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陸少番外 帶走女兒
「我們?」
「對,我們兩個,好不好?」
她沒有給他答案。
她只是安靜的聽著海風,頗有感慨的說,「劭南,我們兩個,為了夾在中間的別人,為了一些根本不值得我們去保護的人,你保護萬惡不赦的藍靜好,我保護我那做盡壞事的媽媽,我們對別人付出了真心真情,而別人是怎麼對待我們的呢?
我媽媽,為了她復仇的私心,為了置你於死地,那樣傷害她的女兒,你說藍靜好有病,可是,她沒病之前就已經變壞了,我八歲那年的事情,你大概還不知道真相吧?那次是媽媽設計你沒錯,但是,藍靜好當時也是知情的,她當時很清醒,她是變相的勾引你,後來,你非常自責,你對她有愧疚感,可是,她的內心卻不是這樣想的!還有,她不顧對靜美的姐妹之情,竟然想著把她當作復仇的工具;你爸爸……
為了事業為了前途拋棄你媽媽拋棄你,我大哥,打著愛的旗號,同樣對我做了一些讓我不齒的事情;跟在你身邊,被你庇護的人,博英嵐和藍靜美,他們兩個成了相濡以沫的夫妻,他們彼此關愛著彼此,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了,前半生忙忙碌碌,為了這些人,鬥了這麼久,我們是愛著彼此的是不是?你很確定,我也很確定,
可是,我們傷害彼此卻也是最深的,確切的說,你和我都是傻瓜,都是愚蠢的人,都是不懂得如何去愛的人,為了他們反目成仇,為了他們怨恨分離,為了他們不信任對方,為了他們我們攻於算計對方,為了他們,我們犧牲了自己的愛情,所以,我們才是最可憐最值得世人同情的人啊!」
她說的話,他不是不震驚的!
她說得沒錯,他先前真的不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
他一直自詡聰明,可卻不知道,自己才是最傻瓜的一個!
他久久不說話,可是,眼睛里卻有濕濕的淚水,嘴角也有一綹一綹的血液湧出,他緊緊的壓著他的腹部,抵擋這洶湧而來的疼痛,即使這樣,還是無法阻止他的顫抖,林家宜也感覺到了,「這裡痛,是不是?」
她替他按住,抬頭看著他煞白的臉色,她有些慌了,他只是微微點頭,「嗯。」
「多久了?」
「很久了吧,抱著你傷心的時候,總是最痛的!」
她沒有再多說什麼,伸手為他擦去,卻不想,竟然越擦越多,止也止不住,她急得差點哭出來,他卻無所謂的拉住了她的手,放在他冰冷的懷裡,「沒關係,不要怕!」
涼風陣陣,披著羽絨服,兩個人的體溫卻越來越低,林家宜的意識也在逐漸的喪失,迷濛之際,她輕輕的問,「劭南,你愛過我大嫂嗎?」
「家宜,一直以來,我都說得很清楚,你不會不知道的。」
「對,你不愛她!可是,你在乎她,在乎到了一個可以拋棄愛人的地步,你不知道我會傷心的嗎?」
他嘆息一聲,「你總是一幅無所謂的樣子,你對肖逸凡,對九皇,對你大哥,都很在乎,對我,卻總是不冷不熱的態度,有時候我想,也許我們的愛,分給別人的太多了,給自己的,太少了,你說得沒錯,我們都是傻瓜!都是不懂得愛情的傻瓜啊!我還說要給你愛,要給你愛的感覺,可我始終沒有做到!家宜,我是不是註定要被愛拋棄的人呢?」
她搖頭,她也是一個白痴,所以,不要問她,她不知道!
