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沈瀚朝服都沒來得及脫,問完下人小姐在哪,就匆匆找十里去了,「阿拾,快給爹看看。」
管家正帶著十里逛將軍府,熟悉熟悉地盤,見他行禮道:「將軍。」
十里亦喊了聲:「爹。」
沈瀚心裡百感交集,主要情緒是後悔不已,明知道女兒失憶還不把她帶在身邊,以前都是喊爹爹的,現在見面就一句冷冰冰的爹,該死的達子,該死的皇……這個不能念。
「阿拾,在你外祖母家待得可好?」
「很好,外祖母他們很想念你,一直希望爹能去看看,如無意外,今年秋末他們應當能上京。外祖母還托我帶了一些東西給你,都是一些吃食,你儘早用了吧。」
這麼長一段話,而且不帶停頓,沈瀚自打十里從達子營中出來之後就再也沒有聽她說過,此時一聽,驚喜萬分,以為她的病應當好了,「阿拾,你記起以前的事了嗎?」
十里怎麼佔據她現在這個身體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來時這具身體里的精神體早就散了,搜尋不到記憶。
管家遺憾道:「將軍,小姐並無以前的記憶。」
沈瀚嘆了口氣,隨即又慶幸道:「記不得也好,記不得也好。阿拾,你先休息一日,明日爹爹帶你好好看看這座都城。」
「嗷嗚——」
三人說話的地方是在院子的長廊上,旁邊是人工制出來的景。十里正想應好,小四嚎叫的聲音傳來,順著聲音看去,對方正站在假山山頂,仰天長嘯。
「小四。」
「咚!」
「嗷……嗷嗷!」
小四聽到她喊,高興的從假山上跑下來,直直衝入下邊的塘中。
十里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可能是她手下最蠢的一個,大吉和幺雞還在培育箱的時候都比它聰明。
雖然臨近三月,但天還是冷的,小四掉下去之後,旁邊立刻有下人跳進去撈它起來,十里道了聲謝。
沈瀚仔細打量著小四,「阿拾,這是狼?」
「嗯,山上撿的,養了幾個月。」
「女孩子怎麼可以養這麼兇狠的動物,這又不是狗,以後它長大了會反咬你一口,聽爹的……」沈瀚抬頭對上十里毫無波瀾的視線,笑著改口道,「府上是有些冷清,養點小動物也挺好,爹爹明天就差人給它建一個窩。阿拾還有沒有什麼是想養的,我記得你之前養了一隻貓,現在還喜歡嗎?兔子怎麼樣?要不再養兩條狗?」
「不必了。爹,我想要一間偏僻些的屋子,歸置我養的一些動物。」
「當然沒問題,你想要,整座將軍府的房子都是你的。」
十里對他笑了笑,嘴角勾起的幅度不大,但令沈瀚很是激動,退後幾步走在管家身邊問:「老刑,你說阿拾能體會到我是關心她的,對吧?」
「將軍對小姐很好,小姐是能感受到的,將軍不必在意沈大人說的話。」
沈老爺子雖然跟沈瀚不對付,但對十里還算一般,沈瀚也應為怕自己教歪孩子,並不阻止她與沈家來往。他跟他爹的仇沒必要扯到下一輩身上,況且老不死的脾氣雖壞,性子死擰,心腸也不是很好,膽子也不是很大,人又啰嗦,還動不動就拿東西砸人,但學問方面的造詣還是不錯,不然也不會成為太子太傅。
最主要的是他時常在外打仗,將軍府里就只有十里一個人,那時十里還小,又不能帶去邊疆,只得託付給沈老爺子。
他知道老爺子的心結在哪,不就是氣他棄筆從戎,當了個將軍,至今為止還在暗地裡搞小動作要把他拉下馬,他也時常在皇帝面前給他上眼藥,但公是公,私是私,十里是他親孫女,不說精細照顧,但護她周全是肯定會的。
過年那段期間,老爺子知道十里跟著去北地,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觸動了他哪根神經,從不踏入將軍府的他上門將他罵了一頓,說他這個爹當得不稱職,細數了他這些年當爹的三十多條罪證,他知道老爺子會說,但從來不知道他這麼會說。
從那之後,沈瀚就開始反思他這個當爹的是不是真的那麼不堪,攢著一股勁想往十里身上使,讓十里知道他這個爹是關心她的。
沈瀚聽管家這麼說,擺擺手,「對了,阿拾說她養了一些動物,是什麼?」
管家想到城門口見到的有些汗顏,撇開視線,用有些虛的語氣道:「挺可愛的一些小寵物。」
沈瀚很滿意這個答案,「以前阿拾就喜歡一些有毛的動物,現在也沒變。」
管家尬笑,轉移話題,提起在城門與人起衝突一事,主動請罪。
沈瀚不甚在意,「前一陣子東奇國進貢了兩匹汗血黑駒,一匹被太子騎走,還有一匹皇帝是賜給我的,被安王那個老混蛋騙去給他兒子玩去了,成天在城裡溜達,老子早就看他不順眼,殺得好!不過你說當時馬發瘋,安小混蛋身邊沒有人,看來安王府也不太平,這事你別管,你殺了馬反倒是件好事。對了,他答應賠償的銀子給了嗎?」
「沒結清,當時小姐報了一千兩,安世子身上只有三百一十五兩,小姐拿了就沒再追究。」
沈瀚當即一怒,「不追究怎麼行?走,跟我去安王府一趟,把銀子要回來,讓他們瞧瞧,我家閨女也是有爹在後頭撐腰的!」
十里此時已經回到了房間,看著地上到處爬的蟲子以及縮在床上瑟瑟發抖的婢女,還有旁邊大開的陶罐,心情有些不太美好,身上冷氣直冒,從來沒有人敢不經過她的允許動她的試驗品。
回來時,管家先帶她來的就是原主居住的房間,那幾個箱子也搬著來了,她再三叮囑過不要動這幾個箱子。
「小姐,你這箱子裡面裝的怎麼都是這樣的噁心的東西?我都快要被嚇死了,小姐,你趕緊把這些東西弄掉,啊!它爬過來了!走開!走開!」
「我說過不要動我的箱子。」
「小姐,我就是想看看裡面有什麼嘛,好幫你整理一下行李,哪想到會是這些東西。小姐,你趕緊把它們弄走好不好,太嚇人了!」筱紅是原主身邊的大丫鬟,跟在原主身邊五年,原主對她很是信任,所以,對帶十里的態度比較隨意。
十里看了她一眼,將裹在毯子中的小四放下,拿著陶罐,去將出走的蟲子拾回。
筱紅一直在大叫。
筱青從后廚提吃食回來,掀開珠簾,看到的便是她家小姐在收拾她帶回來的箱子中的陶罐,而身為丫鬟的筱紅卻坐在小姐的床上,還穿著鞋!
