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陳生回去后忽然發覺不對勁,為什麼周子風他們一直喊十里喊的都是阿姐,難道這是他另一個名字?
第二天特意從蒙學堂跑去科試堂問周子風。
周子風昨日被沈春花一通好罵,他平時看起來很好說話的娘直接拿竹條抽他,那氣勢他爹都不敢上來救他,反而在他娘打完之後還讓他抄五十遍《孝經》。
雖然是他自己也卻實有錯,但對於陳生這個提議者,他並不想給好臉色,沒有回答。
陳生見他不說話,也沒放棄,一直在他耳邊問這問那。
周子風實在煩了,說了句:「你書抄完了嗎?」
「呃……這個,嘿,我問你為什麼要叫老大阿姐你怎麼反過來問我書抄完沒?抄書這種光榮偉大的事情是一個晚上就能解決的嗎?」
「既然沒抄完那還不去抄,後日便要查,到時候你拿不出來,我就在一旁看著阿姐怎麼把你按水裡。」周子風恐嚇道。
昨日落水的陰影還沒過,陳生確實被嚇著了,「老大真有這麼……狠心?而且他也沒說後日便要查啊。」
「狠不狠心,你想想那隻野豬。至於後日是不是要查,你若是不相信,可以試試不抄,我和三福他們會在阿姐按你入水時給阿姐鼓勁。」周子風說罷,朝他微微一笑,阿姐是沒有說要後日查,但他爹說了啊,既然都是朋友,自然得有難同當。
陳生不想試,忙往回趕,「我得趕緊回去抄書了,回見。」
見他腳步匆匆,周子風輕哼一聲甩袖進了科試堂,跟我耍,玩不死你!
陳生他爹是羅陽縣大的地主之一,住在雲下村也是不僅是因為他本就是這裡的人,還因為這邊的田占他手裡頭一半,而且大多是良田,他不放心,得親自看著。
他夫人也不放心,擔心他在外邊背著她養狐狸精,非要跟著他一起搬到雲下村,兩人只有陳生這麼一個兒子,寶貝都得不行,自然得跟著,但村裡沒有學堂,讀書是一個問題。所以,陳有田喊了雲下村村長聯合其他兩個村村長商議捐了所學堂。
陳生在學堂被十里教訓一事,當天晚上就傳到他耳朵里了,跟著來的還有村長。
錯是先錯在他兒子,而且對方也沒有動手打人,只是將人放到屋頂上,直接找上門去給兒子報仇,他沒有理,傳到學堂,弄不好以後就沒有人跟他兒子一起玩耍。更何況聽人說對方還有一個在京中當官的爹,那他上門找麻煩更得有理才行。
管事也是聽長工說他們去冒煙那地看的時候沒有人,後來跑來杏園村的兩個孩子,自報家門道了歉,又說遇上了野豬,求他們去救人。
沒多久又碰見少爺帶著守瓜地的人來了,想來是正在吃瓜,聽到野豬感興趣就一起跟著去了。陳生沒事,管事也就沒在意他出現在那片山頭,給陳有田彙報情況的時候,只是順帶提了一句,重點還是放在十里身上。
陳有田聽到管事說他地里曬的給一些較為清貧的長工家裡過冬墊床板的稻草,被杏園村幾個孩子卷了一片用去烤地瓜,沈十里也在裡邊,仰天大笑,「小子,敢欺負我兒子,看我怎麼收拾你!」
正要出門,遇上了從外頭回來的孫山先生。
孫山先生是他兒子的西席,已經再他家待了半月。
上次雲下村村長不僅將陳生跟十里起衝突一事說了,還頗為憂心的跟他講了一下他兒子的學習情況,順帶誇讚了兩句十里,陳有田當時就起了請西席的心思,之後凡是去縣裡總要打聽一下那個先生好,最好能住在他家教他兒子。
沒想到半月前在一家茶樓談生意的時候碰上這位孫山先生。也是巧,他早些年跟著商隊去外頭闖蕩,在西州的學子樓西樓見過這位一面。
學子樓只讓讀書人進,當時他就靠著門邊,看那人站樓上頭與底下一群人比學問,揮筆撒墨,出口成章,一樓二十多個人竟比不過他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十三年過去也沒見他變多少,更加成熟穩重些了而已,他眼睛好,即便是當時他粗布舊衣裝作普通人,但周身那氣勢一看就是那種大人物。
他見他頭一念頭就是要是能讓這人教他兒子,他兒子一定能成才。
這念頭一起,就如那野草瘋長,怎麼也止不住,忍不住上前搭話。好在他運氣一向不錯,這位孫山先生是來這找人的,但對這並不熟,他便發揮他多年的談話經驗將此事攬下,順帶將人拐來教兒子。
