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為了讓文武百官瞧清楚他腳上的傷,沈瀚是自己拄著拐杖進來的。
太子安君庭年二十,其騎射一半算是由沈瀚教的,殿堂中不好問他傷勢如何,下朝後特意在出了金鑾殿的武德門口等著。
見沈瀚被人攙扶而來,上前見禮,「沈將軍傷可要緊?」
沈瀚連忙擺手,「不礙事,不礙事。」
這傷半數以上是他自己動手打的,就是看著嚇人,其實抹點葯過兩天就下去了,為的就是防止在朝上安老混蛋哭慘。昨日齊大夫跟他說過,安知山的傷只是點皮肉傷,果然不出他所料,今早他將自己的傷勢誇大,包的那麼嚴實,還坐輪椅,呵!
沈瀚這麼一動臉上因傷而浮腫起來的地方跟著晃動,看得太子都覺得自己臉有些疼了,「沈將軍,我宮中還有一盒金昺進貢的傷葯復玉膏,待會我派人送你府上去吧。」
「我這都是輕傷,用不著這麼好的葯,全大昭也就那麼三盒,別浪費,你自己留著用。」
「沈將軍無需同我客氣,我很少受傷,在我這放著才叫浪費,好東西就應該用在他該用的地方才能體現出他的價值。」
太子都再三給了,沈瀚再推脫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那多謝殿下好意。」
安君庭滿意點點頭,其實他不怎麼喜歡沈太傅教的那些大道理一堆的儒學和經書,反而嚮往沈將軍那種在邊塞草原大漠策馬奔騰的生活,那是自由。他每天的言行都有人時時刻刻盯著,稍微有些不恰當的地方就會被他母後放在他身邊的馮公公瞧瞧報告給他母后,然後母后就會喊他進宮對他反覆念叨。
接著回東宮之後,他舅舅早已在那等著他,對他開展循循教導,去南書房上學躲清靜,沈太傅也不放過他的耳朵。所有人都在跟他說什麼以後怎麼當一個合格的一國之君之類的話,搞得誰稀罕當一樣,每次看到馮公公那張臉,他都有一種想要把掛在架子上的四爪蟒袍扔他臉上,幹什麼不好,非要當他母后的眼線。
「沈將軍,我送你回去吧。」
見他對他這個稱不上先生的先生這麼好,沈瀚由衷欣慰,笑著點頭,「謝殿下。」
「且慢。」沈老爺子從金鑾殿出來后一直在沈瀚後頭跟著,猶豫不決要不要上前,正當下定決心邁出步伐時,太子湊上去了,他想著再等等吧,等太子走了他再去,沒想到太子直接要拉著人走,不得不出聲阻止,錯過此次,也不知何年何月再能說上話。
安君庭看見他,努力保持心平氣和,禮貌道一聲,「先生。」
「殿下。」沈老爺子拱手行禮,起身道,「我與犬子還有些話要說,還請殿下等一等。」
安君庭頷首應道:「嗯。」
沈瀚沒給他好臉色,「我覺得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殿下,我們走吧。」
帥炸了!
安君庭本來想過要避開到一旁,但聽完沈瀚的話,他決定留在原地,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聽到沈將軍毫不留情懟太傅他內心都會激動好一陣子,越發佩服這個騎射先生了,可惜的是這樣的場景並不多,他也只碰上過兩次而已。
沈老爺子想要開口吼他,但顧及到太子在一旁,好聲好氣喊住人,「你先等等,我就只問一件事。阿拾昨日回來一切可好,有沒有說什麼時候來我府上?」
沈瀚微微動了動嘴角,「挺好的,不勞你操心,至於去沈家,那就不必了。以後我會待在城中,沈家沒有去的必要。」
他女兒為什麼會一個人跑去北地的原因他查了這麼久也沒查出來,一個才將將十三歲的女孩,若家中的人真要在意,失蹤半天,也會滿城尋人,他女兒去北地那麼久也不見沈家有個人有動靜,還有他岳母家送來書信的帳他也還沒算,還想他讓女兒去沈家,白日夢都不帶這麼做的。
沈老爺子之前是不怎麼關心十里,但自從知道她獨自跑去北地之後,就上了心,雖然沈瀚說十里沒有事讓他稍微放下心,但還是想親眼看看。
「沈瀚,阿拾在沈家待了十多年,你不讓她來她就不來,你考慮過阿拾的感受嗎?」
「我是她爹,她聽我的。」
沈老爺子頭隱隱作痛,「我還是你爹呢,怎麼不見你聽我的話。」
「早就不是了。」
「你非要這樣嗎?」
沈瀚冷呵一聲,「當初你折了我的弓,融了我的劍,逼著我去考科舉怎麼沒考慮過我的感受?殿下,就不勞煩您送了,我先走了。」
「將軍慢走。」原來沈將軍當初也被人逼過,安君庭覺得自己離沈瀚越來越近了。見沈太傅想跟上去,安君庭出聲攔住,「先生,昨日回去我無意間看了本書,有些問題不解,想要請教先生。」
沈老爺子遺憾的看了眼沈瀚離開的方向,「可。」
筱青找的裁縫一般都是給沈家后宅那些女人制衣服的,因為十里要現穿,那沒有她尺碼的男裝,便拿了幾身裙子。
十里昨日穿上裙裝之後覺得還能適應,便也沒過多要求。
她昨日在校場看到的一些用來鍛煉的東西,想要在她院子里也弄一套,反正地方夠大,有些東西需要她自己制,還有那群動物她也不能一直就用陶罐安置,最好能做細鐵籠子,以這個星球的技術還弄不出來,正好今日她爹說要帶她去看看這個城市。
他爹沒等到,等來了兩個小朋友。
筱紅說這兩人是以前原身認識的人,關係挺好的。正打算出去見一見,下人跑來說沈瀚回來了,那兩人走了。
沈瀚摸著自己的臉問管家,「老邢,我長得很嚇人嗎?」
管家不知如何應,只微微一笑,「將軍曾是京都公子之一,自然不嚇人。」
「那剛剛那兩個小少年怎麼見我就告辭?」
「大約是將軍的煞氣將人震懾住了。」
沈瀚點點頭,「也對。」
十里出來見沈瀚腳上綁著繃帶,臉上青紫一塊嚇了一跳,昨夜有練淬體術的高手侵入將軍府將她爹揍了一頓而她竟然毫無察覺?
