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平日中陸明修時不時就會送些小玩意兒給她,雖說並非件件昂貴,卻都是他花了心思挑的,心意自然是最難得的。安然想到的,安然沒想到的,他都已經送了個遍,如今便是安然也猜不出,他要送她什麼禮物。
陸明修先是拿出一個信封出來。
見他神色自若的拿給自己,安然卻忍不住去猜測信封里內容,面上不由自主微微發燙。
陸侯爺時而沉穩冷峻寡言少語,時而甜言蜜語輪番上陣。莫非陸明修抄了什麼情詩或是自己寫了什麼東西給她?
「拆開看看罷。」陸明修見安然面若飛霞,捏著信封只是不拆開,心中念頭一轉,頓時明白了安然慢吞吞的動作是為何。他忍笑道:「恐怕要讓夫人失望了。」
安然聞言,不自在的輕咳一聲,掩耳盜鈴似的飛快的拆了信封。
確實是兩張輕飄飄的紙,上頭是安汐一家的身契。
「先前走得急,沒來得及把身契要過來。」陸明修在一旁解釋道:「如今太夫人總算想通了,知道是我所為,乾脆賣了人情給我,把身契交到了我手上。」
事情沒有陸明修說的這樣簡單。拿到身契他也是幾經周折,最後太夫人不得不「自願」把身契送給了陸明修。
不過賣人情給陸明修倒沒有假。太夫人的算盤打得很好,若是直接給了安然,安然也不會多感謝她,左右孩子們已經被接了回來,原本安然便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可送到陸明修手上就不一樣了,陸明修是拿來討安然歡心的,安然高興了,自然也得記得太夫人一份情。
當安然看到身契時,心中的感動已經無以復加。
只是有些話已經不必說出口,安然看著陸明修,笑得眉眼彎彎,眼中卻是泛著點點水光。
「夫人閉上眼,為夫準備了一份生辰禮,還請夫人別嫌棄。」陸明修故作神秘的道。
敢情方才的身契還不算是禮物?他該知道的,能讓安汐和安沐回到她的身邊,便是她曾經最大的期盼了……
安然從善如流的乖乖閉上了眼睛。
只感覺陸明修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垂邊,他修長的手指擺弄了一番后,安然片刻后便覺得自己頸間一沉,似乎是被戴上了什麼東西。
「可以睜開眼了。」陸明修用氣聲在她耳邊輕輕的道。
安然依言睜開眼。
她低下頭去看,只見一枚羊脂玉材質的平安扣端端正正的垂著。玉的質地溫潤細膩,雖是上乘論珍貴還不如陸明修先前送過她的那些首飾。然而送這個平安扣,陸明修卻分外的鄭重其事。
「往後你貼身帶著這個罷。」陸明修難得的言語間有些支吾,他裝作漫不經心的道:「是在大師給開過光的,也供奉過一段時日,聽大師說能保佑人康泰平安的——」
安然微微睜大了眼睛。她沒想到,一向只相信自己更勝於神佛的陸明修,竟然去給她求了這個平安扣,只為了一個虛幻的吉利話。安然用力眨了眨眼睛,手掌緊緊的攥住了平安扣。她該怎麼回應他所有的愛與呵護?