「劭南,你說,我們還可以找回原來的幸福嗎?是不是不可以了?是不是幸福不會再來第二次了?我想……應該是的……上帝從來都是吝嗇的……在我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我們已經被上帝眷顧了一次,然後,好運與我們絕緣了!」
「我想……可以的!」他的話讓她失笑,「我已經沒有了信心,你的信心又從何而來呢?」
「家宜,一切都結束了,剩下的時間,都是我們的!別再說這些了,好嗎?」
「好,我困了,睡吧。」
他們相依相偎……
那種姿勢,像是要等到海枯石爛才會分開來……
博英嵐在天微微亮的時候,才處理好了藍靜好的一切後事,他馬不停蹄的來到海港邊上,周圍是幾輛等待在那裡的車子還有幾個凍得瑟瑟發抖的下人,那兩個人,緊緊的擁抱著,他不放心的過去看,這才發現,陸劭南已經昏迷了過去,呼吸甚微……
有那麼一刻,他竟然找不到他的心跳,博英嵐害怕了,他和人一起把陸劭南送進車裡,一聲落水的聲音,等所有人驚詫的回頭尋找林家宜的時候,海面上只留下一波波的水紋在蕩漾……
……
陸劭南醒來,已經是在三天之後了。
看著白色的病房,周圍陌生的景緻,他滿臉的迷茫,「我怎麼了?」
博英嵐就坐在對面的沙發上,「那天早上,我處理完一切事情過去找你的時候,你和家宜都已經昏迷在了海邊,我以為是你太勞累了,後來,才發覺了不對勁,你的睡眠時間從來不超過五個小時,超過八個小時之後,醫生這才發現,你身體里有一種讓人失去意識的迷藥,具體是什麼,他們還沒有分析出來,迷藥不會致命卻能讓人沉睡一周左右的時間,你卻用了三天的時間就醒了……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應該是家宜做的吧,因為那天你一整個晚上都只和她呆在一起,她的嫌疑最大……」
沒等他說完,陸劭南便追問,「我記得我是抱著她入睡的,她人呢,在哪兒?」
「……落水了。」
「什麼?」
「當時你呼吸幾乎沒有了,嘴角還有血漬,我很害怕,和他們一起把你送到車上之後,聽到落水的聲音,立即有人跳進去尋找,最後還動用了潛水艇和直升機在海底和海面上搜尋,很神奇的是,竟然都沒有發現她的蹤跡,如果她活著,那必定躲不過我們在水下布下的天羅地網的搜尋隊伍,如果她不小心溺水了,那直升機也會找到她漂浮在海面上的屍體,所以,我想,她還活著,只是我們沒有找到而已……
她不想你找到她,或者,她想為自己爭取足夠的時間,不管她的目的是什麼,不管她到底想要做什麼,但是,有一點兒我可以肯定,她必定是想與你一刀兩斷!自此海角天涯永不相見!我搜查了她的住處,她帶走了那隻血兔,剩下的一切都還在,所以……」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沒有底氣,陸劭南難過極了,他的表情讓人憐憫,「活著?你確定嗎?不!你不了解她……你一點兒也不了解她……她肯定恨死我了,飛煙還活著,可是,卻杳無蹤跡,飛煙是她的希望啊,我卻生生的把這希望給摁滅了,我很殘忍,是不是?夏楚,我沒有想讓她死掉的,我……」
「劭南,我們不是故意的!」
「不!我們當時是在逼家宜,逼她做出選擇,她肯定不會再原諒我了!」
捶著自己的頭,陸劭南的情緒近乎瘋狂,博英嵐過去抱住了他,「劭南,夏楚得了絕症,就算那天不死,終有一天會死的!她那天有那般勇氣,我們都沒有預料到……」
陸劭南落寞的嘆息,「對,我們都沒有預料到,我更是沒有,那一刻,對她的恨……就那樣煙消雲散了,我的人生真是悲哀,生就似乎就是為復仇而來,可是,等她真的用大無畏的姿態和女兒道別的時候,她的那種安詳那種凜然讓我肅然了,我終於明白了她過去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在與既定的不公的命運做抗爭,她看不慣別人擁有了卻不好好珍惜,她要去搶奪去爭取,為此,她做了一些讓世人無法理解,也傷害了眾人的事情,可是,她的生活態度是積極的,物競天擇,能者生存,她又有什麼錯呢?我母親,總是太忍讓太悲觀太懦弱了……這,也是性格造成的悲劇吧,她們都沒有錯,錯的是,造物弄人……」