「筱紅!」筱青放下食盒,直接上前將筱紅扯到地上,「那是小姐的床榻,你怎麼敢上去?」
筱紅甩開她的手,想跑到十里身邊,但想到剛剛她徒手抓蟲的事,又制止住了腳步,「小姐都還沒有說什麼呢,你生什麼氣?我們都是大丫鬟,能訓我的只有小姐,難不成你想越俎代庖?」
「你!」筱青氣得跳腳,但也無奈,她當上大丫鬟的時間也不過是短短一年,反正小姐也不會罰她,對著她冷哼一聲,轉身去將飯菜放在桌上。
「筱青你怎麼不把我們的也提著來呢?小姐,我好餓,我也想吃。」筱紅鼓了鼓腮幫子,眨眨眼,看著十里道。
以往這個樣子,沈十里都會讓筱紅坐下來跟她一起吃,因為在她看來,比她大三歲,陪在她身邊五年的筱紅,就跟她姐姐一樣。
筱青見慣了,雖然很是嫌棄筱紅,但為了不讓沈十里挨餓,往往會多備一份。今日她想試試在外邊闖蕩過的小姐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缺心眼。
事實果然如她所願,小姐不僅沒有讓她一起坐下吃飯,還問她:「這個丫鬟好像沒什麼用?我可以把她辭了嗎?」
十里沒有沈十里對筱紅的那層親情濾鏡,更何況她還放跑了她精心照顧的實驗品,還有兩隻不知道鑽哪去了。
筱青喜形於色,「當然可以,她簽了賣身契,小姐別說辭了她,就算是打死發賣掉,也是可以的。」
原來是奴隸。
十里聽到賣身契才明白過來,將軍府這些做事的人並不是什麼工人,而是奴隸。不屬於聯邦管轄的黑暗帶星河裡有一個交易星球,她去過,在那個星球的地下三層,就是一個大型的奴隸市場。
「那就賣掉吧。」十里扒拉著飯,語氣淡淡道。
筱青立刻就去外頭喊人。
筱紅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小姐!小姐!你難道忘了筱紅對你的好了嗎?你那時才九歲,奴婢也不過十二,你那晚整夜發燒說胡話,是奴婢守了你一夜,不停給你換帕子。還有小姐,前幾年你一直睡不著覺,是奴婢夜夜給你唱曲子哄你睡覺,你難道也忘了嗎?小姐你養的那隻貓筱白爬到屋頂上去下不來,也是奴婢爬著梯子上去將它抱下來的,為此奴婢還摔了一跤,差一點摔斷腿,小姐,你怎麼可以說把奴婢賣了就賣了?小姐!」
「你說的,我都不記得。你所做的事,也是你身為奴隸應當做的本職,從你簽下賣身契那刻起,你就應該明白,你自己的未來是什麼樣的。而且,我覺得你這個奴隸似乎比我這個主人活得好,我身上所有的銀子加起來似乎都買不到你頭上那幾樣首飾。」
筱紅一愣,「小姐這些東西都是你賜給我的,你忘了嗎?筱紅對你忠心耿耿,你不能冤枉我啊!」
十里放下筷子,饒有趣味的打量她,「你說你身上的東西都是我賜的?」
這些丫鬟還不知道她沒有以前記憶的事情,可以炸一炸。
「嗯嗯。」筱紅猛點頭,她的首飾太多,今日戴的她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得的,但小姐也不記這些,隨便糊弄便成。
「耳墜你是什麼時候得的?」
「前年過年,我幫小姐梳頭小姐賞我的。」
「可這耳墜看起來有些新。」
筱紅眼珠子微轉,「是、是奴婢保管得好,不經常戴。」
「那我是從什麼地方拿了這耳墜賞你的?總不能是從我耳朵上摘吧?」這丫鬟看起來腦子不太好,換個星球,她就不這樣問了,一槍打死多簡單。
「自然不是,小姐是從妝盒裡直接拿了給我的。」
「我似乎沒有耳洞,妝盒裡怎麼會有耳墜?你伺候的是哪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