見她像是小獸般茫然無措的睜著眼,看起來無辜又惹人憐愛。陸明修沒有再克制自己,與她交換了一個足以奪取全部呼吸的吻。
氣喘吁吁的分開口,安然臉上的緋色一直都沒有褪下來。她珍而重之的把平安扣放到了褻衣裡頭,貼身帶著。
既然到了這份兒上,兩個人也就不端著矜持了。
大紅色的帳幔落了下來,兩人廝磨纏綿了半夜,陸明修卻始終都沒有做到最後一步。
只要再等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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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先前一直答應著念哥兒,要帶他去西山的莊子上看青萍,到了夏至才得以成行。
自打過年後,便是三娘產子、安然自己的生辰、琛哥兒滿月宴,還有太夫人的生辰等等,直到換了輕薄的夏衫,陸明修也才得了閑,帶著母子二人去了西山。
安汐和安沐無疑從念哥兒口中得知,此去是為了帶念哥兒去見他生母身邊的丫鬟,便懂事的沒有跟去。兩人只說爹爹的信快到了,他們要在府里等著。
雖然他們嘴上這麼說,安然心裡清楚兩個孩子怕給她添麻煩罷了。
不過此去並不單單是去遊玩,還不知道念哥兒重新見了青萍究竟是個什麼情形,故此安然便也隨了他們。
去西山的馬車上,念哥兒先前出門玩的勁頭反而消失的一乾二淨,小小的人時不時看著角落出神。同先時帶他出去玩時,他趴在車簾便好奇的張望、拉著安然問東問西的模樣截然相反,陸明修和安然看在眼中,心疼他的乖巧善良,有些話想說怕又傷了他的心。
他和青萍還是有感情的,母親臨死前的託付,這一路上的陪伴……即便很多時候,青萍做的不盡如人意,甚至還想利用念哥兒爭取陸明修的關注——念哥兒仍然沒有厭惡了她。
哪怕是青萍這個人只把念哥兒當做利用的工具。
安然知道,念哥兒是個心思細膩敏感的孩子,進府後小心翼翼的生活在她和陸明修身邊,安然更不敢給他壓力,許多事只能緩緩的來。若是這次青萍這回苦求念哥兒,念哥兒心軟答應的話,安然還不知要如何應對,才不傷了念哥兒的心。
看著念哥兒心事重重的模樣,安然也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
去西山的莊子上路程稍遠些,一大早從平遠侯府出發,晌午時才到了西山的莊子上。
管事們並自家婆子們早就等在莊子前,見到了平遠侯府的馬車,忙紛紛過來請安行禮。先前早就吩咐好他們今日到的,院子和屋子都已經收拾妥當,等著侯府和夫人並大少爺過來。
趁著平遠侯夫婦接見管事們的功夫,錦屏等人把家裡帶過去的鋪蓋、慣用的熏香、茶具、杯碟等物,都在房中布置好,讓主子們舒舒服服的住下。
一路風塵僕僕的過來,又正值夏日,安然回來先洗了澡,換了衣裳,才出來用午飯。
陸侯爺是在軍營里歷練過的,洗澡更衣都是極快的,故此等到安然頂著濕漉漉的頭髮出來時,陸侯爺已經好整以暇的等在了花梨木的扶手椅上,念哥兒則是被青杏抱走去洗澡換衣裳,還沒回來。
「頭髮還沒幹就出來。」陸明修讓安然在房中的貴妃榻上坐下,自然的拿過了干布,替她把頭髮擦乾。「不小心傷了風,也夠你難受一陣子的。」
安然乾笑了兩聲,乖乖的讓他幫忙擦乾長發。
烏黑濃密的青絲垂在安然身後,頭髮上的水珠被擦乾了,實則還沒有干透。乾脆只拿一根髮帶把頭髮微微攏了一下,鬆鬆的紮上。
等到念哥兒過來時,安然和陸明修已經收拾妥當,等著他用飯。
花梨木鑲嵌大理石的圓桌上滿滿當當的擺著十數個碟子,各色菜肴的取材全部是莊子上的時令果蔬及現宰殺的牲畜,食材說不上珍貴,卻非常新鮮。
尤其是夏日裡,反而是一些不起眼的野菜糰子、爽口小菜更受歡迎。
安然哄著念哥兒吃了兩個野菜糰子,又喝了一碗什錦蜜湯,最後許諾他晌午乖乖睡覺的話,醒來後有冰鎮酸梅湯喝。
念哥兒痛快的答應下來,也不用安然陪著,主動拉著青杏,去了自己的房間。
「侯爺,這一路上念哥兒都是心事重重的。」安然遠遠的見青杏牽著念哥兒去了西廂房,不由蹙了眉,滿面憂色道:「今兒晌午他竟沒讓我陪著。」
往日念哥兒一旦去了陌生的地方,若是休息,一定要安然陪著他的。便是去安然的莊子上,念哥兒算是去熟了的,他也要安然陪著。
此刻的異常只有一種可能,便是念哥兒壓根兒睡不著,也不想安然擔心他,乾脆不和安然一起睡。念哥兒比他們想象中,對這件事更在乎。
陸明修微微頷首,小孩子的心思很容易看穿,縱然他們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青萍的事,著實有些棘手。罪大惡極罷,算不上;可她心思不正,又不能讓她挑唆歪了念哥兒。」安然苦惱的道:「念哥兒又是個懂事的孩子,若是咱們不提,縱然他心裡再也渴望見到青萍,也不會提——」
