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能再拖
再走出診室的時候，尹婉安已經勉強可以不用人攙扶。
林啟楓轉過頭來，手裡的煙蒂在垃圾桶上碾滅，不冷不熱地看了她一眼，「這就不殘了？」
尹婉安被那眼神驚了一跳。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她總覺得，他比起剛才，變得更加冷淡了些。
她有點不知所措，兩人之間的氣氛沉悶起來。最後還是沈默用慣常的笑打破了沉默，「開玩笑，有我出手，哪有不好的道理？」
林啟楓的目光從尹婉安身上移開，淡淡對沈默點了點頭，語氣卻不帶虛偽，「謝謝。」
「老同學了，不用客氣。」沈默瀟洒地擺擺手，「你們有事就趕緊去忙吧，有空咱一起吃個飯。」
林啟楓從鼻腔里「嗯」了一聲，輕飄飄地瞥向尹婉安，「走吧。」
說罷也不等她，自己閑閑地一轉身，順著走廊往外走去。
尹婉安無奈，對沈默道了聲謝，緊著步子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並非是她想死乞白賴地跟著他，但如今的形式看來，尹氏的命運跌在低谷，能助她力挽狂瀾的人本就不多，而他就是其中一個。
她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前面的林啟楓雖然步伐邁得大，但頻率卻不快。背後彷彿長了眼睛，一旦她遠遠落下，就會稍稍停頓，直到她再一次跟上，他又繼續向前，如此往複。
上了車，尹婉安平定了一下剛才疾步而行帶起的喘氣，剛想道謝，對方一腳油門已經將車飈了出去。
滑到嘴邊的話又不得不咽了下去，林啟楓似乎總不給她講出口的機會。
車在尹氏公司門口停下，尹婉安敏感的注意到，他神色複雜地瞥了一眼公司大樓。
果然，這個男人是和尹氏有什麼過節么？
「有什麼事下次再說吧。不是要開會？」
林啟楓漫不經心地說完，指骨分明的手伸出，慢條斯理地按了一下開鎖鍵，四個門傳來「咔噠」一聲。
知道他是在下逐客令，尹婉安穩了穩心神，厚著臉皮艱澀開口，「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再約見林先生？我們今天的事情還未談妥，不如下次繼續？」
這樣行事其實完全與她平時的風格不符，但為了公司的前景，她毫無辦法。
「林先生？」林啟楓扯起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方向盤上敲擊，「安豐業務繁忙，我也不知道具體什麼時候會有時間。如有空，我會著助理給你打電話。」
闊別多年，她竟然稱他「林先生」？
不管是她的行為，還是她的話語，都自動和他劃開了界限。
林啟楓嘴角彎成一個殘忍的弧度。
既然如此，那他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當然知道她需要幫助，但卻故意不給她一個準信。那種遙遙無期的等候有多磨人，他最是清楚。
「好，我知道了。」尹婉安明顯看得出他是故意為之，語氣低落了不少。
「既然尹小姐已經知道了，那還等什麼？」林啟楓懶懶地從後視鏡里看了她灰敗的臉，一種報復的感覺慢慢湧上來，「下車吧。」
尹婉安沒再多說什麼，握住包包的手指緊了緊，低聲道了謝，推開車門朝公司走去。
深一腳淺一腳地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還好現在是午休時間，是以她這一路並沒有遇見誰，避免了狼狽樣子被他人看到的尷尬。
從鞋櫃里勉強找出一雙應急的平底鞋換上，尹婉安去洗手間補了個妝。
對著鏡子反覆練習平日里研習的神情，再出來時，她又變回那個處亂不驚的尹總經理。
今天的她，實在是太失常了。
就好像，一旦待在那個男人身邊，身體里隱藏的另一個她並不了解的自己，就叫囂著，呼之欲出。
這真是一種完全陌生的感覺。尹婉安輕輕拍了拍額頭，把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趕出去。
下午的會議進行得並不怎麼順利。
股東們吵得越發厲害，大家都不為自己的利益讓步。不止是她管不住，就連她抬出父親的名號來，也無濟於事。
看來，尹氏的情況，真的是一天都不能再拖了。
「關於資金注入的問題，我兩天內一定給大家一個準信。」這句話成功讓人人自危的會議室安靜了不少。尹婉安疲憊地揮揮手，「現在，散會。」
股東們陸續離開，尹婉安臉上冷硬的表情就有些散形。
原來，管理好一個公司，是這麼累人的事情。
尹婉安深深呼吸幾個回合，才總算調整好自己。抱著會議資料快步回到辦公室，卻被桌上一雙嶄新的水紅色高跟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辦公室里空無一人，剛才過來的時候也沒遇到誰，想來早就已經放在這裡。
尹婉安走近細細打量，將之擎在手裡，發現竟是自己慣穿的牌子和尺碼。
一股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之前似乎也有誰，送了她一雙一模一樣的……
尹婉安心驚起來，最近自己怎麼老是試圖去想以前的事情？父親說，失憶對她來說是好事，因她是被愛人拋棄才會出車禍……
她心神一凜，趕緊止住了自己延伸開來的思維。
如果真的是因為情傷才會失憶，那麼能忘記，也不失為一種福分。
不過，這高跟鞋到底是誰送的？林啟楓么？
——畢竟，只有他知道自己鞋子斷裂。
尹婉安腦海里只是隱約劃過這個想法，然後立刻輕哂。
以他林老闆那種性格，這怎麼可能？
城市公路上，白色跑車飛速疾馳在最靠里的車道。
車主人似乎攢著一股氣，把座駕開得飛快，憑著高超的車技在下班高峰期的車隊里左彎右拐，絲毫不讓人。
好不容易超到最前，卻不期然遇到了紅燈。
「哼！見鬼。」林啟楓罵了句髒話，似乎還不夠排解，連帶著往方向盤上拍了一把，汽車發出尖銳的鳴笛。
副駕駛上，一隻高跟鞋的包裝盒隨著慣性往前一衝，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
林啟楓似是忍到了極限，一隻手鷹爪一般伸出，直接將盒子捏扁，狠狠塞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心跳很劇烈。似乎有另一個自己，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叫著一個名字。
尹婉安……尹婉安！
就是這個女人——他前腳剛買了和之前一模一樣的鞋子放在她桌上，以示羞辱，後腳還沒踏出尹氏大門，就接到了下屬彙報調查報告的電話。
其實只有短短的幾句話，他卻怎麼都聽不清楚。
尹婉安在三年前車禍？失憶？
這個女人，在背叛他之後，在狠狠傷過他之後，居然坦然地忘記了他，開始了新的生活？
那他回來之後所做的一切，又算是什麼？
林啟楓的手掌被死死捏成拳，擱在方向盤上。綠燈一亮，他便急速沖了出去。
那速度太快，幾乎驚動了交警。還好，在釀成交通慘劇之前，陳安打來了電話。
陳安跟他年齡相近，交情一般，平日里時不時有生意往來。林啟楓接起電話，聲音平靜，聽者完全不知他正在以死神的速度飆車，「喂？」
對面人的語氣帶著點討好和小心翼翼的試探，「林總，我們在『夜色』開了包廂，想請你過來玩，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如今，林啟楓的勢力和財力都不可小覷，是以想親近他的人不少。但大多數人都知道，林啟楓平日里少有去那些烏七八糟的地方，所以也不敢叫他。
而這次卻不同。陳安可謂運氣絕佳。
林啟楓眯起眼睛看著前路，剎那間單手以超高速掉頭。他眸里透出危險的光，沒有任何猶豫，「好。等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