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像一聲迴音,在這個悠遠的夜裡一點點擴散出去。一圈圈,一圈圈……
男子雙手撫住臉頰,摭住絕色眉眼,不心痛是假的。讓出了,此一生註定一場絕別。他收斂了素來淡雅的笑意,眼角隱隱閃爍出晶亮,此生最後一次不逼迫自己倜儻風雅。
放棄你,我便是真的痛了。
莫風進來的時候,莫凌晨就閑適的坐在沙發上翻看資料。抬眸看她,神色頹靡,臉頰整整瘦了一圈。為了那麼個妖精黯然失色,風傾宇啊,果然是個妖精。
「怎麼會過來?有事?」
莫風在他對面坐下,蒼白的面目布了一層灰然死氣。嘴角顫了顫,只道:「三哥,讓我也加入軍中吧,我也想為百姓做點事情,不想再這樣過下去了。」
莫凌晨停下手中的動作,眯起眸子看她,半晌:「你可知現在時局混亂,日本人頻繁作亂,只怕軍中的日子分人也再寧靜不了,你確定要過這種生活?」
莫風堅定的點點頭,眼眶便紅了:「我願意這樣,再這樣寧靜的呆下去,我怕我的心就要窒息了。」
莫凌晨嘴角攜來一抹鉤子,輕輕道:「好吧,到許副官那裡找差事做吧,他會給你適當安排。」風傾宇一走,她能活著已然好事,不找些事情做,恐是不妙。
莫風一走,林子成敲門進來。立在花廳中央,退去了一身的戎裝,一件黑色西裝筆挺修長。
莫凌晨抬眸看他,竟然有些微微笑意:「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還沒說要怪罪你,你自己反倒要率先同自己過不去了?」
林子成聲音乾脆:「三少,屬下說過,事態一但平息了,屬下願意受罰。謝謝您赦免我段家人,我願替他們為此事付出代價。」
莫凌晨揉了揉太陽穴,收斂一臉淡然神色,一字一句:「你所做的一切終歸不過為了一個女人,而我亦是為了讓她好過。只怕,於你為難,她是不願的。」
林子成漫無目地的晃過幾條街,三少讓他自己想清楚。想明白之前不要再回臨安軍中見他。實則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不是沒有可想的,而是要想的事情太多,頭腦中畢方一團零亂。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心中以前的希冀和寄託也在一點點淡去。不知何去何從。
遊離的思緒被來人打斷,只見面前男子氣喘吁吁:「林副官,終於找到您了。遠遠看著就像你,卻怎麼叫也不搭腔,屬下還真以為認錯人了。」
林子成抬眸瞧他,問:「什麼事?」
「有人要見您,就在清花茶館,林副官去了便知。」
茶館人流並不興盛,當下亂世,此刻又是人煙淡薄的時候。進進出出除了店中侍者便不見半個客人的影子。侍者一見林子成進來,引其上樓。
門板推開的一瞬,傳來一個半老婦人含淚的輕喚聲:「凌紹……」
林子成面色平靜,沒有一絲驚訝欣喜,或是任何其他的表情。包間中誰在等他,並不是什麼懸念,早在路上他便已經思及明白了。如果這是曾經任何一個時間點,有這麼一些人過來看他,喚他幼時的名字,血液中或許還會流淌過絲絲暖意。可是,現在,一切都沒有了,時間的溝壑太深,沖淡了許多東西,不是骨肉相連就能填補的。那些情,那些愛早在多年前就已連血帶肉的被生生斬斷。當初那樣疼,卻不曾有人問及或關心過。如今早已結了疤,就連當時刻骨銘心的疼意都快忘記了,再有太多情緒將讓他情何以堪。
段太太怔了一下,面前幾分熟識的男子,雖有少時朦朧的幾分樣子,眉眼卻早已被歲月的風華洗滌英挺。乾淨清澈,卻又冷漠至斯。她知道他在臨安軍中的職位及所經受的苦痛,情緒收斂已成了他每日必修的課程。久而久之,便如一汪萬年沉寂的死海。她知道,她通通知道,但是做為一個母親,不心疼是假的。婦人幾步趟過去,抱著門前男子痛哭失聲,反覆輕喚他的名字。
只是這名字,在林子成聽來竟也陌生至極。
扶起面前婦人,審視須臾她的眉眼,薄唇輕啟,喚她:「娘……」
段夫人畢方哭得更加洶湧無措。
段星走過來,扶過自己的夫人。抬手就是一掌,狠狠摑向林子成一側俊秀臉頰,力道之大,不禁讓兩人同時顫了一顫。
段夫人和段素被這突來的一幕驚悚,一口同聲的輕喝。
「你糊塗了嗎?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你怎麼可以打他?」段夫人淚眼婆娑,已經抱住段星的手臂。一雙眼心疼的打到林子成身上,看著他紅了半面的臉頰,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林子成則不然,雲淡風輕的站穩身姿,雲淡風輕的看向他,一切就都是淡淡的。
段星痛心疾首道:「你還當他是兒子,他可當自己還是你的兒子了?這次我們華東軍滅亡,你問問他在中間都做了什麼?我沒有他這樣的兒子。」
段素立在一旁盈盈哭泣,一個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生活的軍家小姐。如今美好生活破碎,就只有茫然無措的份了。經段星這樣一說,對林子成的恨意倒也綿綿不絕的來了。
只有段夫人,一雙含淚眼望著自己的孩子,除了心疼便再無其他。
林子成眉頭輕蹙,只道:「今日讓我來便只是為了討伐我么?段家的孩子我是再當不起,同日本人苟合的事,我便是死都沒想過。」
段星徹底勃然大怒,虛指著他:「你……」一個不肖子還不待吐出,氣得一陣劇烈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