博英嵐也被他的一席話給濡染了,捂著頭呢喃,「劭南,你說得沒錯,我們都是可憐之人,不是嗎?不到最後,總是看不明白這一切,總是要讓這一切成為遺憾的時候,才幡然醒悟,家宜她……只怕是早就明白了這一點吧,她現在離開了,我想,也代表她終於放手了,對你放手了,對所有的人放手了,她會原諒你的,會原諒我們的,你說呢?」
陸劭南恐懼道,「不!我不要她放手,我寧願她她不要原諒我!我只怕……她已經萬念俱灰……」
「不會的,劭南,她不會萬念俱灰,她不會輕生的,她明明知道飛煙還活著,她要去天涯海角尋找她,所以,她會讓自己活得好好的!」
博英嵐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陸劭南卻輕輕一笑,那笑容透明得像極了一縷幽幽夢境,「是啊,飛煙還活著,明知道她還活著,卻遍地尋不到,我非常了解這種痛苦和煎熬,如果不是有這超凡的毅力和堅持,是不可能堅持下去的!更何況,她是她的媽媽,她是她的女兒,我怕,她一個人無法忍受……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英嵐,你別拉我,別阻止我,你聽到沒有!」
「劭南,對不起,這次,我不能聽你的!」
「別讓我恨你!」
陸劭南艱難的撐起身體,可是,終於還是體力不支的卧倒,博英嵐視死如歸的表情,「你恨我也好,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我不會讓你現在走出病房的,你的身體狀況你不在乎,我卻在乎,你的胃病……已經不能再拖了!你都吐血了你知道嗎?」
「吐血又如何?如果能夠找到她,讓我見她最後一面,我死也願意了!」
「劭南,對不起,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死,睡吧……」
「英嵐,你……」
趁他身體虛弱之際,博英嵐為他注射了鎮定劑,直到他無力的閉上眼睛,他這才緩緩的走出病房,早有人在客廳等待著,他滿懷期待的問,「怎樣?」
「……還是沒有找到。」
「嗯。」
「再搜尋下去,已經沒有希望了。」
「我知道了,繼續再找幾天吧!」
手下有了幾分遲疑,「這……」
博英嵐立即火了,「你有什麼意見?」
「不!沒有!沒有!只是這意義不是太大了……」
博英嵐定定的看了對方几秒鐘,還有他身後的那些手下,他們夜以繼日的工作,已經長達三天了,不眠不休,縱然是鐵人,也會累垮的!
可是,這渺茫的希望縱然再無望,他也不想放棄,陸劭南肯定也是不會放棄的,於是,左右為難的他揮揮手,「去吧,繼續找找看,還有,把她的住處再仔細搜查一番,一張紙片都不能放過!」
「是!」
在醫院躺了一周之後。
博英嵐再也無法阻止陸劭南出院了。
如同許多年前第一次失去林家宜的消息一樣,他又開始了第二次的尋找,她遍地搜尋著她的蹤跡,從國內到國外,卻失蹤沒有半點消息,在這個時候,藍靜美回來了,這個消息讓遠在邊境的陸劭南和博英嵐大為驚喜,他們馬不停蹄的回來,見到藍靜美,陸劭南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家宜呢?有沒有和你在一起?」
藍靜美搖了搖頭,陸劭南扭頭就往外走,剛下車還未坐下休息片刻,博英嵐早已身心疲憊了,他將門關上,阻止了已經瘋狂的陸劭南,「你不要命了嗎?那麼多人在夜以繼日的搜尋,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的!她如果活著,必定是要躲著你的,她如果死了……」
