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月光從窗外透來,落在有些昏暗的走廊上,留下一塊塊被分割規整的地面。
路域三兩步走到關霖身邊,跟他并行,自顧自地就開始解釋:
「剛剛妮娜小姐想給我伯爵家的信物來著,太貴重了,我沒要。」
「她很嚮往教廷,你之前也說她有一定的學習光明法術的天賦,挺適合加入你們來著,我就在想能不能在一些不那麼危險的事情上帶上她,讓她鍛煉一下。」
「當然,這件事是我太自作主張,沒和你商量,如果你覺得不妥明天我就再去拒絕……」
「你喜歡她?」
關霖突然停住腳步,微微偏過頭,看著路域的眼睛。
路域幾乎是下意識回答出了真心話:「我拿她當妹妹。」
說完他就差點打了自己一嘴巴子——這特么是什麼渣男經典回復!海味兒太沖了!
雖然他真的是這麼想的,但這話說出來,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無數前任的反應,百分之一百二是要出事兒的。
可關霖聽了他這海裏海氣的回答,只是點了點頭:「嗯。」
路域愣在了原地。他聽得出,關霖是真的信了他的回答。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和關霖現在只是普通的朋友,關霖性格這麼淡的人,會問這種問題大概也只是一時的興起,並不代表著關霖自己真的會在意。
可他剛剛心裡竟然產生了一點莫名的期待——期待著關霖可能會刨根問底,可能會生氣,可能會對他更加冷淡,總之對這件事、對於他,能表現出再多一點兒的在意。
但他終究只是和關霖認識半個多月的普通朋友而已,就算是在他上輩子的社交里,認識時間這麼短的朋友,能過問對方隱私的也少之又少,更別說是性格寡淡的關霖。
只是由於他單箭頭習慣了,就總容易胡思亂想。
想通了的路域頓時釋懷不少,卻也有點悵然,卻聽旁邊的聖子殿下道:「明天回教廷分部,可以讓她跟隨修女一起,學習最基礎的光明法術。」
「我準備去約翰的家裡調查……人不能太多。」
路域雙眸一亮:「那我和你一起?」
他看見關霖點了點頭。
路域的心情頓時又揚了起來,連帶著唇角的弧度,心裡的小鹿跳起了踢踏舞。
恰好關霖的客房到了,他們的房間不相鄰,路域便目送著那一抹白進屋。窗外的月光撒在他的半邊身體上,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突然從口袋裡一抓,趁著門還沒關緊的時機拉住了關霖,將抓到的東西塞入他手中。
關霖茫然低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有些不明所以。
「晚安,殿下,」路域笑得狡黠,「送你一把月光。」
-
次日,教廷眾人加一個拖油瓶旅行者一同跟辛普森伯爵告別,來到了城中的教廷分部。
雖然教廷分部前面就是教堂,但只要不進去,路域就沒什麼影響。他打量著眼前教廷分部提供的寒酸小院,又回憶了一下伯爵府邸溫暖如春的客房,忍不住問旁邊的薩恩主教:
「光明神大人一直這麼苛待他的信徒嗎?」
薩恩吹鬍子瞪眼:「這叫清廉!不得妄議光明神大人,你這邪.教徒!」
路域嘖了一聲:「我哪裡邪.教徒了,我對聖子殿下一路都忠心耿耿。」
他話說得很巧妙,是對關霖,而不是對光明神。
畢竟天大地大不如老婆最大,光明神算個屁。
妮娜跟父親說過了學習光明法術的事情,已經跟著修女去了教堂。路域跟薩恩主教拌完嘴,就把自己一共沒多少的行李往房間一扔,倚在了院子門口,等那一道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現。
誰知出來的不是往常的一身白,而是上青下灰的普通打扮,跟那些城中的平民沒什麼區別,唯一亮眼的也就是關霖向來引人注目的顏值了。
可路域卻看得有滋有味,眉眼裡都帶著愉快的意思,他第一次看見聖子殿下除了修士服以外的打扮,果然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衣架子,再普通的行頭也能穿出別樣的味道,讓他怎麼也移不開眼睛。