「陳兄因何事如此高興?」孫山先生一襲青衣,除頭上一根發簪,全身並無其他配飾,但並不顯貧酸,反而有點仙風道骨。
「孫山先生。」陳有田朝他拱手作禮,「之前我兒同人起了衝突,被欺了,如今那人又將我家地里的稻草給燒了。若那稻草無用便罷,可有些工人家中買不起那麼多棉絮,家裡能一人得床便算好,就指望著這些干稻草墊床今年冬夜取暖,這事怎麼也不能就這麼過去。」
孫山先生想了想,問道:「那人可是在學堂讀書?」
「是。」
「我隨你一同去吧。」
「先生一同去?那感情好,陳沒,備馬車!」
其實從陳有田家中去學堂步行也不過兩刻鐘的路。
陳有田先去蒙學堂看得兒子,見陳生埋在案桌上奮筆疾書,心裡別提多欣慰,給兒子找回場子的心又堅定了不少。
放學后,陳生跑去科試堂找十里,路過學堂門,看到門外停著的那輛馬車,覺得很眼熟,又看到在學堂中晃悠的孫山先生,確定他爹來了。
上前行禮,「先生,您怎麼來了?我爹呢?」
「來看看,你爹現在應該在院長那。」
「謝先生告知,那學生先告退了。」
正氣堂是平日先生休息和單獨指點學生的地方,周子風站在門口,見跑過來的陳生,本就不怎麼高興的臉,又往下沉了沉。
陳生也看到周子風也是詫異,「你怎麼在這?」
「你爹說我阿姐燒了你家的田,院長喊了阿姐過來,我自然也來了。」
「我爹?」
「對啊,我阿姐正在裡邊受教訓,你要進去瞧瞧嗎?」周子風的語氣含著說不出來的諷刺。
陳生皺眉,「你說話怎麼陰陽怪氣的?」
「你算計我和我阿姐,我都沒同你動手,說話陰陽怪氣怎麼了?總比你說一套做一套好。」
「什麼算計?我怎麼了?你說清楚。」
「哼!你自己知道。」周子風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將頭歪向一邊,明顯不想同他說話。
陳生不願同他起衝突,想了想,伸手去拉他,「子風哥,我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子風哥,我連我爹來了也是剛剛知道的。子風哥,究竟怎麼了,你就告訴我吧。」
也許是幾句『子風哥』喊動了周子風的心,他轉過頭來看陳生,「我問你,是不是故意激我同意去比游水,看見我阿姐也跟著去了,就假意帶著我們去你們家的地烤地瓜,然後拿著別人留著過冬取暖的干稻草燒掉,好讓你爹有由頭來學堂找我阿姐麻煩?」
「怎麼可能!」陳生有些生氣,對方盡然這麼想他,「我既然認了十里為老大,就不可能做出陷害老大的事情,更別說老大還救過我的命,我這就去找我爹說清楚。」
剛準備推開門,陳有田就出來了,看見陳生笑道:「兒子,爹給你報仇了,那個沈十里現在正在裡邊挨訓,院長親自拿竹鞭打的。」
周子風一聽,怒火中燒,也沒顧大人在,揮著拳頭直接砸在陳生那張臉上,「陳生,虧我還想相信你是無辜的,騙子!」
「小兔崽子,你敢打我兒子!」陳有田看他敢當著他的面對他兒子動手,怒火「騰」一下起來,說著就要上手,被陳生阻止。
「爹,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我能解決。你要是敢打他,我以後就當沒你這個爹!」
周子風厭惡的看了兩人一眼,轉身進門,陳生想跟著,被他爹拉住,「不是,兒子,他打你,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
「爹,那田是我帶他們去燒的,地瓜也是我帶他們去挖的,院長要打也應該打我。」陳生說著,用力將手抽回,轉身跑進正氣堂。
陳有田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也跟著進去,「兒子,你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十里跪在堂中,院長拿著竹鞭對著她背抽,她並沒有反抗,地瓜她吃了,稻草她也燒了,拿的都是別人的,她確實有錯。