這不上不下的才難處置。
「念哥兒的性子更像楊氏,有些善良軟弱。」陸明修想起他見過的楊氏,念哥兒不僅模樣像他,脾性瞧著也像,對於男孩子來說,便稍顯不足了。
「罷了罷了,還是先讓他和青萍見上一面。」安然擺了擺手,道:「我倒要看看,這些日子青萍到底有沒有悔悟。」
陸明修應了一聲,沒說別的。
「你也歇會兒罷,這一上午折騰過來,也累了。」陸明修牽起了安然,讓她在裡屋的拔步床上躺下,自己也歪在了一邊。「不急在這一時的。」
安然乖乖的閉上了眼。
夏日裡天熱容易出汗,又是歇晌,安然面上素凈一片,未施脂粉。陸明修看著她瑩白如玉的小臉,長長垂落的睫毛隨著呼吸起伏,粉嫩柔軟的雙唇,小巧秀挺的鼻樑,每一處都美得恰到好處。
陸明修沒有午睡的習慣,可只要有功夫,便會陪著安然午睡。哪怕是在一旁看著安然呼吸平緩悠長的睡著,他總是覺得看不膩。
遇到安然之前,他從未想過與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會是什麼模樣;遇到安然之後,便是安然的模樣。牽動他全部心緒的,不過是她的一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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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過晌午,安然依言給念哥兒用水晶碗給念哥兒裝了滿滿的一小碗冰鎮酸梅湯,念哥兒小貓兒似的一口口喝著,很珍惜的模樣。
安然想著他年紀小,吃涼的東西不好,便總是限制他吃涼食的分量。見念哥兒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她不由失笑。
安然讓人把青萍申時給帶到,陸明修則是去了小書房看書。
「念哥兒,一會兒青萍便過來了。」安然抹了抹念哥兒的頭,柔聲道:「有什麼想說的話,你只管說便是了。」
念哥兒神色微變,緊張的點了點頭。
安然並不准備離開,青萍和念哥兒見面必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若是青萍再耍花招,她是定然不會輕輕放過的。
果然時辰鍾才堪堪指向了申時,只聽到青梅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夫人,青萍帶到了。」
「讓她進來。」安然淡淡的吩咐了一聲。
錦屏和翠屏都守在念哥兒身邊,生怕青萍一旦發起瘋來,會傷害到念哥兒。
只見帘子撩了起來,一個青色的身影跟在青梅身後進來了,正是青萍。
「奴婢給夫人請安。」青萍低眉順目的跪下,態度甚是柔順。安然目光掃過去,只見她比起半年多前美貌丫鬟的嬌俏模樣,多了幾分畏懼和滄桑之感。
想來這些日子,她過得也不那麼痛快。
「起來罷。」安然見到念哥兒眼中亮了亮,有幾分期待之色,卻又些害怕的神色,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到底放緩了聲音。「大少爺要跟你說說話。」
青萍應了一聲是,拘謹的站了起來。
她稍稍抬起頭,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念哥兒,而是姿容更勝往昔的平遠侯夫人安九娘。只見她身穿一條天水碧的長裙,一身醉仙顏的褙子,長發鬆松的挽著,只差了兩根赤金東珠的鳳釵,頂端的東珠渾圓飽滿,色澤上乘……那張臉一向是美得驚心動魄,青萍不得不咬牙承認,隨著安然年紀漸長,容貌也愈發的不得了。
這樣的嬌妻守在身邊,也難怪平遠侯眼裡容不下別人……
青萍的眼神飛快的轉開,她低下頭,看著念哥兒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正執拗的、怯生生的望著自己,她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她上前一步,曲膝行禮道:「奴婢見過大少爺。」
她這規規矩矩的行禮,倒把念哥兒嚇了一跳,念哥兒嘴唇闔動,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便是安然見了她此舉,也覺得失望。難道念哥兒大老遠的過來,只是要看她這般疏離冷漠的行禮不成?還是她想告訴念哥兒,她還記恨著過去的事?