話卡在喉嚨里,再也說不出來,因為,他被陸劭南握住了脖子,他的眼睛發紅,「她不會死的!她不會死的!你再說一個死字,我讓你先死!」
藍靜美看情況失控,她連忙將劍拔弩張的兩人拉開了。
看著她不容忽視的腹部,挺得高高的,兩個人這個時候才弄明白現狀,陸劭南半靠在椅子上小旗,博英嵐扶著她坐在另外一邊,「你去了哪裡?」
藍靜美翻翻白眼,他這句話不該在第一眼相見的時候問嗎?這時候問,真夠白目的,於是,她隨便的說,「一個風景很不錯的地方,他們不讓我知道,我也不知道。」
博英嵐看她似乎沒有開玩笑的樣子,就繼續聽她說了下去,「一個無名山谷,有花有草有小屋有溪水,藍天白雲,環境很好……」
本來閉著眼睛的陸劭南猛地彈起來了,「挪威,是嗎?」
「陸大哥,你知道?」
「是,這是小時候的我,承諾給家宜的未來……」他全身緊繃著,臉上帶著一種生還的希冀和願望,博英嵐和藍靜美面面相覷,然後,藍靜美欲言又止,「我還見到了……」
他心裡一個咯噔,「什麼?」
藍靜美看了博英嵐一眼,他示意她不要怕,繼續說下去,於是,她咽了咽心裡的酸澀,「我見到了那個憑弔飛煙的小屋,那裡,供奉著家宜為她做的鞋子,很漂亮很小……還有家宜寫下的日記,沒有什麼多餘的內容,都是她說給飛煙聽的,她想念她,每一天都是……她不在,所以,我替她做了這個事情,我寫給飛煙聽,我也寫給我的baby聽,就那樣,過了一天又一天,日子很安逸很溫暖,很讓人懷戀。」
「……帶我過去。」陸劭南走過來握住她的胳膊,一邊說一邊往外走,藍靜美怕極了,「我說了,我不知道在哪裡,我真的不知道!」
「帶我過去!」
「劭南,你嚇到她了,劭南,你放開她啊……」博英嵐從中勸阻。
藍靜美大聲的解釋,試圖讓陸劭南安靜下來,「陸大哥,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和我姐夫,兩個孩子們還有一些當地人住在那裡,那裡沒有現代化的交通和通訊器材,我們吃住都是自給自足的,還有啊,每次出去購物的話,都是做著當地的土拉車,來來去去都是繞了一圈又一圈,等繞出來的時候,我都睡著了,我……喂,你們瞪我幹什麼?我是孕婦耶,孕婦本來就是嗜睡的嘛,姐夫事先又沒有告訴我要送我回家,等我清醒之後,就已經坐上了飛機,然後,就回來了……哼,這麼久不見,你們都不問我身體如何,胎兒如何……」
她滿腹的委屈,博英嵐看了看她紅嫩的臉,比走之前的灰撲撲要耐看許多,看一眼就知道,她很健康很快樂,於是,他嗤笑了一聲,「這不是明擺的事實嗎?還用問嗎?」
「喂,你這是什麼話?你就不怕家宜像對我姐姐一樣殺了我啊?」
「你覺得她會?」
「不會是不會啦,我就是心裡恨她嘛!」
「現在還恨嗎?」
藍靜美白他一眼,「你說呢?」
博英嵐聳聳肩,然後,小心的提及,「要不要去看看靜好的墓地?」
「今天不想去了,累了,以後再說吧!」她的臉上,劃過濃濃的悲哀,博英嵐知道,她是在逃避,「靜美……」
她笑著安慰他,「也許,這是她最好的歸宿,你別擔心我,我不是小孩子了,家宜她,讓我學會了很多東西……」
「你都知道了什麼?」
「我什麼都知道了。」
「林正龍告訴你的?」
「不,不是姐夫,是家宜,我在挪威的時候,家宜給我寄來了一封信……陸大哥你別急著問,那信封是她自製的,上面沒有任何可以追蹤的信息,而且,信封上面只有我的名字,裡面署名下面的日期,就是她失蹤的前一天,我姐姐死去的那一天,所以,通過這封信,我們並不能知道她的現狀,根本是查不到的!」
她的話讓本來挑起一絲希望的陸劭南再次陷入了絕境,「那封信呢?」
藍靜美攤攤手,「看完後幾分鐘,它自燃了,我想,裡面的內容,都是家宜極為隱密的事情,如果不是不得已,她一輩子都不願意舊事重提,也不願意把內心的傷疤給任何人知道,所以,她把它燒了……她讓我看,只是為了讓我安心,讓我明白她的心情……這個世界上,真正懂她的人,太少了……也許沒有……」
「信里,她說了什麼?」