周子風進來看到此景,二話不說跪在十里旁邊,「院長,草是我卷的,火是我點的,陳家的田是我燒的,阿姐只是吃了個地瓜,剩下的鞭子理應該我來受。」
陳生聽到他這麼說,也跟著跪在他旁邊,「院長,地瓜是我帶著他們去挖的,那烤地瓜的地方也是我帶著他們去的,燒掉田裡的稻草也是我先提出來的,他們拿的時候問過我要不要用,我以為只是幾把沒用的草而已,便讓他們儘管拿了,錯都在我,你要打就打我,跟他們沒關係!」
院長舉著竹鞭,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陳有田跟上來就看見他兒子同其他兩人跪成一排,忙上去將他拉起來,「兒子,有事咱回家說。」
陳生甩開他的手,「爹,這事是我的錯,真的不關老大的事,老大他只是跟著我們,什麼也沒動。」
「老、老大?」
「昨日我約子風哥比游水,腳抽筋差點沒起來,是十里老大他救的我,為了烘乾衣服,我帶他們去之前你帶我去視察的那裡烤地瓜,後來我又想著帶他們去摘西瓜,路過那座小山時衝出來一隻野豬,老大把我推開,自己把野豬引進林子。他救了你兒子兩條命,你兒子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再替我頂罪。爹,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一堆草,他們要過冬你給他們幾床棉被不更好?」
陳有田尷尬的咳嗽了兩聲,「這……那,院長,你看這事……」
院長放下竹鞭,擺手道:「打完了,你們走吧。」
陳有田迅速去拉兒子,周子風也忙站起身。
陳生和周子風兩人起身後,第一動作就是去扶十里。
周子風將他推開,「你走開,我們不需要你。」
本來是要抽十五鞭的,院長只來得及打三鞭,而且下手的力道不打,打到背上沒什麼感覺。
十里聽周子風說不需要陳生扶時,向他點頭,「我自己可以。」
陳生瞬間變得失落,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有些難過,「爹,我們回去吧。」
陳有田有些擔憂,果然,接下來幾日,陳生都沒有再去學堂。
離開學堂的時候,周子風想幫十里背書袋,被十里拒絕,「我真的沒事,院長那點力度傷不到我。快趕回去,牛鐵匠說今日教我打鐵。」
「哦,好。阿姐,你學打鐵做什麼?」
「給自己做把適合的武器。」
「可牛鐵匠不是做農具的嗎?對了,他還會鋸木頭,眼睛一看,就知道木頭長多少,寬多少,村裡的劉木匠都沒他那麼准。」
「農具和武器製造的過程都差不多,只是樣子不同,就跟人一樣,都是從娘肚子里出來的,長相卻不同。」
「阿姐,這話可不能讓牛鐵匠聽見。」
「為什麼?」十里問。
「牛鐵匠總跟我們吹牛說他打兵器的造詣是天下最好的,可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他拿兵器出來,他一定是不會造兵器又好面子才這麼說的。」
「那回頭我問問他。」
談話聲音逐漸遠去,孫山先生從聽到十里說打鐵開始腳步就沒動過,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十里察覺到一直纏著他們兩個身上的目光消失之後,回頭看了一眼便將視線收回,繼續趕路。
打鐵,就是用鎚子將鐵塊里的雜質去除,將鐵鎚煉成純鐵,然後摺疊千段,打成一塊精鐵,同時塑型,最後淬鍊。
牛歸平沒有讓十里直接打鐵,而是先教她錘法,確定她學會,才讓她獨自鍛刀。
十里拿未錘打之前的鐵塊和捶打之後的鐵塊做了個簡單的實驗,對比之後,明白是要去除多餘雜質,用了些工業手段直接給鐵塊提純,再錘打塑型。
牛歸平舉著著手上的菜刀迎著光察看,面上難掩激動之情。刀身泛著冷光,刀刃看著無比鋒利,他拔了根頭髮,試探著將其往刀刃上吹去。
斷了!