錦屏聞言皺了皺眉,代念哥兒答了。「青萍姑娘不必多禮,你到底是大少爺身邊的舊人。你這般做,是要寒了大少爺的心么?」
聽她的話不好,青萍忙看了一眼念哥兒,果然念哥兒眼中閃過一絲傷心之色。
青萍這才及時的變了臉色,垂下頭,低低的喚了他一聲「念哥兒」。
「念哥兒,是萍姨不好。」青萍發現自己從開始見念哥兒便做錯了后,立刻轉變了自己的態度。她餘光看著端坐在主位的安然,心中暗暗咒罵了兩聲。
都是被安九娘那張美貌的臉擾亂了心神,青萍咬了咬牙,竭力讓自己的心思都放在念哥兒身上。
念哥兒才是她重獲自由的希望,看念哥兒的模樣,就知道他在平遠侯府是善待的。青萍始終不相信,安然肯好心的善待念哥兒,即便這樣做了,也是面子功夫而已,為了應付平遠侯罷了。
為了在平遠侯面前做出賢妻良母的模樣,倒是為難了這個不足十五歲的安九娘。
青萍在心中恨恨的想著,面上卻愈發露出懊悔和思念的神色,她走到了念哥兒身邊,對他道:「念哥兒,萍姨只是近鄉情怯,見了你不知該如何是好,畢竟從你出生時,我便服侍在太太身邊,咱們還未曾分開過!」
她的話看似在賣慘,實則漏洞百出。若是青萍揣著明白裝糊塗,認定念哥兒真的是平遠侯的私生子,安然這個平遠侯夫人面前,她就不能再稱呼為楊氏為太太。
若是青萍真的明白……那便不該攛掇念哥兒,是安然害得他娘早逝!
青萍到底是想要離開而疏忽了,還是又在故意挑唆念哥兒?當著自己的面,她敢這樣說,是太有自信了還是蠢?