關霖理了理袖口,來到他旁邊:「走吧。」
「殿下,」路域問,「你平時怎麼不換常服?」
雖然從關霖那兒討到了直呼名字的權利,可或許是幻境中養成的習慣,他還是喜歡稱呼關霖為殿下。只是別人稱呼殿下,多多少少都是帶著恭敬的意味,而路域說出來的感覺卻與他人全然不同。
很久后關霖才發覺,路域喊他殿下時,唇齒間音節都帶著若隱若現的曖昧,蘊著不知多少個日夜的思慕與渴望,像是下一秒就預備將他吞吃乾淨。
此時的他自然聽不出什麼,只是順口答:「方便行事。」
路域悟了,關霖以前大概是覺得每天還要選衣服太過麻煩,不利於高效率除魔,所以乾脆只穿統一校服,今天為了打探消息,才低調地換了身普通衣服。
殿下真的是熱愛工作的敬業教廷人啊。
約翰家裡開著一家裁縫小店,門店不大,坐落在一條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街道。
約翰的父親今天出門去尋找約翰了,只有母親在店裡,她零零碎碎著念叨著這些年的不易,加上孩子失蹤的難過,又忍不住抹了半天淚,才帶著路域與關霖上了二樓。
約翰的房間就在二樓最裡間,約翰的母親將他們帶過來,就去樓下獨自傷心了。
路域擋在關霖身前,先一步推開了房門。只見小小的房間凌亂一片,地上什麼都有,書、彈弓、橘子皮,牆角還有一盆看起來已經快枯死了的仙人掌。床上的被子亂成一團,散落著臭襪子與睡衣,書桌的抽屜都沒合好,高高低低簡直逼死強迫症。
「他沒想到自己不會回來。」
關霖說道。
這個年紀的孩子大都叛逆,做事情不注重結果,更追求過程與刺激感,所以誤入歧途也是正常的。這種不諳世事的天真讓他們對危險的感知極其微弱,因此他們幾乎能想象出,約翰在那天晚上出門時,都還以為這只是一次與平時沒有什麼不同的聚會,連房間都懶得收拾,隨便換了身衣服就離開了家。
路域在房間內走了一圈:「五天前失蹤……是我們被幻境襲擊的那天。他失蹤的時間點有點過於巧合了,有沒有可能,五天前還有其他人也失蹤了?」
「城中沒有消息,」關霖檢查著四周凌亂中的蛛絲馬跡,「如果同時發生了大規模的失蹤事件,肯定會引起騷動。」就像是妮娜這些被一群惡魔同時劫來的人一樣。
他們將約翰的房間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沒放過任何一個角落,路域甚至從某本陳舊的字典里翻到了少年寫了一半的青澀情書,好像是寫給隔壁花店小姑娘的,什麼你的臉像是紅蘋果,眼睛好像天上閃耀的星星……
又單純又幼稚,還沒敢送出去。
他將字典放回原處,對關霖說:「我這裡沒有什麼發現。」
關霖剛剛將亂七八糟的抽屜一個個關好,拍了拍袖口的灰塵:「嗯,我也是。」
少年約翰留下的線索只有那個惡魔血吊墜,這點信息顯然是完全不夠的。離開約翰家后,他們按照約翰母親給的指引,又來到了一戶房屋陳舊的人家前。
這裡是那位少年約翰朋友的家。
路域敲了敲院門,裡面的小屋中傳來少女愉快的聲音:「是哥哥回來了嗎?」
十歲出頭的小女孩拄著一根盲杖,腳步輕快地走出了門,她熟練地走下三級台階,但並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回應,遲疑了一下:「是客人嗎?」
她有著水仙花一樣的容顏,清麗中透著一股可愛勁兒,只是那一雙漂亮的眼睛泛著灰色,看起來應該不能視物。
「您好,小姐,」關霖答道,「我們來自教廷,前來調查約翰·戈登與貝爾·萊蒙德的失蹤之謎。」
「失蹤?」小姑娘愣在原地,顯然不太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哥哥失蹤了?還有約翰哥哥也……」
「卡麗兒,回來。」
屋子裡傳來幾聲輕咳,女性溫婉的聲音傳來:「兩位教廷的大人,請進吧。」
那是一位和藹端莊的中年婦人,她坐在木質的舊輪椅上,看起來十分溫柔,時光在她眼角留下了道道細紋,但依然可見那無法被歲月磨滅的美麗。
小姑娘卡麗兒拄著盲杖,從旁邊拿來了一件披肩,摩挲著給母親披上。
