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大戰前夜
是夜,楊非呆望著經由窗戶灑在床前的月光,半晌之後,爬下床用衣服和被褥堵嚴屋內所有的門窗,待到沒有一絲一毫月光照射進來后,他安靜地坐在地上,凝神思索著天卜的口訣。
「身為假身,氣可長存,浩蕩穹宇,天地無根,設身若汪洋,日月浮其中,設身若塵埃,天地存其里,滅呼吸,絕思忖,右足抵地,左足單立,左手虛空養其根,右手劈空散其神,提掣天地,吞吐間,天交地感,日月搖映,存滅間,萬象俱滅,其根始生,生則滅,滅則存,存則起,起則生,以無生有,其始必崩,除天地之虛根,養假身之絕氣,絕而不往,思而不存,以凈身明滅,通天地至道……」
這天卜之術乃通天改命的法門,其文晦澀,其意艱拙,直教楊非心糾氣塞、撓頭抓耳,苦思半晌之後才明白練這個法門要滅絕呼吸,想通此節,他便深吸一口氣,右足抵地,左足單立,以口訣中的姿勢修鍊,然而既滅了呼吸,自不能長久,待他這口氣吐完之後只得停下來再深呼一口氣從頭修鍊,如此半天下來,竟然全無任何效果,反而憋了半天氣之後,胸中竟甚是煩悶,他不禁有些煩躁,但想到掌門說只要內心澄明、摒棄萬物靜心修鍊,於兩天後的會武會有幫助,他對青玄子的話自是深信不疑,遂拋棄一切情緒,繼續修鍊!
「楊師兄!」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傳來。
「誰!」楊非枯坐在地上,身心俱疲。
「師弟常竹,該用早餐了……」
楊非睜開眼,望烏黑的房間道:「我不餓,今後如果我不出去,就不要打擾我。」
門外猶豫了一下,隨即答道:「是。」
從昨晚至今,他閉氣換氣修鍊了無數次,卻沒有任何進展,倒底還要不要練?他晃著發脹的頭腦開始彷徨。
還有兩天就開始會武了,那就再練兩天吧,如果不行,以後也不再練了,那這兩天就是最後兩天。他既然打定了主意,內心反而輕鬆了起來,心中計較已定便左腳單立,右手劈空,依口訣練了起來,這次他沒有任何壓力,也沒有任何想法,只是鬆鬆散散、順其自然而練,竟然忘了深吸一口長氣以在換氣之前多練一會,誰知止片刻之後他只覺揚空的右手隱隱約約涌動著一些氣息,他一驚之下,這口氣也斷了,功自然也停了下來。
他噗通一聲做到在地,獃獃思索了半晌方始明白其中的道理,原來修鍊此法門最重要的環節便是順氣自然、不作強力。想通了這個環節之後,他心下大喜,遂在練功前不再吸氣,只以周身本原之氣修鍊,誰知這次右手竟然再沒有任何氣息出現。
他呆了呆,又練了半晌,發現之前右手出現的那股氣息再也練不出來。
莫非是風吹的?楊非望了望黑漆麻烏的房間,心中極度失望,此時他極度疲乏,頭昏腦脹間竟迷迷糊糊倒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他醒來之後,心中微微一嘆,對這天卜之術也不再抱有什麼希望,只是想練完這剩下的一點時光,至此刻,他心中再無任何包袱,在拿訣練功之後,不知不覺間,右手那股絲絲的氣息再次出現。他心中一動,終於明白,自己先前在右掌練出氣息之後便存了尋找執念之心,而今萬般沮喪后至心無所求,反而於無為中練出了氣息,想通此節之後,他終於明白青玄子所說的內心澄明的含義。
卜天之術,自蜀山開山祖師長青真人以後,千百年來有資格修鍊者儘是歷代掌門、門主,能當上門主這個位置,其資質、才華自不必可說,但千年以來,練成者除長青真人以外,再無一人,楊非亦知此時自己只是初入了門道,以後的修鍊之路還會很久,甚至永無止境!