念哥兒本就心思細膩敏感,他猜測自己並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只是個借口罷了。他這次來,也想找萍姨來證實這個問題。若是萍姨的話,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
只是他也說不出口要跟萍姨單獨說話,他怕母親傷心。
「萍姨,你過得還好罷?」念哥兒猶豫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問了這麼個不疼不癢的問題。
青萍自然是抓緊一切機會表現自己。
「念哥兒不用惦記奴婢。」青萍眼中泛著激動的淚光,聲音里也帶了些哽咽道:「奴婢一切都好,吃穿都是不短的。只是想哥兒,想起太太對我恩重如山,我卻不能繼續服侍在哥兒的身邊……」
她這是說得什麼話?翠屏在一旁早就忍無可忍了,方才她當著夫人的面,張口就稱呼念哥兒的生母為太太。這會兒倒是把夫人說成了還她這個忠僕跟小主子分開的惡人。
夫人犯不著跟一個被發配到莊子上的賤婢計較,沒得降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卻不能就讓事情這麼過去。
「青萍姑娘說的是什麼話?」翠屏素日來知道安然的脾氣,對待自己身邊的人甚是寬容和氣,她便道:「你當初為什麼從大少爺身邊離開,莫非這會子心裡頭還不清楚?」
翠屏的脾氣直,作為大丫鬟也敢說話。「大少爺心善來看你,你卻還想挑唆夫人和大少爺,你存了什麼居心?」
她這一通話下來,青萍唬了一挑,心中暗叫不好。
青萍忙跪下道:「翠屏姑娘誤會了,我並無此意!夫人、夫人我並沒有這個意思!」她絞盡腦汁的為自己開脫。「是我錯了,是我自己糊塗犯了錯事,夫人是不讓我教壞了哥兒,我知道!我正是懊惱著自己的過錯,言語上不防頭,還請夫人大人有大量!」
依舊是語無倫次的狡辯。
安然沒有多說什麼,只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對青萍的處置已經有了決斷。
無論念哥兒因為此事恨她也好,怨她也罷,這個青萍是一定要遠遠的送走。在莊子上這些日子,可見她是沒有悔改之心的。有青萍在,定然遺禍無窮。
「念哥兒,到母親這兒來。」安然看著在一旁愣愣的念哥兒,心中一痛,柔聲把念哥兒叫到了她身邊。
念哥兒的大眼睛中霧蒙蒙的,有著未曾說出口的傷心。
安然給錦屏和翠屏使個眼色,示意把青萍趕緊給帶回去。安然輕聲哄著念哥兒道:「一會兒讓你父親帶你去釣魚玩好不好?莊子上有個極大的水池子,臨著水正清涼。」
雖說安然才來,卻也聽陸明修是說過,莊子後院有個極大的水榭,池子裡頭養著錦鯉。在水榭上四周都垂著紗簾,角落裡放上冰,風一吹來,水汽清涼,甚是舒爽。
即便是錦鯉釣上來不能吃,釣魚不過是個樂趣罷了。
「青杏,去看看侯爺有沒有空閑。」安然吩咐一聲。
念哥兒也不嫌熱,依賴的靠在安然懷中,乖巧的點頭,安然為了哄他高興,特讓人端來冰碗。念哥兒神色也是怏怏的,安然喂他,他便吃上兩口。
他果然還是傷心了。
安然才說去水榭上,青梅便去傳信,不多時莊子上的丫鬟婆子便把水榭給布置好了。陸明修在書房裡處理些公文,得知安然邀他去帶著念哥兒釣魚,便猜到恐怕念哥兒見青萍如他們所料,並不愉快。
他痛快的答應下來,讓人在錦鯉池上放些從小溪里才抓來用作菜肴的魚,總得吃到肚子里才有成就感。
陸明修想了想,又讓松陽吩咐下去,準備些烤魚烤肉的工具,晚上乾脆烤些東西吃罷了。
安排完這些后,陸明修便去了後院跟安然母子匯合。
念哥兒走在中間,安然和陸明修一人牽著念哥兒的小手,這會兒念哥兒的小臉上才重新煥發出光彩來。
到了水榭上,一切都布置妥當了。
當安然看到幾尾肥碩的鯽魚時,不由伸手揉了揉眼,幾乎以為她看錯了。
即便她知道這是平遠侯府鄉下的莊子,可也不至於在一堆觀賞的錦鯉中還摻些用來吃的魚養著罷?這到底是觀景台還是養魚池?
