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那又如何?他們本就是夫妻。」

耿氏淡淡說著,不過春姨娘沒漏掉她眉目間那一絲不悅之色,因鬆了口氣,連忙道:「我倒不敢嫉妒。我只是怕……太太,您想想那日奶奶來您這裡的情形,分明是透著傲氣的,我……我不怕別的,就怕她……她這些年對我們這些妾室存了恨意,以後……以後要是當家做主,那……我們受氣還在其次,萬一太太也……當然,這是我婦人見識,怎麼說太太也是她婆婆,料她不敢囂張到這個地步。」

耿氏眉頭一皺,目光陡然凌厲起來,春姨娘見她抓著茶杯的手不由自主收緊,甚至連關節都發了白,便知自己這番話奏效,輕輕吐出口氣,心中不免又得意起來。

從耿氏房中出來,雨還未停。春姨娘坐上軟轎,一路看著那花樹都籠在雨中,芭蕉葉子被噼里啪啦的雨滴敲在上面,都耷拉下來。

她面色微冷,心中暗道:這府里真正翻雲覆雨的人,第一個是爺,第二個便是我,你想喧賓奪主,也得先經過了風雨摧殘后能活下來再說。

「姨娘就為了這點事,便冒著雨過來找太太,是不是太急躁了些?叫太太也認為您沉不住氣。」

荔枝在旁邊小聲說了一句。春姨娘看她一眼,微微一笑沒說什麼,心中只覺鄙視,暗道:蠢貨,你哪裡能看透我的心思?便是讓太太認為我急躁沉不住氣又如何?我本就不怕這個。今日這番話,不過是拋磚引玉,引出太太最在意的東西罷了。

到半下午時分,雨漸漸停了,而付青雲和薛明珠也回到府中。

從二門外下了馬車,付青雲便緊了緊身上斗篷,對薛明珠道:「早上出去時還沒這樣冷,誰知一場雨後,這天氣都快比得上初冬了。」

薛明珠嫣然一笑,扶著婆子的手下車,笑道:「一場秋雨一場寒,這都什麼時節了,還禁得住這樣大雨?雖然節氣還有些日子才入冬,我看這個冷法兒,其實和入冬也沒什麼兩樣。」

付青雲笑看她一眼:「這話說得倒還有幾分情境。說起來,我記得你是讀過書的,只是從前沉默寡言,竟沒半分談吐氣質。」

「那會兒顧慮多,只想著做個賢妻良母,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就照做,結果又如何?」

薛明珠扭頭看著付青云:「看來爺也並不喜歡我這樣,既如此,你就等著瞧好吧,很快我就讓你知道,我也有伶牙俐齒的本事。」

那笑容於十分嫵媚中又帶著七分嘲諷三分不屑,付青雲一顆心忍不住盪了下,旋即就覺著自己是挖了個大坑,因咳一聲道:「倒也不必伶牙俐齒,你既是我妻子,還是要以賢惠穩重為要。」

「男人啊,都是這樣貪心不足,得到了不知珍惜,失去了又唉聲嘆氣。這會兒又想讓我賢惠穩重,呵呵!晚了。」

薛明珠悠悠說道,話音剛落,便見前面一個婆子走過來,看見他們,忙行禮笑道:「太太打發奴婢過來看看,說爺要回來了,就往她那裡去一趟,她有些事和爺說。」

「呃……」

付青雲看了薛明珠一眼,今日這妻子著實艷麗,在車上不得親熱,正想回房親近一番,誰知娘親就來掃興。

「太太叫爺,你還不快去?別回頭說是我絆住了你,我可不背這口鍋,太太很喜歡我嗎?」

薛明珠整了整鬢邊散發,轉身款款而去,這裡婆子仔細看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道:「難怪春姨娘冒著雨過來找太太,這位奶奶如今是性情大變,倒有些紅顏禍水那味兒。」

「是春兒去找母親的?」

付青雲眉頭一挑,婆子回過神來,連忙道:「呃……春姨娘午後過來了一趟,不過早回去了,這會兒確實是太太叫爺有事。」

「好,我知道了。」

付青雲點點頭,和婆子一起來到耿氏院中。

見了母親,行禮問安后,付青雲在耿氏對面坐下,就聽耿氏問道:「你今日是和薛氏一起去的徐府?」

「是。前兩日徐夫人在普濟寺舉辦聚會,因為明珠的事散了,不過徐夫人對明珠倒十分關切,所以今日我們夫妻二人登門致歉,也是藉機親近徐閣老的意思。」

付青雲知道耿氏不喜歡妻子,忙笑著道:「這還多虧了明珠細心,不然兒子還沒想到這一層。娘,她這一次死裡逃生,也算是因禍得福,不似從前那般木訥,以後你閑來無事,可以叫她過來說話。」

