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五)

暴雪(五)

春蘭的眼皮一跳,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乙兒說這麼長的一句話。

什麼是小技?什麼又是術?

明明才是個十幾歲的丫頭,說起話來卻總老成的讓人聽不懂。好在她有張及具欺騙性的好相貌,每每讓春蘭見了都會忍不住放低了聲音,就恐驚擾了她。

春蘭聽得糊裡糊塗的又怕問的多了乙兒又會發病,看她現在這呆坐的樣子更是不敢再多問了,收拾完東西就帶著她去了孫佳玉的屋子。

說來也諷刺,柳氏以孫佳沅的院子小為由,把孫佳玉身邊的小丫鬟都打發到了別處,作為孫家的大姑娘孫佳玉的身前只有春蘭一人在伺候。

孫佳玉現在住的是間偏房,平時是收拾了給客人住的,臨時做了孫佳玉的廂房還是顯得有些擠。

遠遠的走到門邊就聽到了孫佳沅高亮的聲音,「大姐姐,你上回戴的紅豆珠花可真好看,沅兒也想要。」

春蘭皺了皺眉,孫佳玉明明是嫡長女卻因為秦氏的早逝,繼室柳氏是個表面和氣背地裡刻薄之輩,而父親孫勤和又偏愛柳氏和小女兒,就顯得在家裡的處境尷尬。要討好柳氏的同時,還連帶著要哄著這個貪得無厭的孫佳沅。

孫佳玉的外祖秦家是臨縣有名的詩書世家,家底殷實在當地頗有聲望。當初秦氏嫁給孫勤和時就帶了不菲的嫁妝,這也是孫勤和為什麼會同意孫佳玉每年去外祖家省親的緣故。

柳氏曾多次想打這些嫁妝的主意,最後都因懼怕事發後秦家會上門說理而收手,也就為此更是看孫佳玉不順眼了。

二姑娘孫佳沅年紀尚小,雖是琴棋書畫樣樣在學,可就這性子被柳氏教的驕橫無比,平日里黏糊著孫佳玉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實際上不過是盯著孫佳玉身上的那些漂亮首飾。每每見了好的就想張嘴要。

孫佳玉從小被秦氏教的知書達理,也就養成了心善性子弱的脾氣,家中又無人可依仗,僕婦們見人辦事,面對這對母女只能一二的忍讓,才會搞得處處身不由己。

「哎呀!姑娘,您的那些漂亮珠花是不是還收在首飾盒裡呢,真是造了孽,屋子這麼一塌,那麼一整盒的首飾就這麼被埋沒了,可真是可惜了。」

春蘭故意從門口進去的時候加大了聲音,尤其是在一整盒首飾的時候加重了語氣。

孫佳沅果然聽進了耳里,馬上眼珠子一轉,從孫佳玉的床邊快速的爬了下來,整了整衣裙甜甜的和孫佳玉道別:「大姐姐,我方才想起我答應了要陪娘親用晚膳,就不在這陪大姐姐說話了,明兒再來陪大姐姐解悶。」

說完頭也不轉的就帶著冬清走了出去,一臉喜色的直出院門,急著往哪兒去就不言而喻了。

「春蘭你又捉弄二妹,那些首飾我上回不是都讓你理進箱篋里放回庫房了嗎,什麼時候又跑到屋子裡了?二妹要是知道白跑了一趟非得把你記恨上不可。」

春蘭聳了聳鼻子朝著孫佳沅走的方向哼了一聲,從桌上端了茶水給孫佳玉。

「若是問起來我就推說不記得了,她還能不要臉到明搶嗎?姑娘,您就是太好說話了些,才會被二姑娘這般欺負,這些年她都用這法子從您這討要了多少東西,您不心疼奴婢都替您心疼。」

「我知道你為我不平,可有什麼法子呢,以前住的遠她也能賴著要,現在咱們都住在他們屋檐下了,還躲得到哪去?」

乙兒從進屋到孫佳沅走,都一直面無表情的坐在板凳上看著她們說話,等春蘭聳鼻子的時候還學著聳動了一下。

只是學的不倫不類的,春蘭是聳了聳鼻子,而輪到她學著,就成了為難的把臉上的五官皺在了一塊。

轉了下眼珠子,下意識的感慨了一聲,「好難……」

整個腦子都在放空,好像不管她們說什麼都與她無關似的,思緒就飄到了窗外。

從午時三刻后大雪一直未停,地上的積雪已經漫過了腳踝。

不該下這麼久的啊,為什麼還沒有停呢?不過真有意思,比她們說些聽不懂的話要有趣多了。

等到孫佳玉喊著她的名字,才恍惚的轉了轉眼珠子,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們。

「乙兒,你過來,我都聽春蘭說了,這次真是多虧了你,我才能逃過一劫。不若這樣,在你想起來之前你就在我跟前伺候著,好歹有我在,他們不敢欺負你的,等你把往事都想起來了,我就送你回家你看可好?」