「爹,你這傷是誰打的?」
沈瀚看著她那張嚴肅到不行的臉,大概是一種對於危險的條件反射,有些寒毛聳立,「阿拾,沒事,這些都是爹昨夜半夜自己動手弄出來的,不疼。」
十里奇怪的看著他,自己打自己?精神錯亂了?
沈瀚莫名很尷尬,「這是爹爹與安王爺之間的較量,不必在意,不必在意。爹爹去換下朝服,你現在這等等,我待會就帶你出去。」
「你腿腳好像不是很方便,你在家休息吧,我自己出去就行。」
那哪行?沈瀚當即將拐杖一扔,大步在她面前走起來,「爹爹腿沒事,裝裝樣子而已。」
「哦。」
十里忽然想起在杏園村從王小娟那得到的一個簪子,在沈瀚去換衣服的時候,將簪子拿了出來。
不過並沒有直接給他看,而是先問道:「爹,之前在渡玉城時,我偶爾看見你拿著一根木簪發獃,是我娘的嗎?」
沈瀚有些意外她知道這事,隨即有些惆悵,將簪子掏出來遞給她,「是,是你娘的,當初你爹我離家出走,遇上你娘時沒有記憶,又身無分文,唯一值錢的便是身上用來代表身份的令牌,爹爹我便用那令牌雕了這跟簪子送給你娘。」
「只雕了一根嗎?」
因著袖口的寬大,十里左手拽著的簪子沈瀚並沒有看見,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答道:「也不是,我記得你娘生辰前一日我雕好了一根,明明貼身放著,可惜還是不知道弄哪去了,我便又連夜刻了這根。這上面的字我糾結了許久,之前那根上面是『水』字,這根是上面是你娘的名字。」
十里又問,「外祖母說娘生了我之後身體一直不好,後來又感染風寒,垮了身體去世的對嗎?」
沈瀚點點頭,回想起過往,眼眶有些紅,聲音也有些哽咽了,「不怪你,怪爹當時沒陪在你娘身邊照顧她,不然哪能讓你娘感染風寒。」
若是將將王小娟以他為餌引周麗姝出來才導致她掉進河中感染的風寒,她爹怕是會更傷心,但他是周麗姝的配偶,理因對於她的死因有知情權,告訴還是不告訴?
在十里糾結之時,沈瀚已經收拾好心情,抹了兩把眼淚,收回他給十里的簪子,感慨在他不經意間女兒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等以後有時間,我同你講講你娘的事。爹爹先帶你去藏珍閣挑些女孩子的物件,出來應該差不多到正午,到時候爹爹再帶你去嘗一嘗大昭最好的酒樓里的食物。」
聽到後面一句,十里眼睛微亮,「走。」
為了防止碰上原身的熟人不認識,十里將筱紅帶在身邊,筱紅需要有人管著,十里又乾脆將筱青帶上,於是留了小四照顧房中那些算得上是陪著它長大的小可愛。
藏珍閣是皇商柳家開的鋪子,可以說是京都最大的首飾閣,裡邊也賣衣服。沈瀚昨日被安王爺那麼一說,回來之後立刻讓人去打聽城中哪家賣女子衣物之類的東西賣得最貴。
東西好,買家自然就多,城中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
十里他們到那的時候,藏珍閣中人來人往,不過買東西的老闆也沒怠慢他們,沈將軍誰不認識,當初凱旋之時,全城夾道歡迎,那坐在馬上的英姿,他至今記憶猶新。
見他從馬車上被人攙扶著下來,立刻恭恭敬敬的上前問好,將人引進去,若不是對方拒絕,他都想直接讓人將他抬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