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喂喂，關霖。」

棕發的男孩從背後扯了扯關霖的衣服，將聖子殿下的領口都拽歪了：「快點，給我抄抄你的答案。」

路域對眼前的棕發小鬼翻了個白眼。他剛來到這個幻境的時候，就覺得這小鬼看起來十分欠揍，一屁股坐上去應該能哭很久吧。

但他沒法碰到除了關霖以外的人，所以只能默默忍耐著。

關霖將自己的衣襟整理好，淡淡看了他一眼：「卡羅德，即使導師不在，抄襲也是可恥的，違背了光明神給予的信條。」

「還是說，你連這麼簡單的試題都不會？」

路域在旁邊差點笑出聲，原來聖子殿下小時候居然還有這麼毒舌的一面，實在是可愛極了。

「你廢話怎麼這麼多！」卡羅德的臉頓時漲得通紅，「這破題本少爺當然會，就是懶得寫！不給抄就不給抄，下次我就告訴我爸爸你欺負我……」

路域不屑地哼了一聲，關霖可是教廷的聖子，你爸爸是誰啊，有這麼大的能耐管得了聖子，難不成還是教皇……

「不就是仗著教皇冕下是你父親嗎，」紅髮小姑娘在旁邊嘀咕了一聲，「哼，自大鬼。」

路域：「……」

靠，還真是。

「莉莉婭！你這死女人，嗓子還想不想要了？」卡羅德不敢對著關霖發火，一拍桌子，扭頭沖著小姑娘嚷嚷起來，「當初是我爸爸開口，你才能有機會和我們一起學習，不然你一個伯爵的女兒，還想進入教廷？我爸爸是你全家的恩人，你現在居然不幫我，幫他一個外人說話！」

莉莉婭也氣急了：「小霖也是教廷的人！」

「他算什麼！他連爹媽都沒有！」

莉莉婭小聲「啊」了一聲，焦急地去觀察關霖的反應，卡羅德也發覺了自己的失言，故作兇悍地瞪著眼睛，聲音卻不知不覺地小了下來：「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

「確實。」

關霖收起了手裡的筆。

他看也沒看卡羅德，將已經完成的試卷放到了前方的講桌上，然後來到了莉莉婭桌前：「莉莉婭，記得檢查塔奇拉草與諾蘭花的劑量，你總是會在這方面粗心。」

莉莉婭聞言一愣，忙低頭看向自己的試卷，果不其然，有關這部分的內容她都寫錯了。

她是家裡的獨女，從小被寄予厚望，每一次考試都是需要和家裡人交差的，考差了就會挨父親的罵。她忍不住感激地看向關霖：「謝謝你，小霖！」

「你！」卡羅德又鬧了起來，「關霖，你這也是作弊！」

憑什麼關霖不幫他這個教皇之子，卻給那個粗笨的女人指出錯誤？

關霖收拾著自己的用具，頭也不回道：

「莉莉婭幫了我，這是我給她的回禮，光明神會寬恕我的。你有什麼值得我回禮的嗎？」

「關霖！」卡羅德一手撐在了桌子上，另一隻手往前伸，「你這個……啊！」

他氣急敗壞，伸手想去抓關霖的領子，但不知是什麼原因，那隻撐著桌子的手臂突然一晃，導致他整個人重心失衡，直挺挺地摔倒在了旁邊的地上。

這一摔堪稱七葷八素，卡羅恩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其他幾個經常跟他一起玩的孩子頓時慌了神，連忙去扶他，場面一時混亂得很。

這場鬧劇以導師的到來為結尾，卡羅恩受到了嚴肅的批評，最後冷著臉走人。莉莉婭看關霖的眼睛簡直快要冒出小星星，而關霖自己什麼都沒說，拿著自己的東西一路回到了房間。

關上門后，他直截了當地問道：「是你嗎，幽靈？」

「哎呀，」路域笑眯眯地靠在窗邊，「這都被你發現了，殿下好厲害。」

剛剛他看不下去，就在卡羅恩要動手時，踢了一腳他的桌子。

效果顯著，臭小鬼出糗的模樣真是令人身心愉悅。

「……」關霖沉默了半晌，小聲道，「謝謝。」

路域看著他糾結的模樣，忍不住問：「剛剛下課的時候，莉莉婭是不是還想找你說話？你怎麼走得那麼快？」

關霖將手裡的文具與書放回到桌子上，輕聲答道：「和我關係好，她就不好了。」

路域的目光一頓。

他確實沒想到，小殿下小小年紀居然想得這麼多。莉莉婭只是貴族的女兒，家裡沒有卡羅恩那樣在教廷的權勢，如果因為和他走得近而被針對，那麼未來在教廷想必會寸步難行，而迫於教皇的那層關係，關霖沒法確保自己能護住她。

