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馬來投、老顧跑路
以破磚、爛瓦、夯土牆為街景的鄉道上,眾多騎著大梁自行車的村民來來往往。
偶爾有輛小三輪,停在還算闊氣的供銷社,裝上一提膠絲繩捆綁的三孔啤酒,突突啦啦拖起一屁股煙塵跑遠了……
鄉道中段不算繁華的岔路口,路東豎著一扇腐朽不堪的老牌坊,上書:十里營。
十里營之名,來歷眾說紛紜。
有說齊國與魯國對抗,修齊長城,按烽火台間距,每隔十里設一營,而在十里營北方,還保留著孟姜女哭長城的記載。
也有說宋遼交戰,為避免敵軍襲擊東京(開封),在百里之外,每隔十里設一營,而西北側,則是陳橋驛。
但不論怎麼說,在眾多『十里營』中,十里營能保留至今,全憑人多。
陽曆9月5號,農曆七月十五。
正值十里營大集。
趕集的村民人潮湧動,一股腦擠向中心街岔路口……
這年頭,驢子拉車不稀奇,稀奇的是驢子拉破轎車,後面還拖著木排。
轎車內,張偉被臊的滿臉通紅。
顧安民卻悠然自得,遇到離得近的男子,就透過車窗,遞上一支老顧放在車內的軟華夏。
「老哥,建軍磚窯缺人,回村幫忙問問,工錢絕對往高了算。」
「沒問題,沒問題。」
「謝謝老哥,再來根華子!」
霎那間,更熱鬧了。
「別擠,別擠,這是頭瘋驢,別嚇到它。」
許久,車隊遠離中心街。
張偉看一眼空了的軟華夏,還有三包同樣被散光的紅塔山,張口欲言。
這可是連廠長都不捨得抽,放在車內襯托排場的好煙。
等回去,你就不怕挨打?
顧安民對此好無所覺,半躺在副駕駛,靜靜思索賺快錢的門路……
不多時。
道路兩側出現十幾座並排的紅磚平房。
這是鄉里最先富起來的一批人,響應鄉里號召,遷出鄉,或者遷出村子,在這片臨近鄉道的地頭,蓋的『門市房'。
可惜,鄉里發展緩慢,群眾買東西也都去中心街,導致這些門市房,紛紛變成養殖場。
前面住人,後面養豬、養牛、養羊……
另一個時空,自家無緣與此。
這個時空,老顧發家致負,不僅坐落在位置最好的地段,還跟派出所面對面。
很安全。
「吁~~」
張偉止住驢子,後者沒有理會。
顧安民發聲,後者駐足。
張偉:「……」
隨後,張偉下車拉開鐵柵欄,顧安民牽著韁繩走進前院。
「廠長,我們回來了。」
「進屋說話。」
橫向五間的門市房,左二,右三,右側中間客廳里,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回應。
顧安民拴好驢子,邁過前院,抬腳踹開廳門。
哐當……
房間挺大,條件卻極其簡陋,酷似被人抄過家。
廳內僅一張方形矮桌和幾隻破舊小馬扎。
矮桌下放著兩提三孔啤酒,桌面擺著幾份小菜和一隻燒雞。
正前方,一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中年漢子,此刻正叼著香煙,目瞪口呆的注視自己。
瞧這副德性,妥妥老顧!
顧安民心中巨石落地,撐開馬扎,拎起啤酒,咬開瓶蓋,撕塊燒雞大快朵頤。
「???」
中年漢子,也就是老顧,滿頭問號,看向張偉。
出去上了三天大學,回來連爹都不喊了?
後者站在顧安民背後,暗中指指腦門。
直到這時,老顧方才發現自家小兒子的額頭上,貼著一疊血跡斑斑的手紙。
當即小心翼翼詢問道:「小五,你腦袋?」
「被驢撞了!」
「……」
聽著沒好氣的回答,老顧目光獃滯。
這還是老實巴交,三杠子打不出個屁來的小兒子?
尤其是,這廝竟敢在自己面前抽煙!