「夫人沒看錯。」陸明修抓住安然去揉眼的手,淡定的道:「晚上咱們吃烤魚。」
說罷,他又低下頭,對念哥兒溫聲道:「今晚烤的魚要咱們自己釣,你和父親比一比,咱們誰釣的魚更多,好不好?」
念哥兒用力的點了點頭。「我把母親那一份兒也釣出來。」
「你小子倒是口氣不小!」聽了念哥兒的「豪言壯語」,陸明修唇邊浮出一抹笑容來。
安然更是喜滋滋的道:「我們念哥兒真懂事,都說養兒防老,果然沒錯。」
「念哥兒別輸給你父親!多釣些咱們兩個吃,若是你父親釣不上來,就罰他給咱們烤魚。」雖然安然這話是對念哥兒說的,卻「威脅」之意十足的給陸明修使了個眼色。
今兒是要哄兒子高興的,讓他讓著些兒子。安然還記得當初玩五子棋時,陸明修把念哥兒給贏哭了的事。
既是夫人都發了話,陸侯爺只得從善如流的答應下來。
是以在水榭上,父子兩個人開始比賽了。
安然坐在念哥兒身邊,一會兒給念哥兒挑著冰碗里他愛吃的水果送到他嘴裡,一會兒問他熱不熱,累不累。
而就在他不遠處的陸侯爺,則是一臉鬱悶的收上釣線,松陽快步把魚收走放在桶里。他已經釣上了五條魚,而念哥兒那兒熱熱鬧鬧的,也沒有魚兒上鉤。
安然本就是想讓念哥兒開心,又沒想著真的讓他釣魚,念哥兒人力氣小,釣竿也是小的,至多有錦鯉來咬鉤。
可念哥兒見自己總是釣不上魚來,到底著急了。安然也不懂釣魚的,他只好可憐巴巴的向自己父親求助。
「讓你母親過來,你保准能把魚給釣上來。」陸侯爺老神在在的道:「你那邊人多熱鬧,魚兒自然不肯咬鉤。讓松陽過去幫你收釣竿。」
安然端著兩個冰碗在喂念哥兒,身後還有丫鬟幫忙,比起陸明修處倒是有些太熱鬧了。
念哥兒立刻點頭答應下來,他小聲的對安然道:「母親,您放心罷,我一定會贏了父親的!」
言下之意就是要聽陸明修的話,請安然過去陸明修處。誰讓當初攛掇念哥兒贏了陸明修的是她,安然只得乖乖的過去。
見安然一臉鬱悶的端著冰碗過來,陸明修有種扳回一局的得意來。
「夫人儘管在我這兒搗亂,才能讓咱們兒子贏了。」陸侯爺得了便宜還賣乖。
安然無話可說,為了堵住陸侯爺的嘴,她拿了喂念哥兒剩下的銀制小叉子,連扎了兩大塊西瓜塞到陸侯爺的嘴裡。
吃東西總能堵上他的嘴了罷?
殊不知陸侯爺吃完,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安然拿帕子幫他擦乾淨。「還是一會兒夫人幫我把魚給收上來?」
安然想說的話被堵了回來,只得任勞任怨的拿出帕子,幫陸侯爺輕輕的擦拭了嘴角。在她的手指抽走之前,陸侯爺的薄唇輕輕的碰過了她的指尖。
陸侯爺倒是旁若無人的調戲她,錦屏和翠屏在一旁忍笑辛苦,只得遠遠的躲開了。
去幫念哥兒的松陽也很鬱悶,要用念哥兒小小的釣竿把魚給釣上來,可不容易,還不能他全部上手做——見到自家侯爺一臉春風得意的讓夫人服侍著,魚鉤上也不放魚餌了,心中縱然萬千怨念,眼下也只能幫大少爺的忙。
待到暮色四合時,念哥兒身邊的木桶里已經裝了八-九條魚,而陸明修的桶里還只有起初的五條。
輸了的陸侯爺痛快的答應親自動手烤魚。
一家三口先回去洗了手,換了輕便的衣裳才去了後院烤魚。
夜風清涼,烤架早已經準備好,魚也已經收拾乾淨,陸侯爺站在烤架前大展身手,安然則是怕念哥兒被火星濺到,抱著念哥兒遠遠的在一邊看著。
念哥兒在安然懷中靠著,很是安靜,安然還以為他累了。