這麼小一個孩子，不僅父母不在，每天要獨自承受這麼多壓力，還總是被教皇家的小鬼挑釁找茬，被人幫了都得和幫忙的人拉開關係。

要是他能從小陪著關霖一起就好了。

他肯定會揍翻那些叫囂關霖不好的小鬼，把關霖從全是書的無聊房間里拉出來抓蝴蝶，吃飯的時候將那顆餐后糖果偷偷藏起來，塞進關霖的手心，還要帶關霖去教堂的房頂看星星。

如果有人能陪著關霖，那麼他長大后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總是沉默著站在人群之外，像是與世隔絕一般，周身透著冷寂。

系統：【宿主，這只是記憶的幻境，您陪伴男主的時間再長，他也不會知道的。】

路域：「哦。」

系統：【所以我建議您儘早出來，惡魔應該快到了，還有現實的事情等待您處理……】

路域：「我不。」

系統：【……】

請問宿主太叛逆怎麼辦，在線等，很急。

次日清晨，當關霖拿起書本準備去上課時，房門卻被敲響。

他開門一看，是一個神色有些激動的修女。

「殿下，教皇冕下過來了，讓您直接去前面的教堂見他。」

關霖立即應下，轉身踏上去前樓教堂的路，走了幾步他才發現，路域竟然沒有立即跟上來。

路域是有些猶豫的，畢竟惡魔來到教堂，就像是活魚把自己送上了砧板，幾乎只能任人宰割。

但對於關霖來說，這些天以來，路域都像是拴在他身上一般，不管是學習還是用餐，只要他一轉頭，路域就一定會在旁邊沖著他笑。所以當路域第一次沒有跟上來時，他居然罕見地有些不習慣。

「我走了。」

他只留下了這麼一句。

他沒有因為自己的一時不適就強迫別人做什麼，也沒有問路域原地不動的原因，善解人意的讓人心疼。

那個小小的身影向著前方的走廊走去，路域一咬牙，邁開腿追了上去。

不就是進個教堂嗎，不就是去見個教皇嗎！反正教皇又看不見他，他還能趁機比幾個鬼臉，多有意思。

「殿下！」他大聲在後面喊，「走慢一點，您的隨身掛件追不上了！」

關霖聞言轉頭，一雙眼睛明亮了起來，那一瞬間，路域彷彿看見了湛藍色的海。

不是積雪的冰山，也不是冷冰冰的藍寶石，而是生動而澄澈的海洋，汪洋一整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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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石階前。

站在這裡，路域身上作為惡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抗拒，更別說裡面還站著教皇，過於濃烈的光明氣息差點讓他原地嘔吐。

說來也奇怪，關霖身上的光明氣息再怎麼濃郁，他也依舊想和聖子殿下湊在一塊，但一旦這種強度的光明元素放在別人身上，他就會和所有惡魔一樣，產生生理性的厭惡。

前方的關霖已經走上了石階，他只得強忍著骨子裡的抗拒感，一步步跟了上去。

教堂內寬闊的大廳中，所有的孩子都乖巧地站在一個人的身邊，像是群星拱月。那人看見了關霖，微微一笑：「我親愛的學生，好久不見。願光明神庇佑你。」

關霖面無表情地行禮：「參見教皇冕下。」

路域靠在不遠處的柱子上，瞪大了眼睛——那個年輕的小白臉居然是教皇？

他一直以為教皇應該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但眼前這位教皇看起來不超過三十歲。他身著白色聖袍，打扮簡潔，除了那頂象徵著教皇的冠冕，就像個普通的教廷修士。

只是那雙眯起來的狐狸眼，雖然一直微笑著，卻讓路域感覺渾身不適。

「不必多禮，小霖，」教皇摸了摸孩子的頭，像是父親一般親切，「你的導師們告訴我，你一直都很努力，身為聖子，這一點很好。」

「但是，我也曾告訴過你，聖子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在這個身份上，你不需要朋友。」