吹毛斷髮,只是一把菜刀而已,就能如此鋒利。天才,天縱奇才!
「好,好,好!」牛歸平對著十里連道了三聲好,「十里,你在這方面很有天賦,只是打鐵太埋沒你了,你願不願意跟我學機車術?」
「機車術?」源力機車隊的勢力已經蔓延到這裡了嗎?十里思考了一下,將這個可能否定,這個世界連電線都沒有,怎麼可能會出現源力機車。
「跟我來,我帶你去看樣東西你就明白了。」
牛歸平挪開廚房的大水缸,然後又扒開地面上雜亂堆積的乾草,露出木製大鍋鍋蓋,打開后,下邊是一個洞。
十里在他下去后,也跟著跳了下去。
底下是一個地窖,放著一些兵器,和兩輛木頭車,她見過。
「投石車?」
牛歸平摸著車的手一頓,「你見過?」
十里點頭。
「在哪?」
「不知道,但我看到它的時候那裡正在打仗,跟達子。」
「渡玉城。」牛歸平只當她是城中的百姓,達子攻城的時候瞧見了這戰車,沒把她同沈瀚聯繫在一起。
「好像是。」
「那這個你見過嗎?」牛歸平又指著旁邊那輛車問。
十里搖頭,「沒有。」
「呵呵,我走了,就不做下去了嗎?一群廢物!」
「嗯?」
「沒什麼,想起一些往事。」牛歸平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這兩輛車就是我同你說的機車術,用木頭和鐵組合,製成一個能幫人做力所不能及之事。這輛是攻城車,還不完整,真正能上戰場的攻城車要比這大上兩倍,起碼要四個人才推得動。我正在試著製造一種不需要馬拉便能走的車,最好是能輕巧,方便攜帶。」
十里脫口而出,「獨渦飛行器?」
「那是何物?」
「嗯……不知道。」
「罷,你那脫穀機也可以歸到機車術一類,你能設計出這麼一個東西,足矣說明你在這方面有著異於常人的聰慧,只要你願意學,我定傾囊相授。我相信有朝一日,我們人能藉助這種車像鳥一樣在天上飛翔。」
「會的。」
一直被認定為瘋了的想法得到肯定,牛歸平很開心,「哈哈,你小子我是越看越順眼,這裡的武器看有沒有喜歡的,有就拿起來看看,日後你自己照著打一把。」
「為什麼?不應當是你這個師父的直接將武器送給徒弟做入門禮的嗎?」
牛歸平聽她這話,知道她是願意學這機車術,對她越發親切,說話也不再那麼嚴謹,「要是你入我門下只是求一把趁手兵器,拿到兵器后就走人,再也不願意學這機車術怎麼辦?我總得防著一點。」
「現在不會。」十里說著將短匕插在腰間。
「這把匕是我五年前得到的,削鐵如泥,價值萬兩,小子好眼力。」牛歸平雖這麼誇這把短匕,但並沒有阻攔十里拿,笑著帶她出去。
推開廚房門,看見院子里那個人,笑意瞬間消失,「你來幹什麼?能找到這來,你們也真是鍥而不捨。」
十里探出頭去看,發現是前些天在學堂外一直盯著她和周子風看的人。
牛歸平讓她先回去,明日再來,說他還有事,十里也沒多做停留,看了一眼孫山先生的臉,就走了。
孫山先生等十里離開后,才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珉一口后發現是清水,便不再動,「如今你竟連茶都不喝了。」
牛歸平沒好氣道:「鄉下窮苦人家,哪喝的起茶。孫大人不好好待在京都享受你的榮華富貴,來這做什麼?」
孫山先生摩擦著杯口,語氣很平靜,「皇上收回了沈瀚手裡的兵權。」
「什麼?把沈瀚弄下去他瘋了嗎?」這個消息將牛歸平震住,但又很快反應過來,「咳,那又關我何事?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鐵匠,想過著平凡人的生活。」
「北邊戰事已平,可南邊虎視眈眈,與西邊簽的和平協議也快到期,到時候北地的達子向朝廷遞的求和書是真是假都不好說。這要是三邊戰事都起了,那昭國岌岌可危,你的戰車將很大程度上決定昭國的未來。」