「砰砰砰!」一陣輕緩地敲門聲在空曠安靜的房間顯得異常突兀。
楊非的後背不由自主地綳了起來,他感覺到一股殺氣無形中像自己靠近。
「何人。」楊非低著頭,方才一瞬間的功夫他已判斷出此人絕非蜀山弟子。
「馮布。」話音未落地,木門已被推開,竟無半點門板開合的「吱呀」聲。
楊非望著門外的陰影,皺眉不語,忽覺眼前一閃,一個年約二十的藍衣男子筆直站在自己面前。
楊非借著月光掃了他一眼,只見他鷹隼般的目光正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
「楊非?」他的語音透露著些許詫異和失望。
楊非仍舊坐在地上,掃視著地上的月光道:「你是其他門派的弟子吧,這裡是蜀山弟子休憩之處,請你回到自己的休息之所。」
藍衣人哈哈大笑:「聽說你是蜀山掌門之位的繼承人,起初我還以為此人年紀輕輕而獲此殊榮必然是驚艷之才,看你也普通的緊,不過掌門你還沒當上,威風倒是不小,在趕我走之前,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誰么?」
楊非搖搖頭:「隨便你是誰,天下這麼多人,我怎麼可能知道每一個人的名字。」
藍衣人一怔,隨即拍手笑道:「狂妄之極,那倒有點意思。不知你打過獵沒,如你打過,你應該知道追逐一隻倔強的兔子可比追逐一隻死氣沉沉的老虎有意思多了,雖然它再倔強,結果也一樣。」
楊非仍沒抬頭望他,只是微微「哈」了一下,便不再言語。
藍衣人顯然看出了楊非眼中的不屑,怒道:「好小子,竟恁地不知死活,明日的會武大賽上,若你有幸能挨到最後,落到我手上,我會讓你為今天的傲慢付出代價!」
楊非左手朝門外指道:「請。」
藍衣人甩了甩自己的袖子,憤憤道:「記住我的名字,馮布,未來的聯盟盟主!」說罷,身影一晃,消失不見。
楊非起身,正欲拿衣被把門縫塞嚴實,誰知手方一碰到門板,整扇門便如麵粉般,碎屑滿地。
楊非望著橫懸中空的月亮喃喃道「馮布,馮布。」
「阿彌陀佛,好久不見,楊師兄安好!」月光下,一個寬袍大袖的和尚正慢慢走來。
「滅仁師兄好。」楊非望著他寬闊的額頭微微一笑。
「清月涼風,山河洗鍊,楊師兄定是不想辜負這盎然夜色是以清門對月了!」
楊非搖搖頭,把方才馮布毀門的事說了一遍。
滅仁驚訝道:「小僧雖然孤陋,但江湖上的事也略知一二,馮布其人,倒是未曾聽過!」
楊非搖搖頭道:「且不理他,滅仁師兄深夜前來必有要事,楊非洗耳恭聽。」
滅仁哈哈一笑,指著天上的月亮道:「楊師兄言重了,你我一見如故,沒事就不能找你嘮嘮嗑么,你看這天上的月亮多麼明潔美好,咱們就看會月亮吧!」說罷,席地便坐。
楊非微微一怔,依言便坐了下來,天上的月亮忽而明亮如鏡,忽而朦朦朧朧,似近而遠,永不可及。
滅仁只微笑著望著空中的月亮,並不言語,楊非心下思索他此行的目的卻不得,只得沉默著。
良久,滅仁道:「楊師兄可感受到了這月光的溫度?」
楊非搖搖頭:「我以前聽人說月光是涼的,但我感受不到。」
滅仁嘆道:「這就是楊師兄令貧僧敬佩的地方,世人盡知月光是涼的,凡你言月光是涼的,這涼便於我心中存在一個內感,是以觀月時便以為月光即身,其光微涼,而楊師兄卻不失本真,不受內感之迷、外感之惑,足見內心堅定可成大事!小僧果沒看錯人!」
楊非一頭霧水道:「師兄有何事但請直言。」
滅仁指著夜空道:「楊師兄,你看出來沒有,天下要變天了!」
楊非微微一驚,正不知滅仁何意,卻聽他續道:「聯盟成立之因,是有人想以一家之言而取代江湖上的所有門派,原本我們以為青玄子掌門會不同意,是以之前托楊兄轉告他老人家,不論如何,我們大覺寺始終會站在蜀山這一邊,如今他老人家既然同意成立聯盟,自然有他的道理,個中緣由,我們自不會妄加猜測,在我們大覺寺這邊,蜀山一直以來便是正道道統領袖,且行事公允,深得天下景仰,若如蜀山弟子當上聯盟盟主,這未必就不是最好的結局。但我們擔心的是,若有人提出設立聯盟,他們怎麼會想不到蜀山將會是最大的獲利者這一環,所以弊寺以為,他們自然是有必勝的法門。」
楊非自然知道滅仁口中的他們是誰,在他眼裡,鍾靈台武功雖高但並不是不可戰勝的,但如今滅仁如此鄭重其事,卻讓他心下有點突兀,莫非拜劍山莊會使出武功之外的其他手段?這恐怕不可能吧!
滅仁微微一嘆:「若盟主之位確由他們奪去,弊寺上下希望楊師兄明白的是,大覺寺始終站在蜀山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