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速之客

孩子來到葬魂崖下已有十多天，這十幾天里，孩子除了偶爾的啼哭，倒也沒什麼困擾到蕭天河的事情，大概所有剛離開母親的孩子都會這樣吧，會哭著要找媽媽。即使是嬰兒，他也能感受到陌生，從而沒有安全感。

黃昏，蕭天河如同往常一般盤腿坐在老樹下，夕陽的餘光吃力地透過葬魂崖上的濃霧，照在他緊閉著雙眼的臉上。

噠！噠！噠！

一陣強有力的腳步聲在遠處響起，步伐的頻率聽起來並不密集，可是轉眼間，那腳步聲已到蕭天河身前。

「想不到這深不見底、凶名赫赫的葬魂崖下，竟然會有人居住。」來人的聲音和他的腳步聲一樣強而有力。

蕭天河睜開雙眼，看到了來人。是個身高至少兩米的彪形大漢，肩上扛著一把巨大的劍！

「在下洛斬風，敢問前輩高姓大名？」彪形大漢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蕭天河。

蕭天河輕笑一聲，「山間野夫，無名無姓。閣下哪來便哪去吧，莫要打擾了老夫的清靜生活。」

「既然前輩不願透露姓名，在下也不勉強。不知前輩十幾日前可在附近見過一個嬰孩？」

蕭天河一怔，心中暗忖：「那幫人已經把孩子扔下了懸崖，依舊不放心，尋到崖下來欲趕盡殺絕！」當下便道：「老夫從未見過什麼嬰孩。」

洛斬風一抱拳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辭了，叨擾之處，望前輩見諒。」

「不送。」

洛斬風一轉身，突然雙手握住那把大劍，猛地斬出一道約三丈長的劍芒，劍芒直逼遠處的小木屋！

蕭天河冷哼一聲，右手打了個響指，一個巨大的藍色結界瞬間出現，裹住了整間木屋。那道巨大的劍芒落在上面，瞬間消散於無形！

「閣下的做法很不禮貌啊。」蕭天河目無表情地道。

「前輩，您還是把孩子交出來吧！」洛斬風道。

「老夫已經說過，從未見過什麼孩子，這裡也沒有孩子。」

「如果在下沒有聽錯的話，屋子裡有一人，呼吸和心跳都比成人快一半。」洛斬風胸有成竹。「前輩，不要告訴在下，裡面是你藏起來的一個大姑娘吧？哈哈哈！」

「孩子是在老夫這裡，有本事就帶走他。」一陣風吹起蕭天河的滿頭白髮，露出滄桑的臉龐。

十幾日的相處，蕭天河已經和那個孩子產生了感情，這就註定了蕭天河不會撒手不管。更何況，孩子的名字是叫蕭暮塵啊！這個名字是他心裡永遠的痛，這個名字的主人更是他一生最虧欠的人之一。

「那小崽子命還真大啊！這樣都沒死。」洛斬風陰惻惻地道。

「你究竟是什麼人？」蕭天河一臉陰沉。「為什麼要對一個孩子趕盡殺絕？」

「哈哈哈哈哈！前輩，這個問題，你還是到地獄里去問吧！」洛斬風狂笑道。同時整個人騰空而起，雙手握著大劍舉過頭頂，如泰山壓頂般直劈蕭天河！他十分自信，這一劍絕對可以把眼前的這個老頭劈成兩半！儘管直覺告訴他蕭天河很強，但那並不是足以讓他退縮的理由！

無論什麼時候，他對自己總有著百分之一百的自信！因此這一劍沒有絲毫的猶豫！因為對一名劍客而言，猶豫，即是死亡！

這是完美的一劍，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蕭天河只微微瞥了他一眼便閉上了雙眼。

洛斬風心裡一震，難不成這老頭要自尋死路？不容他再多想，此刻的他只能讓他的劍以更快的速度劈下去，他別無選擇！

這一劍快如閃電，迅若疾風！只需一瞬，就可以將毫無躲避之意的蕭天河殺死！

洛斬風突然覺得心臟跳動都變慢了，因為他突然對自己的劍沒有了信心，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他感覺這一劍已經劈不下去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果然，急速的劍在蕭天河的額頭上停住了，離額頭只有一指寬的距離，這點距離在剛才的劍速下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相信無論誰看到了都會流一身冷汗！

然而蕭天河卻依舊面不改色，氣定神閑。保持著盤腿而坐的姿勢，緊閉著雙眼，臉上的肌肉都不曾顫動一下，只有那滿頭的銀髮被劍掀起的凜風吹得飄起，隨後重新落下披在他的雙肩上。

這種淡然的姿態，似乎剛才那一劍與他完全無關！

洛斬風人已獃滯！如雕塑般動也不動。

兩個人都沒有動！天地寂然無聲，就連屋內的蕭暮塵也停止了哭聲。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太陽早已下山，微弱的月光透過層層雲霧吃力地灑在兩人身上。