「不就是換個人當皇帝,誰當皇帝還不是一樣,反正我有手藝傍身,餓不死。」
「你……好吧,我明日再來。」
孫山先生起身欲走,牛歸平將他喊住,「等等,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找到這的?」
「剛剛那少年的弟弟說他們村裡的鐵匠眼睛一看就知道木頭長多少,寬多少,而且還經常吹自己是打兵器天下第一,我就懷疑是你。」
「好了,你可以滾了。」牛歸平站在院門口示意他快點出去。
孫山先生走的時候,帶著祈求說了一句,「兵部不能沒有你,你好好考慮。」
牛歸平不做任何錶示,「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孫山先生搖了搖頭,嘆著氣回去。
十里看著跪在院子里的陳有田有些無奈,「你先起來。」
陳有田將背後竹鞭抽出,雙手奉給十里,「十五鞭,請!」
沈春花欲上前,又止步,推了推周中舉,「兒子,這咋回事啊?這不是隔壁村的陳大地主嗎?怎麼跪我們家來了?」
周中舉沒回話,周子風拉著到一旁將那日陳有田去學堂為燒稻草一事找十里麻煩,讓十里挨了鞭子的事說了。
沈春花見有名的大富人跪自己家院里,開始還有些慌,聽完這話后,看陳有田的目光就變得嫌棄起來,「呵,你好歹也是個地主,為了四口加起來不到一畝五分地的田的稻草為難一個十三歲的娃娃,更何況還是你家兒子帶頭去燒的,你也是個人。幾堆稻草能值幾個錢?你說,我現在就賠給你。」
陳有田面上有些羞紅,「嬸子,這不是當初十里他把我兒子放屋頂上這事我還記念著,想給我兒子找回點顏面,才幹了這麼一蠢事,我是真知道錯了,院長罰了十里十五鞭,要不您來動手也打我十五鞭,這事咱就算過去了成嗎?你兩個孫子以後還同我兒子一起玩耍,陳生這幾日一直鬱鬱寡歡,沒去學堂,茶不思飯不想的,臉都瘦尖了,我這個當爹的心疼啊!」
「你兒子是人,我家的就不是了?憑什麼他一個勁找他們麻煩,他們還要不計前嫌跟他一起玩?阿拾和子風又不傻。」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跟我兒子真的半點沒關係,我去學堂一事他都不知道,雖然孩子沒怪我,但我這心裡難受,不做點什麼不自在。」
十里走過去抓住他后衣領將他提起,「陳生怎麼了?」
陳有田知道這是有戲,立刻將竹鞭扔掉,「他待在家裡哪都不肯去,還說要搬回縣裡,離開這傷心之地,你說他一個才十歲的孩子,就講出這種胡話,可見心傷到了極致。」
「這事他本身沒有錯,我們也沒有怪他的意思,你回去,明日我們去學堂會繞路過去喊他。」
陳有田臉上掛起笑容,「誒,好,那我多備些零嘴你們路上吃。」
等能走了,周子風才去問十里,「阿姐,我們為什麼要去喊陳生,他害你差點被野豬咬,又害你被院長打,我才不跟他一起上學。」
「他才十歲,還是個孩子,他爹做的事與他無關。陳生不知道他爹要做什麼,他帶我們去烤地瓜,去摘西瓜都出於好意,本身是沒有錯的。」
「好吧,那我原諒他了,但我不喜歡他爹。」
十里拍了拍他的頭,微微笑道:「若是以後你受人欺負了,我也會用盡辦法給你找回場子,那樣的我,你討厭嗎?」
「當然不會,喜歡還來不及。」
「是了,陳生他爹和我的做法其實本質是一樣,只是對付的人是我,所以才惹你討厭。」
「那我是不是不應該討厭他。」
十里皺眉,不解道:「他害我挨了鞭子,你討厭他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啊?」周子風有點暈。
