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4)

九如按著次序坐下來，覺得好幾道目光都沖著她來的，她始終只是眼觀鼻，鼻觀心的沒有抬頭，右手背一暖，是霆嵐隔著桌子按住了她的手，還很輕的捏了一下，這是要安慰她不要見到大場面心怯嗎。

也是，在沈府，她都沒有參加過這樣子團團圍成一桌的家宴，至少看起來，確實是熱鬧的。

「後來，你都沒有再放過風箏。」非常細軟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鑽進耳朵裡面。

九如很慢地偏過頭，才看見坐在她左手邊的是晴芸，穿著紅撲撲的小衣裙，頭髮紮成兩個包包，一雙大眼正看著自己。

那邊，老太爺果然如同霆嵐所說的，長篇大論開始說些她不怎麼聽得懂的事情，像是京城以外的生意最近很景氣，還有莊子上的租子是不是要加半成，一桌子的人，也就趙凌琪與他有問有答，收放自如。

「父親聽不到我說話，他說我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晴芸的視線始終看著前方，再沒有來看著她，「你也像我這樣，看著前面小聲說話，沒人會注意我們的嘴巴有沒有在動的。」

晴芸的聲音真的很小，但是正好夠坐在離她最近的九如聽見，她用力忍著笑，也學晴芸的樣子，直線前方，嘴唇的動作幅度很小：「這樣子，你能聽見嗎。」

「能，我說你們沒有放過風箏了。」

「老爺不准我們放。」

「是因為我娘去告狀了嗎。」

「不是，是你嵐哥哥不想放了，他喜歡玩九連環更多一些。」九如不太想把真相告訴晴芸，小孩子不用什麼事情都知道得太清楚，那麼就會開心很多。

「原來是這樣，嵐哥哥確實很喜歡九連環，以後放的時候會喊我嗎，不喊我也沒關係，我可以遠遠的看著。」

「沒事，要是放風箏，我讓個丫鬟偷偷來告訴你，我們放得高高的，你想站在園子的哪一處都可以看的。」

「好，姐姐，你真好，大太太喊你呢。」

「九如，九如。」大太太不知已經喊了幾次，臉色有些難看。

「是，大太太，我聽著呢。」九如趕緊得應聲，幸虧是大太太喊，在場面上，看大太太的態度應該不會為難她，要是換成是二太太，怕是整個沁月閣都要跟著遭殃。

「九如嫁進薛家快一個月了。」大太太一揮手道，「去把黃曆拿來，我翻翻。」

九如完全不明白，怎麼老王爺說著家裡賺錢的營生，一下子就扯到黃曆上面去了，她聽得趙凌琪很輕地咳嗽了一聲，將被霆嵐捏著的手，慢慢地給抽了回來。

她覺得像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一些她不太能夠控制的事情。

「新媳婦進門快整月，雖說是嵐兒身體不好，九如在洞房之夜並未落紅，也總要給個交代。」二太太這一句話，像是晴天霹靂，震得她耳朵都痛。

九如忽然明白過來，為何要翻看黃曆了，果然大太太翻來覆去看了幾眼，又讓把黃曆送到老王爺面前：「老爺看看，今兒的日子確實不錯的。」隨即掀了眼皮看二太太，「妹妹這話說的，小倆口沒有圓房，又怎麼能落紅，妹妹倒是真替嵐兒著急了不是。」

###62：求助

「二姐姐是關心則亂，全府上下，誰不是拿嵐兒當成心肝寶貝一樣的捧著，成親生子都是大事，還是老爺安排就好的。」三太太對誰都是一張笑臉，說話又中聽，最適合打圓場的。

老王爺將那頁黃曆看了又看，每個字都能掰成兩半似的：「既然是個黃道吉日，選在今日就好。」

九如放在桌子下的手一直不停地打顫，那種緊張感很快傳染給了還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的霆嵐，他看看九如，再看看老王爺：「父親，你們在選什麼日子。」

