我拒絕了。」
「為什麼?」
沈終意並不滿意他的態度,剛要說什麼,又被以瀟攔了下來。
她道:「這個……我想你應該比我清楚。」
「但是這個資源非常難得,你是一名出色的經紀人,應該知道取捨。」
「我尊重她想法。」經過今天的事,以瀟終於看出了一些端倪。
她猶豫片刻,忽然道,「其實這些對她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畢竟她很快就要退出這個圈子了。」
說完,她抓著沈終意的手轉身便走,沒有再理愣在原地的許諾然。
深夜。
山裡的深夜不比城市,路燈都沒有幾盞,老闆為了省電,連旅店的燈都是聲控的。
臨近夜半兩點,經濟人終於聽見了身邊的動靜。
他睡眠一向好,屬於倒床就睡,一睡就到大天亮的類型。
今天就算是有大事要做,他仍是沾床便困,但一聽到動靜,他立刻就驚醒過來了。
陸恩跟他也有幾年了,習慣他的性子,知道就連過年的鞭炮都吵不醒他。
也是因為這樣,對方才敢在他眼皮底下做那些事吧。
聽見關門聲,他立刻打開微信,在剛剛拉出來的群組裡發話。
「他出去了!」
許諾然接到信息之後,立刻走到了門前,緊緊盯著貓眼之外。
近二十分鐘了,都沒動靜。
就在這時,電話忽然響了。
怕陸恩這時忽然過來,他快步走向床頭,接了起來。
經紀人的聲音很輕:「怎麼樣?他來了嗎?你微信怎麼一直不回啊!」
「還沒來。」
「我要跟著出去看看嗎?」
「不用,警方那邊已經在外面守著了,而且這種事情,得人贓俱獲……」
砰——
外面響起一陣極大的動靜,許諾然想也不想,下意識把手機隨便一丟,立刻衝出了房間。
一打開門,就看到袁俏正死死用手臂箍著男人的脖頸,男人驚慌失措地擺動著手臂,手中還抓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袁俏因為用力過大,臉頰兩側都變紅了,聲音嬌俏:「你給我的箱子里裝了什麼?一會統統給我自己吃下去!」
許諾然心都險些停了。
另一側,沈終意靠在門邊,語氣裡帶了一分慵懶:「你看,她演你演得多像,退圈真的可惜了。」
「……閉嘴。」以瀟道,「我那些都是平時我媽教著我玩玩,花拳繡腿罷了。袁俏這些可都是在一位拳擊師傅那兒練的,正兒八經的防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