距離十里將野豬從山上扛下來,過了十多天,從那時起村子里就一直喊著防狼,剛開始還村民們還很在意,日子久了,沒再聽到什麼風聲,便鬆懈下來,該上山上山,該打獵打獵。
這日,學堂的先生們正用著午食,從門口匆匆忙忙跑進來一個人,嘴裡大喊著,「村長,出事了,出事了!」
雲下村村長將筷子撂下,快步迎上去問道:「怎麼了?」
那人喘著氣,「張黑子上蛇雞山射兔子時……遇著了狼,斷了……斷了條腿,您快去瞧瞧吧!」
「遇著狼了?!那可不得了,快帶我去!」
其他人也放下筷子,表情凝重。
「院長,把學生們都召集起來,放他們回家吧,這兩日就不要上學了,我們三個村喊上人,帶著傢伙去山裡將狼趕走再說。」周中舉提議道。
劉村長附和,「是啊,這有些學員家中離這遠,摸黑起來趕路實在是不安全。」
院長略微思量,點頭,「也好。」
三個村子來讀書的學生加起來也不過五六十人,院長說完蛇雞山上有狼,接下來兩日不上學又叮囑回家注意安全之列類的話后便讓眾人散去。
周中舉同院長他們去尋陳村長看那張黑子的情況,讓十里和周子風先回家,三福也是搭他們的車回去的。
回到家后發現院門上了鎖,沒有人在家,剛要進門的三福看著站在外頭的兩人想了想道,「昨日我聽我娘說山上的梨子熟了,小娟嬸約了她和你娘上山采梨,我娘有事沒去,你娘應該去了。」
十里一驚,「哪座山?」
「不知道,我娘沒說。十里姐,沒鑰匙你又要翻牆進去嗎?」
「三福,你站門口乾嘛?」沒等回答,屋裡便傳來劉二丫的聲音。
「哎,就來。我奶奶喊我了,我先回去了。」
周子風止不住發抖,抓著十里的手臂,眼中充淚,「阿姐,梨子林我到過,就在蛇雞山附近,我娘……」
牛歸平和他妻子去鎮上了,不在家,即便是翻牆進去,院子里也沒有武器,十里看了眼對門鐵匠家禁閉的院門,翻牆進屋,她記得她有一把短匕,「你在這等等,我去拿把刀。」
十里拿短匕的事後,看到旁邊她打的那把菜刀,也順手帶了走,又打開牆上的暗門,將裡邊裝著蛇毒浸泡過的繡花針拿出,能不殺盡量不殺,毒暈帶回來。
雲下村那裡還在集結人手,周子風已經帶著十里在梨子林轉悠了。
「娘——娘——你在哪?」
「子風,這裡,這裡!」王小娟從一旁匆匆跑出來,手上挎著竹籃,腳步凌亂,神色慌張。
「王嬸,我娘呢?三福說我娘跟你一起來山上采梨子了。」
十里聽到聲音趕過來,「找到舅母了嗎?」
「沒,正在問王嬸。」
「阿拾你也在呀?」王小娟看見十里心放下不少,想到剛剛發生的又忽然些害怕,「我和秀媛正采著梨子,忽然有一隻狼從山上竄下來,嚇得我魂都沒了,一個勁跑。之後就聽到了你喊人,循著你的聲音過來。至於秀媛,那時候我忙著逃命,沒看見她往哪跑,應該是往那邊去了。」
王小娟指著與她來時相反的方向。
「阿姐,我們走。」
周子風得了方向,就要拉著十里走,十里沒動,問王小娟,「狼呢?」
王小娟有些支吾,「這……這我也沒注意。」
十里看了深深地她一眼,才跟著周子風離開。
王小娟捂著胸口,大口喘著氣,有些心驚,水哥他孩子那眼神怎麼比狼還嚇人。
忽然發現周圍只剩她一人,看著迎陽伸展的梨樹枝,王小娟狂奔下山。
林秀媛應了王小娟的邀約,同她一起上山摘梨,順便看看能不能采一些野菜,明日同家裡那隻老母雞一起燉湯。
近處的都已經被人摘完,兩人只得往深處在走走,梨子摘了還沒過籃子的一半,山頂上出現了狼的影子。
林秀媛看見,先是僵了一會兒,後來冷靜下來想提醒王小娟不要出聲,她們靜靜離開。
正在她要去告訴王小娟時,王小娟轉身去摘另一顆樹上的,一眼便瞧見上面那隻狼,霎時尖叫起來,「啊!有狼啊!救命啊!」
林秀媛立刻將籃子扔掉,拉著她逃命。
王小娟往後看去,「追過來了,追過來了,秀媛,你跑快點!」
「你跑的動嗎?兩個人單獨跑,這樣快一點。」
「我……我腿軟。」
林秀媛握緊她的手,「那你抓緊我,別放開,我們一定能逃走。」