一片不知從哪裡被吹來的葉子，落在了洛斬風的劍尖上。

蕭天河睜開了眼睛！這雙眼睛在黑暗中散發著幽幽的藍光！

洛斬風感覺手裡的劍在顫抖！

劍尖上的葉子突然噗地輕輕一聲，變成了無數的粉末！

劍「噹啷」一聲掉下，與地上的一塊石頭擊出幾點火花，隨後無力地躺在了地上。

洛斬風也如同他的劍一般倒下。

他躺在地上，渾身被汗水所濕透，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上飄浮的雲霧。

「我輸了。」

「你輸了。」

「為什麼我會輸？」

「閣下是個可造之才，可惜誤入歧途。」蕭天河面無表情，眼裡的藍光漸漸散去。

「我不想聽這些。」他的聲音充滿了無力，明明只是站著不動一段時間，他卻覺得比廝殺了三天三夜還累。

「因為你的心出現了破綻！」蕭天河道。

「為什麼會出現破綻。」

「原因你自己很清楚！」

「我一點都不清楚！我什麼都不知道！」洛斬風喃喃道。

「不，你比誰都清楚！」蕭天河已經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洛斬風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老夫奉勸閣下一句，一個沒有勇氣承認自己失敗的人，永遠也無法在修鍊的道路上再進一步！」

「失敗……失敗……我怎麼會失敗？」洛斬風喘著氣，掙扎著想站起來，卻重重地再次摔倒。他想爬過去拿他的劍，卻發現根本沒有力氣使身體移動半分。

蕭天河道：「正是因為你沒有失敗過，所以更加難以認清自己的缺陷。」他一邊說著一邊用右手輕輕吸起那把大劍，扔到了洛斬風身旁。

洛斬風重新握住他的劍，道：「謝謝。」隨後問：「缺陷？」

「你的缺陷就是沒失敗過。」

洛斬風人已呆若木雞。

蕭天河輕笑一聲，一撫長髯，走進了他的木屋。留下一個在冷風中的呆大漢。

洛斬風心亂如麻。

「我的缺陷，是沒敗過？」

「是不是敗一次才能贏得更多。」

「為什麼他不躲我的劍？難道他不怕死嗎？」

「是了是了！」洛斬風似乎想到了什麼。

他意識到，蕭天河並不是想死，而是，蕭天河有絕對的把握，在自己的劍碰到他之前瞬間殺死自己！但劍停在了離他一指寬距離的地方。儘管這點距離對常人來說根本就不是距離，對那把急速的劍而言突破這點距離需要的時間也許僅僅只是千分之一秒！但千分之一秒，已經足夠蕭天河殺死自己！

洛斬風想：「我輸給他，就輸在了一種氣度上！一種面對生死仍然能夠淡然處之的氣度。如果是我，在這種情況下，絕對不可能做到他那樣。不！或許這世間已經沒有別的人可以做到……」

「不對！如果他沒有這麼強的實力，又如何能夠這般淡定？」

「我還是不夠強……」

清晨，太陽驅不散頭頂的雲霧，葬魂崖下依舊顯得有些昏暗。

木屋前，一大漢駐著劍，單膝跪著。不是洛斬風，還能是誰呢？

他看起來已經沒有了昨晚那股疲憊虛脫之色，腰桿挺得筆直，但臉色有些蒼白，雙眼一直定定地看著木屋。

直到中午時刻。

吱呀一聲，蕭天河推開門走了出來。

「老夫並不打算殺你。」

「前輩要殺在下的話易如反掌。」

「那你這是幹什麼？怎麼還不走？」

洛斬風目光灼灼地道：「我、我想，拜前輩為師。」

蕭天河一愣，「你說什麼？」

「我要拜前輩為師，在劍道上更進一步！」洛斬風斬釘截鐵地道。

「然後戰勝我對么？」

洛斬風遲疑了一下，「是的。」

「老夫今生不會再收徒，你死心吧。」

「前輩……」

「如果你是為了勝而修道習武，那麼此生的成就必定有限！」

這句話如同鐵鎚一般重重敲擊在洛斬風的心臟上！

塵2017/1/230:58:00

「快走吧，不要等老夫改變主意殺你。」蕭天河撫了撫銀色的長髯。

洛斬風慘然一笑：「沒完成任務，一樣是死。」

「你說的是孩子？」

「是。」

「既然你們已經把孩子扔下了葬魂崖，那你就回去告訴你的主子，說孩子確實已死不就行了？」

「組織要求死要見屍。」

「那就是你的事了，與老夫無關。」

「前輩……」

「哼，別指望老夫會幫你什麼。」

「收徒一事……」

「你走。」

聽到蕭天河如此決絕的話語，洛斬風意識到，再繼續糾纏也是沒用的。

「既然如此，在下告辭。」洛斬風站了起來，深深看了蕭天河一眼，轉身欲走。

「慢著。」

洛斬風心裡一喜，莫非他改變主意了？「前輩請講。」

「你，究竟是什麼人？隸屬什麼勢力？為何要殺這個孩子？」蕭天河緩緩道。

「這個……」洛斬風有些遲疑。

「不想說老夫也不強迫你。」

洛斬風一臉欠意：「前輩，實在抱歉，組織規定，在下不能透露絲毫訊息。」

蕭天河冷哼一聲，「老夫不管你們目的何在。現在這個孩子是老夫的義子！誰要動他，先得問過我蕭天河！」

蕭天河？

洛斬風心頭大震。

「哼，想必你也聽說過老夫的名頭，讓你身後的勢力好好掂量下吧。」

「我輸得不冤。」洛斬風暗道。

「前輩請放心，孩子還活著的事，在下一定守口如瓶。」

「這樣最好，老夫也不想再生事端。」

「謝謝前輩的一番話，讓在下受益頗深……」

「休要再多言，要走趕緊走。」蕭天河身體猛地一震，一股恐怖的氣勢直逼洛斬風。

洛斬風只覺氣都喘不過來，拖著劍，狼狽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