二太太將頭微微側過去，根本就是迴避了，三太太笑而不語。

大太太將黃曆給收起來，清咳一聲道：「嵐兒成親很多天，當時因為九如身帶熱孝，也不方便細說，嵐兒的身體又不是太好，如今老爺估摸著，嵐兒的身體已經養好，是小倆口該圓房的日子。」

「我的身體好了？」霆嵐迷糊地問。

「是，都大好了。」

大太太的笑容，在九如眼裡有些模糊，看得不真切，就連他們幾個說話的聲音在九如耳朵里也是像蒙著一層紗，她半是聽的，半是猜的。

「那就是說我可以出王府，到四周走走看看了。」霆嵐的心思根本就沒有在圓房兩個字上面。

老王爺大手一揮，將他的話給打斷了：「好了，出去走動的事情，以後再談，先把圓房的事情定下來，就是今晚。」

「姨夫。」趙凌琪忽然起身說話。

九如趕緊地盯著他看，說啊，說今晚不適合，說我還戴著孝不能沖喜，說霆嵐的身體還需要多休養休養，說啊，求求你，說啊。

趙凌琪與她的視線膠著片刻，轉移開來：「姨夫既然有心讓霆嵐今晚圓房，那麼不如我先去沁月閣準備準備，九如從娘家帶來的老丫鬟，看著是有些閱歷的，應該會懂規矩。」

九如覺得肩膀一軟，整個人都快從椅子上面往下滑，拚命用力咬著牙才支撐住。

「既然，你過去幫忙那是好的，讓三太太也一起過去照應著，她懂這些的。」老王爺很快將人都安排好，趙凌琪和三太太直接離席而去。

「他們去沁月閣布置，我們繼續吃飯。」大太太含笑看著霆嵐，「嵐兒不是最喜歡新媳婦兒的，怎麼聽到圓房的事兒，臉上都沒有歡喜之色。」

霆嵐只聽懂了前半句，咧開嘴笑道：「當然是九兒最好的。」

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把老王爺都給逗笑了：「以後，小倆口要更加相親相愛才是。」

二太太覺得這種時候再潑涼水也於事無補，湊著上來說了句吉利話：「九如要快些給薛家添個男丁才是。」

「這個倒是不急，不急的。」老王爺捻著鬍鬚笑，「看嵐兒愣頭愣腦的，大概是心裡太歡喜，反而不知道怎麼笑了，九如怎麼也不說話，心裡頭有想著什麼，儘管說出來。」

「沒，沒有想什麼。」九如將頭垂得很低很低，沒有再去看過霆嵐一眼，她知道，即使這會兒再顯得無助也是沒有用的，沒有人會徵求她的意見，沒有人會出手幫她，她從頭到底，只得一個人罷了。

###63：打賞

這一段飯是怎麼吃下去的，九如根本記不清，她只聽到身邊的人一直在笑著說著，但是每個聲音都離她很遠，就連坐在她身邊的霆嵐，都顯得十分陌生。

等三太太回來，老王爺問道：「都布置好了？」

「都安排好了，沁月閣的丫鬟個個伶俐，一點就通，表少爺又是會打理的，真正是個人才。」

「凌琪又去了哪裡。」

「他說圓房的時候，還要備些酒水，特意去張羅，讓我先回來了。」

老王爺點點頭：「飯吃得都差不多了，我們一起回沁月閣坐坐。」

諸人都笑著起身，九如雙手撐在桌面，腿肚子發抖，第一下居然沒有站起來，霆嵐疑惑地看著她，探身過來握住她的手：「九兒，你的手怎麼冰一樣。」

幸虧是老王爺已經走到門口，幾個太太說話的聲音又大，沒有人注意他們在說什麼，九如趕緊地借著他手臂的力氣，讓自己站起來，她不能在這個時候示弱，讓別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既然已經嫁了人，圓房也是遲早的事情。