後面聲音越來越近,林秀媛腳步越來越慢,王小娟也感覺到林秀媛快撐不住了。看了看綴在後面的狼影,咬咬牙,用力將前邊的人推倒在地,對不住了林秀媛,我還沒活夠,我不想喂狼。
「秀媛,我把狼引開,你找個地方藏起來。」話雖如此說,卻並未回頭,也並未做任何引狼的舉動。
嘴邊的食物以及跑遠了的獵物,疲憊的獵手自然知道如何選擇。
林秀媛沒有時間去責罵王小娟,狼亮著它的獠牙逐漸逼,口水隨著它的走動濺落在地面,即便是隔了一段距離,林秀媛還是覺得能問到那散發出來的腥味。
想起家中的兩個孩子,不知哪湧上來一股力氣,支撐著她爬起身繼續往前跑。
王小娟給十里兩人指了相反的方向,但好在林秀源一直是環著山腰跑。
十里和周子風正沿著那個方向尋找,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狼嚎,兩人當即邁開腿往那跑去。
趕到的時候,林秀媛正抱著一顆樹,狼在樹底下昂頭嚎叫。
「娘……」周子風正跑上去,被十里拉住捂住嘴巴,「噓,待在這別動。」
周子風點頭,小心翼翼爬下。
十里繞著路朝那隻狼靠近,林秀媛站在高處看見她過來,驚懼萬分,「走,別過來,快走!」
那隻狼轉頭看向十里,十里當機立斷朝它跑去,同時抽出菜刀對準它頭頂飛出。
狼的頭頂被削掉一片毛,只剩下一塊光皮,看起來有些滑稽,但沒有人笑。
十里見狼的仇恨值全部被她拉住,二話不說,拔腿調頭就跑。
「阿姐!」
「阿拾!」
「你們放心,我對付得了,你們先回去。」十里揚聲安慰道。
林秀媛從樹上下來后想追上十里去幫忙,被周子風攔住,「娘,我們先回去,阿姐很厲害,我們去了也幫不上忙,反而會拖累她。」
「可是那麼大一隻狼,那麼凶,不行,子風,你下山去喊你爹來,我要去瞧瞧。」
「娘,你要相信阿姐,你想想,阿姐連那麼大一隻野豬都能殺死,那隻狼才野豬一半大,更容易解決。你去了,阿姐還要要護著你,反而礙手礙腳。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叫人,待會幫阿姐扛狼下山。」周子風跟在十里身邊那麼久,對她的武力值深信不疑,他深信世界上沒有任何動物打得過她。
「真的?」林秀媛皺了皺眉頭,看著十里離開的方向還是有些擔憂。
周子風笑著肯定,拉著她的手將她帶下山。
將狼引離母子兩人後,十里反身朝它扔出五根針。
頭頂一根,四肢各一根,兩息后,狼倒在地上動彈不得,但腹部還在起伏,並沒有死。
針上淬的毒是十里抓了好幾條蛇研究后挑選出來的,能麻痹活物全身,卻不致死。
這毒是不久前才發現的,只試驗過老鼠,其它大型動物還沒找到機會試,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十里多往它身上插了幾根。
十里蹲在那狼的身前,仔細打量,是挺像狗的,觀察一會兒后,視線移到它鼓起的腹部沒有再移開,伸手欲去查探。
狼忽然變得焦躁起啦,喉嚨中發出嘶吼,但這並不能阻止十里將手覆在它腹部上。
果然,懷孕了。
「既然懷孕了,就不要到處亂跑,也是你運氣好,遇見我,又沒有傷人。」十里將它身上的針一一拔下,「你走吧。」
正欲起身,四頭與地上那隻同樣大的狼從草叢裡鑽出來,從四個方位圍住她,朝她逼近。
這四隻同懷孕的那隻比身形有些消瘦,毛皮也不如她油亮,想來是將大部分的食物都留個了懷孕的那隻,以此養育下一代。
原來那隻狼在樹底下的狼嚎是在呼喚同伴嗎?還有,牛鐵匠不是說只有三隻嗎?這數目有點出入,罷,也沒有多大差別。
十里抽出腰間的短匕,靜待它們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