「母親,以後我不想再見她了。」就在安然在猶豫要不要給念哥兒加一件披風時,念哥兒在她懷中突然開口了。「以後有父親和母親在,就足夠了。」
安然聞言,不由心神震動。
她忙低下頭去看念哥兒,只見他淚眼婆娑,小小的臉蛋上沾滿了淚水,神色卻異常的堅定。
安然把他抱緊,不遠處火光映著陸侯爺線條冷峻的面龐,也變得柔和起來。他神色專註的翻動著手上的鐵架子,時不時抬眼看一眼安然,溫柔的笑一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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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這日,正是安然的及笄禮。
平遠侯夫人的及笄禮,自然是要大辦的。正賓是皇後娘娘,贊者是雲陽郡主,光是這兩位到場,就引得多少人都想要來觀禮。
趙氏作為安然的嫡母,得知皇後娘娘親臨,從幾個月前就絞盡腦汁的操辦,雲陽郡主也幫安然當自家女兒一般,從賓客名單、每一步的進行,都是花足了心思。
陸侯爺也甚是忙碌,連續幾日都是在書房忙碌到深夜才回來,讓安然很奇怪。
陳謙和瑞親王舊部都在贛南一帶被抓捕,當初京中關於安然的謠言,也是這些人刻意宣揚下傳開,目的就是詆毀安然的名譽,想讓安然能嫁給陳謙。
人到了陸侯爺手中定然都是吃不了兜著走,要承受比死還要痛苦的懲罰。前世的噩夢已經結束,安然不想多關心這些。
一切都塵埃落定,陸侯爺還這麼忙,是在做什麼?
安然知道陸明修在等她及笄這一日,已經等得太久了。她朦朧中,也曾聽到過陸侯爺苦惱又委屈的嘀咕過,「九娘,你快些長大罷。」
到了正日子,安然少不得打點起所有精神來,來應對今日。
當皇後娘娘親手把一枚通體透亮無暇的玉簪子插入她的長發中,安然才有了真切的感覺,這一世,她終於有了不同的人生。
大半日的忙碌后,賓客也都陸續送走了,安然才能歇一口氣。
對著鏡子,安然心中的緊張,卻是有增無減。她沒忘了雲陽郡主、三娘走之前,那曖昧的眼神。
用過了晚飯,安沐安汐笑嘻嘻的把念哥兒給帶走了,如今念哥兒已經跟安沐住到了一處,壓根不用安然操心。
房中只剩下了安然和陸明修兩個人。
翠屏和錦屏兩人識趣的把房中的帳幔、被褥等物都換成了大紅色的,一如他們新婚那夜。
甚至服侍安然洗漱后,拿給安然的竟是一件大紅色的紗衣,襯得雪白的胴體若隱若現。
陸明修正在房中等她。
只見安然穿著一件斗篷進來,她前腳進來,錦屏和翠屏便識趣的把門給掩好,去吩咐小廚房準備著熱水。
這一夜還很長。
安然見陸侯爺深深的望著他,墨眸似乎要把她吸進去一般,她嫣然一笑,伸手解開了身上的披風。大紅色的紗衣,雪白的肌膚……似乎還帶著濕漉漉的水汽。
「夫人可知道前些日子,為夫都在忙什麼?」陸侯爺聲音啞了下來,他一把把安然給抱了起來,放到了綉著鴛鴦戲水的大紅色錦被上。
便是先前不知道,此刻安然也猜到了一些。她臉色艷若桃李,眼神卻是純潔無辜,安然到底還是搖了頭。
「沒關係,夫人這就知道了。」修長有力的手指撫上了她雪白飽滿的胸脯——上的衣扣。
陸侯爺長臂一伸,把帳幔放了下來,曖昧的大紅色嚴嚴實實的把他們包圍起來。
長夜漫漫,他有的是時間,來慢慢告訴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