她的視線木然地停在霆嵐的臉上，他有些關切地回望著她：「九兒，父親在喚我們過去。」

這個人至少不會令人厭惡，這個人至少可以安靜睡在身邊，這個人，他，是自己的相公。

「不要讓老爺久等，我坐的久了，雙腳有點麻，相公你幫襯著我些。」九如將一半的體重交付給他，他毫不遲疑地應承下來，將半邊的肩膀都交給她。

他的體溫，隔著衣料，依然是溫暖的。

九如閉了閉眼睛，漆黑一片中，趙凌琪的影子變得淡了，總是要放得開手，她已經認了。

還沒走到沁月閣前，已經是紅彤彤的一片明媚之色，張燈結綵，十分熱鬧。

三太太拍著手笑道：「我就說她們幾個能幹，整個沁月閣看著都喜慶起來了，老爺你說是不是。」

丫鬟小廝都站在門前，見他們進來就齊聲道：「給老爺道喜，給小王爺道喜。」個個嗓音清脆嘹亮，聽著受用。

老王爺連聲道：「好，甚好，明日到賬上，給沁月閣的全部打賞，打賞三個月的月錢。」

「謝老爺打賞。」齊刷刷地跪了一地，比成親那天看著還要熱鬧許多。

等長輩都落座，錦緞的大紅墊子又放在九如面前，她拉著霆嵐給老王爺下跪，霆嵐微微想掙開，嘴裡嘟囔著：「又沒有過年，怎麼又給父親磕頭。」

大家都在笑，笑聲朗朗，大概只有九如一個人心裡是酸的。

「小王爺，小王妃，早生貴子，永結同心。」

沁月閣上上下下，像是一出早就安排好的折子戲，她不過是其中的一員。

「時辰不早，你們進屋去。」老王爺催促著。

由春琴將兩個人送進屋子，趙凌琪再沒有出現過人影。

屋子是平日里已經住熟的地方，被十多根喜燭映襯的紅光一片，九如要費力才能看清楚眼前的事物。

「如姑娘。」春琴的聲音很低，喊的是她沒有出閣前的名字，九如心中莫名地安定不少，「姑娘出閣，總是要圓房的……」

「我，知道……」

###64：圓房（上）

春琴將兩杯酒都斟滿了，分別遞給兩人：「喝了合巹酒，小王爺，小王妃早生貴子。」

霆嵐將酒杯湊到鼻子下面聞聞：「酒真香，我怎麼記得以前也喝過這個合什麼酒的，怎麼又喝。」

九如勉強一笑道：「你不是說酒香，只管喝就好。」雙手捧住杯子，脖子揚起，一口喝了個杯底朝天，酒香芬芳從唇齒間，往外流淌，繃緊的身體頓時放鬆開來。

霆嵐見她已經先一步喝下，當然不肯示弱，學著她的樣子，一口喝盡：「果然是好酒。」

「春琴，再給我們倒滿。」九如笑顏如花，徐徐綻放。

「小王妃，你平日里不太飲酒，這酒聞著香甜，怕是後勁太足的話……」春琴拿著酒壺，不敢放肆。

「不怕的，你給我們斟滿就是，今晚是好日子，黃曆都寫得明明白白的，怎麼也要與相公喝滿三杯才好。」

霆嵐索性搶過酒壺：「九兒，春琴不給你倒酒，我給你倒。」

春琴多半明白九如心中所想，輕輕嘆了口氣：「小王妃拿捏分寸就好，我先出去了。」

九如都沒有回話，只是沖她揮了揮手，兩杯酒下肚，全身都變得熱起來，像是要出汗，又像是有什麼在身體裡面往外燒灼，撲都撲不滅。

「九兒。」霆嵐的樣子也沒有比她好得多少，白皙的臉龐讓酒氣蒸得緋紅緋紅，舌頭說話都不太利索了，「九兒，我們還要喝的，再喝。」

九如用袖子印了印額角的汗，她以前不是沒有喝過酒，這一壺合巹酒怕是內有乾坤，趙凌琪特意支開三太太做的準備，她再想往杯中倒酒，卻發現壺內已經空空如也，兩個人不知不覺中，已經喝下了整壺。