乙兒愣了愣。

回家啊,雖然不知道家在哪裡,可聽到這個詞的時候,總會想起腦海里浮現的那個背影以及他疏遠的聲音。

木訥的腦袋遲疑的往下點了點,雖然看不清他的樣子,但她心裡已經默認了自己和他應該是有什麼關係的吧……

孫佳玉也沒想過她能有什麼回應,看她點頭的樣子忍不住為她高興,雖然她自己沒有說什麼,但還是能看得出來她的身體正在慢慢的恢復。

「這場暴雪來的也真是古怪,原以為是個好天氣,誰知竟是世事無常,這雪也不知何時會停。」孫佳玉靠在床榻上望著窗外感慨萬千,尤其是一想到剛剛房子會頃刻坍塌,心裡滿滿的后怕,還好有乙兒在,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感慨完回頭就看到乙兒也看著窗外在發獃,突然想起了剛剛春蘭說的話,事情真的有這麼巧嗎?

「乙兒,你可知道這暴雪什麼時候會停嗎?」問完孫佳玉才覺得自己的失言,她怎麼還把春蘭說的話當了真,別說乙兒此時還有些痴傻的模樣,就算和正常人無異也不可能料到天氣的變換,她真是病昏了頭了。

一對眼珠子勉強的轉動了兩下,咧開的嘴角向上揚了一個弧度,腦袋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向下一點。

「你真的知道?」春蘭慌忙跑去關上了門,孫佳玉也壓低了聲音,不確信的又問了一遍。

奇怪的看了孫佳玉一眼,心底忍不住出聲腹議,不過是看一眼天,這麼簡單的事為什麼她們要這麼小心翼翼的樣子?

「明日申時,止,小雪。」

第二日申時剛過暴雪戛然而止,狂風也停止了呼嘯,再從天空中飄落下來的就是延綿不斷地小雪。

主僕二人看著依舊發著呆的小丫頭,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樣,陷入了沉默。

孫佳玉這才意識到,她救回來的根本不是什麼傻子……

小雪連續的下了幾日之後,院子內依舊風雪無傾,而太原城內外卻因為這場暴雪亂了套了。

知府衙門裡孫勤和正一臉煩悶的坐在書桌后犯愁,這暴雪雖然已經停了,但還在斷斷續續的下著小雪,眼看著一點要停的跡象都沒有。

這雪要是再這麼下下去,可不得了了。

境內靠山而居的村鎮因為山岩鬆動,光是暴雪當日上山打獵而有去無回的已經超過數十起。而單因天寒地凍食不果腹的那些災民,更是隱隱有要湧入城內的跡象。

「老爺,不好了,剛剛西街的陳家老宅被大雪給壓塌了,傷亡慘重,陳家那位老祖宗也被抬進了醫館,現在陳家人來向衙門求援了。」

孫勤和一個頭兩個大,這幾天為了暴雪的事,他已經好幾日沒好好睡上一覺了。衣不解帶日夜不停的守在衙門,衙役也是不敢鬆懈的在城內四處巡邏。

再怎麼加強巡視還是出了亂子,孫勤和整個人都不好的癱在了靠椅上,尤其還是出了兒子在京中做京官的陳老太爺家!

他前幾日可還在做著年底官職調動的美夢,怎麼偏偏就讓他遇上了這麼一場暴雪了呢!

這可恨的暴雪!

眼前的案桌上還整齊的擺放著這月的奏章,孫勤和猛的坐直身子把桌上的東西全掃到了地上,絕對不能上報也不能讓災情傳到京師。

「走,我們現在就去陳宅。」

於此同時距離太原幾千里的蜿蜒的山路上,一駕青蓬頂的馬車正悠閑的往太原的方向駛來。

「大人,這麼冷的天您說您不好好待家裡喝茶看書,非要自請跑這鬼地方做什麼呢。要我說啊,那糟老頭說的話也不一定都作數,這都快出正月了哪來的暴雪,咱們別是被誑了白走一趟吧。」

駕車的是個帶著氈帽的小童,說起話來頭頭是道,清脆利落的童音一直回蕩在空蕩的山野。

車裡頭伸出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撩開了車上的布簾,沒能看清車內人的模樣,只聽到低沉而內斂的聲音傳出來。

「莫再胡言亂語,這世間之事只有他姜家人不願說的,還未有他們算不準的。只管朝著西南而去,自會明了。」

放下布簾時,彷彿那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昨夜入夢之時我卜了一卦,不日西南將有災禍並起,只有賢弟一人能解此禍。」

西南到底有什麼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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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卜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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