耿氏正喝茶的動作便是一滯,抬眼看向兒子,淡淡道:「你倒從未為她說過話,今兒是怎麼了?」

「她到底是兒子的髮妻,從前也是我太看輕了她,說到底,這世上真心待我的人能有幾個?想來她該是其中之一……」

「糊塗。」

耿氏厲聲打斷兒子的話:「我先前還以為是春姨娘危言聳聽,如今看來,她顧慮的當真沒錯。兒啊,你樣樣都好,唯獨在女色方面有些把持不住,這倒無妨,哪有男人不愛美人的?但你可萬萬不能因此迷了心竅,連人心險惡都忘了。」

「母親何出此言?」付青雲皺眉:「是春兒跑到你這裡嚼舌頭了?她就是這樣性子,小心眼兒,想是我這兩天照顧明珠,她心裡不快,母親不要放在心上。」

「哼!我看倒不是她小心眼,分明是你色令智昏。」

耿氏嘆了口氣,接著將春姨娘過來的言語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沉聲道:「她今天這番話,固然是婦人見識,細想想卻也有一番道理。那薛氏顯然是不打算安分了,她若只想折騰幾個女人,將這五年受的窩囊氣盡皆發泄出來,倒還好說,怕只怕她的心更大。這些年,雖說是你那些妾室不把她放在眼裡,但究其根源,但凡你能尊重她一星半點兒,也不至到如此地步。兒啊,你向來精明,可不能一時為她所惑,在她這條小河溝里翻了船。」

付青雲怔怔看著耿氏,喃喃道:「不……不至於吧?她畢竟是我的髮妻……」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耿氏冷哼一聲:「她如今的性情,你敢說她對你這幾年的冷淡如冰沒有怨言?」

「三從四德,只有丈夫冷落妻子,哪有妻子怨恨丈夫的道理?」

「你看看她現在的情狀,可像是個遵守三從四德的女人?」

耿氏聲音沉沉:「我前日見她,就覺著不對勁,那分明是劫后重生,要好好出口惡氣的態度,她是不打算讓我們好過了。都說痴心女子負心漢,可你不知道,這女人一旦恨起來,立刻就能變成最毒婦人心。」

「母親的意思是……」

付青雲驚出一身冷汗,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卻遲遲不能出口。只見耿氏目中凶光一閃,沉吟道:「她變成如今模樣,始終是個禍患,倒不如早些想個法子除了,我才能安心。」

「不至於到此地步。」

付青雲抹了把頭上汗水,只聽耿氏輕聲道:「自然不是現在就要除去,也不是一定要除去,但若她作天作地,作到讓人忍無可忍之時,你就該下定決心。這種事用不著臟你的手,家裡現成幾把好刀,你只需默默看著便是。」

「母親這樣說,咱們府里成了什麼地方?狼窩虎穴嗎?更何況鬧出人命,也不吉利。」付青雲搖搖頭:「明珠是有一腔怨氣發泄,發泄完了,也就平和了,母親不必多慮。」

「但願是我多慮了。」耿氏重新向後倚在軟枕上:「你就慢慢看著吧。我只囑咐你一句話,正所謂無毒不丈夫,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別看付青雲維護薛明珠,表現的一副雲淡風輕模樣,其實耿氏的話給他心中也畫下了陰影,只是想到自己在外面一直是重情形象,薛明珠剛剛又鬧了這麼一出,那她一旦死了,無論看起來有多正常,只怕也會惹人疑心。

「當真是為我的前程著想么?抑或是你早料到這一步,所以從現在開始經營關係,關係網越強大,保護你的勢力就越強大,這府里便沒人敢下手害你。」

從耿氏房中出來,付青雲心中翻轉著許多念頭,甚至情不自禁就念叨出來了。忽聽身後一陣腳步聲響,回頭一看,只見不遠處往杏院去的小道上,一個婆子帶著十幾個少女,正匆匆而行。

那些少女個個身姿苗條,付青雲眼神好,從這裡看去,那些鮮嫩的能掐出水兒的臉蛋都清晰可見。

他不由就站住腳步,一個個仔細看去,忽地目光一凝,眼神中迸射出強烈的驚艷之色,連忙喊道:「那婆子,你且站住。」

人牙子張婆正要帶這些少女去杏院給春姨娘挑選,聽見這話,忍不住就是一愣,皺眉暗道:「官宦府邸,是誰這樣放蕩無禮?也沒聽說付大人有兒子啊。

一面想著,抬頭看去,只從付青雲身上穿著,張婆就明白了。想不到竟會遇到府里主人,這哪有不上前巴結的道理?

於是連忙帶少女們過來行禮問好。付青雲眼睛只盯在最後面的兩個少女身上,這兩人一模一樣的眉眼,俱都鮮活可愛,竟是一對花容月貌的雙胞胎姐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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誥命不如做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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