那種燒灼的感覺更加明顯了，從小腹的位置，彷彿是開枝散葉的藤蔓，不緊不慢地往上攀爬，所經之處，溫度都變得高了，她想再看看霆嵐的狀況，才發現眼睛看出去都是粉紅色的一片，所有的屋中事物，都變成了粉紅色。

「九兒，我好熱，屋子裡面好熱。」霆嵐不太舒服地拉開衣襟，呼吸變得急促，喘了幾口氣之後，他索性將外衣甩在地上，「屋子裡那麼熱，我要出去吹吹風。」

「相公。」九如既然知道酒里被下了點葯，這種時候怎麼能夠放霆嵐出去，不然徒增了笑話不說，怕是還要被老王爺責難。

「九兒，你不熱嗎，你看你臉上亮晶晶的都是汗。」霆嵐被她拖著袖子，邁不開腳，索性停住了，扭過頭來看她，習慣性地貼近她的臉，抽動幾下鼻翼，聲音柔柔的，「九兒，你身上很香，真好聞。」

呼吸間的酒氣被體溫熏得馥郁而曖昧，九如覺得頭皮一緊，想要往後退都來不及，已經被霆嵐緊緊抱住，連聲喚著她的名字：「九兒，九兒。」霆嵐的酒勁已經上來，眼神有些迷迷濛蒙的，嘴唇貼著九如的臉頰。

酒香，汗氣，混合在一起，令人沉迷而情惑。

霆嵐的嘴唇遊走在九如的面頰，眼睛，鼻尖，最後落在她的嘴唇上頭，像是找到最為心動的源泉，用力吮吸著再不肯放開。

###65：圓房（下）

九如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是什麼時候被解開的，霆嵐的汗比她出的還多，肌膚相觸的時候，有些黏黏的，不算討厭，他像是總親不夠的樣子，從嘴唇到脖子，不多時，又慢慢地爬回來，周而復始地又親了一回，嘴裡嘟噥的都是她的名字。

她抬起手來，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拂過，又像是被他的動作蠱惑了，身體完全地鬆懈下來，手指順下來，留在他的肩膀上面。

有些東西，不是三字經，並不需要太好的老師來教，本能會得給出正確的引導方向，九如感到身體裡面像被鈍器拉扯而起的痛楚時，眼角邊不知怎麼有些濕濕的，她以為霆嵐不會注意到這些，想側轉過去些，將眼睛印在枕巾上頭。

臉孔卻被霆嵐的雙手給捧住了，他貼近過來，溫柔的不像是平時的樣子：「小九兒，我弄疼你了嗎。」

九如咬著唇角，起初的酸澀被他的話輕易地撫平，隨之而來的居然是微微的甜，彷彿是小石子投進了湖水之間，漣漪蕩漾而開，水面不再平靜如鏡，她緩緩的搖了搖頭，沒有出聲。

原來，沒有距離的感覺，是這樣的，有種說不出來的安然。

當兩個人的節奏化為同步，不知道是誰在顫慄，皮膚起了一點一點的小疙瘩，破碎的呻吟聲半掩在喉底，九如覺得身體時輕時重，已經不能自己掌控，全身像是泡在熱水中的糖，緩緩地化開，沿著眼角又流出來，流淚不一定是因為痛，還有許多其他的原因，只記得最後的時候，霆嵐抱著她，那麼小心翼翼，那麼溫存。

醒轉過來時，天色大亮，九如嫁進薛家后，沒有睡得這樣晚起過，想到昨晚的事兒，她覺得好像全身又要再燒灼一次，趕緊想趁著霆嵐沒有醒轉，坐起身，誰料得全身像是被碾壓過一般，根本使不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