路域身為惡魔,能更敏感地感知到人類的心跳、氣息與情緒變化,眼前這位婦人,雖然在微笑著,身上卻透出了一抹極為深切的悲傷。
「貝爾已經消失五天了。」
婦人輕聲說:「五天前的那個夜晚,他拿著一個隨身的小包裹出了門,就再也沒有回來。這是他以前交給我的,這封信是他藏在房間的。」
她將桌子上被手帕蓋著的東西掀開,一枚和約翰父親拿出來的那枚一模一樣的吊墜,和一封純黑的信封。
婦人將家中的故事娓娓道來。她年輕時曾是一位歌舞劇演員,有很多追求者,但她跟眾人眼裡那個平平無奇的男子相戀了,那個人是她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他們一直互相暗戀,即使外人再怎麼說,也無法動搖這份真摯的感情。
但後來因為一次舞台事故,她再也站不起來,無法繼續從事演員的職業。她的丈夫對她依舊如以前一般,他們還誕下了愛情的結晶,貝爾和卡麗兒。卡麗兒天生眼盲,而她因為演出事故留下的後遺症,身體一直很虛弱,要長期用藥。她的丈夫為了維持家裡的開銷,去了很遠的城鎮做工,每年也回不來幾次,只有一封封家書和寄過來的錢幣,代替了他缺席在家的時光。
然而從去年開始,信件斷了。婦人堅信著丈夫不會辜負這個家,又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甚至不顧身體的虛弱想親自去隔壁城尋找。就是這時,她向來聽話懂事的兒子貝爾和她大吵了一架,認為那個男人已經拋棄了他們,並且從此之後,在家的話越來越少。
「我織布的收入與貝爾當學徒的工資,本來不足以支撐家裡的開銷,」婦人輕輕嘆了口氣,「直到有一天,那孩子臉色蒼白地回到家,笑著將一袋錢交給我,連同那個說是能『護佑平安』的墜子。他以為我沒看見……他手臂內側被衣袖蓋住的那道傷,顏色那麼深,肯定流了很多血。」
「後來我質問過他很多次,但他都只是說不讓我管,直到五天前……他再也沒回來。」
說到這兒,她的眼眶通紅:「對不起……我是個不稱職的母親……抱歉卡麗兒,媽媽沒想瞞著你,只是不想讓你也擔心……」
卡麗兒已經泣不成聲,她撲在母親的懷抱里,小小的肩膀不停顫抖。
婦人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壓抑著悲傷,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兩位大人,謝謝你們來調查這孩子的事情。如果……那個孩子真的做錯了什麼,能請你們饒恕他這一次嗎?他是個好孩子,不管做了什麼,都是為了我和卡麗兒。」
路域與關霖對視一眼,將東西收下,道了聲好。
離開院子時,卡麗兒送他們出去,小姑娘的雙眼依舊蓄著淚水,但卻向他們揚起一個很努力的笑容:「媽媽說過,不論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都要笑著面對。」
「兩位大人再見!」她用力揮了揮那隻沒拄拐杖的手,拚命上揚唇角。
關霖突然上前一步。
他站在小姑娘面前,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
「我們會把你哥哥帶回來的。」
卡麗兒下意識問:「真的嗎?」
「我保證。」
教廷聖子的誓言,聲聲墜地,千金難換。
只見小姑娘愣了一會兒,然後揚起頭,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她沖著關霖的方向,用力一點下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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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域:老婆安慰別人好溫柔qwq,我也想要摸摸頭
關霖:……(無動於衷.jpg)
阿酒:你怕是個狗。(說著抱走了霖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