「咦?老顧,怎麼沒點上?來。」
刺啦。
看到湊到面前的火苗,老顧下意識吸一口……
顧安民甩甩火柴,回頭看向張偉,「坐啊,傻站著幹嘛?」
「哦,哦。」張偉猶如小學生,找個馬扎,正襟危坐。
「……」
老顧腦子有點不夠用,臉色一正,「你什麼時候學會的抽煙?」
「娘胎里!」
「……」
老顧脫鞋,作勢欲打……
哐當!
忽然,廳門再次被踹開,走進一名五大三粗的紋身胖子,其身後跟著兩名長相彪悍的小青年。
「老顧,我知道你在家!」
「咦?海哥,快請坐。」
老顧看到男子,連忙拿起軟華夏,順勢示意張偉。
後者起身,端茶倒水。
「小五,叫海叔。」
海叔?
顧安民目視猶如黒涉會收保護費的白胖子,腦海里浮現出文件包里的複印件。
欠張海10萬,日息一毛。
這是來收高利貸的。
俗話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既然借了,又按下手印,自然要還。
問題是,借款憑證沒有規定還款日期,只以一年為限,到年底還早著呢。
雖然利息很高,高的離譜,到時候至少要還23萬,但出來混的,要守規矩。
在另一個時空,能從窮小子,混到包工頭,再坐上大老闆,靠的就是守規矩,要不然早就進去了。
顧安民衡量雙方體格……
咧嘴一笑,拍拍身旁馬扎,「海子,來,坐!」
老顧:「……」
陸廣富:「……」
張海:「……」
三個小弟:「……」
「傻站著幹嘛?飯不香嗎?」
「你小子………」
張海小弟反應過來,滿臉怒氣,就要上前。
顧安民本打算拿出搶工地的絕活,握緊剛剛拍過的馬扎,向上一提,擊其胯下,左手再趁對方彎腰,補上一記酒瓶腦崩,先聲奪人。
不曾想,剛有所動作,門口忽然出現一個龐然大物。
那是一名壯漢。
板寸短髮幾乎碰觸到門框上沿,魁梧身軀塞滿一米二寬的半扇小門,整個人擋住照射進屋內的陽光,留下黑漆漆的一片陰影。
跟棕熊似的!
「嘶……」
不止顧安民倒吸一口涼氣,就連老顧、張偉,亦是如此。
『涼了!』
顧安民決定認慫,抓小馬扎的右手,瞬間變成拍一拍,左手舉起的啤酒,轉而放到嘴邊咬開瓶蓋,順勢露出和善笑容……
然而,尚未開口,門外的龐然大物,卻猶如打排球一般,一巴掌呼向擋在其身前的海哥。
砰……
海哥捂著後腦勺,翻翻白眼倒下了。
海哥倆小弟咽咽唾液,抱頭蹲地,看向顧安民,悲憤萬分,「你小子真陰,竟然藏人!」
「???」
不是一夥的?
但肯定是討債的。
老顧雙手發顫,拿出之前沒讓出去的軟華夏,「好漢,抽煙。」
「不抽。」壯漢滿臉冷漠。
「好漢,不知您是哪路討債的?」
「討債?不,我是來投奔的。」
老顧:「???」
「誰是顧安民?」
「我~~」
顧安民弱弱的舉起手。
「民哥,終於見到您了。我叫大馬,來自草原,別看我沉默寡言,外表冷漠,其實我內心似火,奔放如歌,嚮往四海為家,自由一生!」
「馬叔好,馬叔一路辛苦了,馬叔快請坐。」
「別別別,今後您是老闆,我只是打工人。」
「工錢?」
「吃飽就好,談錢傷感情。」
大馬毫不見外的拎起張海丟到一旁,隨便找個馬扎坐下,打開啤酒對吹,隨後抱起燒雞狂啃,「嗝,舒服!」
老顧:「……」
張偉:「……」
顧安民眼神一凝,瞥到門外本應該拴好,現在卻四處溜達的壯實小毛驢,驟然想起始終不見的肇事者。
難道是來取驢車的?
怪不得不要工錢……
不對啊!
驢車就在外面,直接帶走,誰敢攔?
哦,差點忘了,對面是派出所。
胡思亂想中,顧安民下意識揉揉眼,驀然發現視野右上角,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半透明數字:1/5。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