關霖的臉色頓時變了。

路域也站直了身體，他仔細環視四周，所有的孩子都在，卻獨獨不見莉莉婭的影子，而卡羅恩那個小鬼看上去乖巧，嘴角已經悄悄翹了起來。

他隱約猜到了什麼，額頭青筋直跳，忙去看關霖的表情。

聖子殿下的神色里只有茫然。

但路域看得出，他眼睛里的神采空了。

空氣都冷冽了下來，海浪重新凝結，變回了寒風呼嘯的冰原。

「莉莉婭……去哪兒了？」關霖輕聲問道，袖袍下的手在微微發抖。

他明明已經那麼努力了，盡量避免與別人有太多接觸，生怕自己會給他人造成困擾。

莉莉婭幫了他，他就立即還回去，不欠別人的恩情，也不會與別人產生多餘的交集。

但就算這麼小心翼翼，也不可以嗎？

教皇俯下身，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她打擾到了你，所以我已經讓她離開了。小霖，答應老師，不要被其他人打亂了你的步伐，你是教廷的聖子，要肩負起未來所有的責任——你明白嗎？」

「明白個屁！！」

路域的雙眼驟然變成了紅色，他向前邁了一步，身後無聲無息地蔓延出滿地的黑色火焰，濃烈的黑暗元素從他身上源源不斷地冒出，圍繞在他身旁，泛著黑紫色的光芒，如同地獄里永不熄滅的業火。

人類的教皇就是這麼個腦癱嗎？他有什麼權利決定別人的人生？

他憑什麼，就這麼自作主張地決定了關霖的一切？！

他氣得手都在發抖。

系統：【宿主，請保持情緒穩定——】

「哪裡來的邪靈，在光明神的聖光下也敢為非作歹！」

教皇皺起眉，他本應該看不見路域，卻像是感知到了什麼，手裡憑空出現了一根法杖。

雄厚的光明元素如同一座山，壓過來的瞬間讓路域近乎窒息，但他絲毫未退，指尖蓄起了黑色烈焰，將全部力量都匯聚在了其中，直指教皇那張偽善的臉。

電光火石間，關霖突然抱住了教皇的手：「冕下!我明白了，我會做好我分內的事情，不會再讓您擔心的。」

路域不可思議地看向他，卻見小殿下遞過來的眼神中流露出哀求一般的神色。

他在求他走。

求他離開，求他不要被教皇殺死。

關霖明明看見了他這個「幽靈」外表上的變化，也肯定知道了他是惡魔。

那麼他現在在做什麼？在維護一個惡魔？

路域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寸寸揪了起來，指尖的黑暗元素盡數消散，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他不得不退出了光明神殿。

而在他離開的那一瞬間，教皇感受到邪惡氣息的消散，表情頓時又恢復了方才的平靜：「那就好，我親愛的孩子。」

【警報！檢測到現實中有惡魔氣息接近！請迅速離開幻境！】

路域靜靜盯著那個背對著他的小小背影，一言不發。

系統：【宿主！宿主！】

「……知道了。」

他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確定關霖是背對著他，才將匕首猛地刺進了胸口。

眼前的景物突然開始破碎，露出正在消散的霧氣，無論是關霖還是教皇的身影都在迅速消失，像是一場憑空織就的幻夢。實際上，這本來也就是一場夢而已。

「破陣方法是，消滅『不存在之物』，」路域注視著眼前迅速破碎的景色，輕聲道，「果然，我就是他回憶里的那個『不存在之物』啊。」

所以所有人都看不見他，但關霖可以。

而當他暴露出的氣息強大到足以擾亂幻境時，幻境不得不用那個虛假的教皇來鎮壓他，確保幻境的穩定。

【滴——恭喜完成劇情『迷陣中的回憶』，當前劇情完成度：15%。】

沒過多久，霧氣就完全消散，露出了濕潤的泥土與熟悉的森林。十幾隻低級惡魔從周圍的林間鑽了出來，貪婪的目光緊緊盯著他，但並沒有見到其他人。

「正好。」

路域的眼中浮現出一絲血氣，他轉了轉手腕，不慌不忙地往前走了一步，低低笑道：

「我現在非常、非常地不爽……你們誰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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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落小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