「她告訴了我發生在她生命里所有的事情,林皓哲的,夏楚的,我姐的,你們兩個的,我姐夫的,還有她自己的,說了很多很多,最後,她說,她要我好好的替她活著,和孩子一起……她說,是她逼死了姐姐,她還說,她知道我一定很恨她的,但是,一封信讀下來,她甚至都沒有說一句讓我原諒她的請求,她只是擔心我和孩子的健康,所以,才會讓我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我心裡本來是充滿了恨意的,可是,看完之後,我猶如站在她生命的軌道里,我把她從小到大的情感經歷都走了一遍,我不恨她,我好想她!好想好想……」
「英嵐,你知道我見到她之後會做什麼嗎?會緊緊的抱住她,我還會打她,如果把她打疼了,我會讓她打回來,然後,我還要罵她,你這個壞女人,你丟下了我一個人,讓我這麼想念你……」
她流淚了,肩頭和胸口控制不住的會抖動,博英嵐摟住了她,「不,靜美,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們,我們永遠都和你在一起……」
「不!我要她!我要她!她說她走了,你知道嗎?我好想跟她一起走,哪怕是走向地獄……我也願意……我這次回來,是想完成她的心愿,我會把孩子好好的生下來,然後,我要去找她……」
藍靜美的心情,博英嵐能夠理解,他卻不知道用什麼來勸慰她,只能不痛不癢的說道,「傻瓜,你去哪裡找呢?」
「她一定幸福的生活在一個地方,我相信!」
「睡吧,你也累了……」
……
為了這蛛絲馬跡,陸劭南去了江南,他找到了林皓哲,試圖問到林正龍和孩子們的消息,可是,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林皓哲竟然一個字都不說,陸劭南不知道他是不願意說,還是已經沒有力氣說一句話了,又或者根本不知道他們的消息,總之,連續不斷的打擊和困擾讓他快要崩潰了,他歇斯底里的咆哮,「你不願意說是嗎?你在擔心什麼,擔心我會和自己的妹妹走到一起,是嗎?哈哈,你還不知道吧,家宜她不是你的女兒,她是夏楚和一個陌生男人的女兒,那個男人是誰,連夏楚自己都不知道!」
病床上的林皓哲,眼睛瞪得渾圓!
陸劭南殘忍的笑,「你不相信是嗎?」
從口袋裡拿出幾張紙,他翻到了最後一頁,「你看,這是DNA鑒定結果,這是你的,這是家宜的……看到了嗎?看到了嗎?她不是你的女兒,我不是她的哥哥,你很遺憾是嗎?哈哈,你一生濫情,你娶了多少女人,你傷害了多少女人的心,你不敢認我,你卻替別人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哈哈哈……這也是對你的報應吧,你最為拿不出手的兒子,是註定要出人頭地的!而且,你最為寶貝的女兒,就算你再從中阻止,她也是我一個人的!一定是我的!無論她是生是死,她一定是我的,你聽明白了嗎?」
他扳著他的肩膀,劇烈的搖晃著……
然後,那雙瞪得大大的眼睛,就再也沒有合上……
博英嵐和醫生進來的時候,陸劭南捂著腹部倒在地上,林皓哲……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一切,都結束了!
陸劭南的復仇,是年少時候的他定下的終生目標,可是,現在看來,竟然是毫無意義的存在……很滑稽很可笑……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感受……
林皓哲的葬禮,轟動一方……
陸劭南做為他的養子,承辦了這一切事情,他儘可能的讓最多的人知道,他布下嚴密的陣容,只想要等待他心中的那個人出現在他視線里,可是,正式下葬的那天,林家宜沒有出現,林正龍沒有出現,沒有一個他想要看到的人出現,似乎,他們都憑空蒸發了!
陸劭南失去了最後的希望,這個時候,他灑在世界各處的天羅地網終於反饋了一些有用的消息,據他們說,義大利黑手黨的女兒依莎貝拉似乎跟林家宜有過來往,依莎貝拉這個名字,讓陸劭南並不陌生卻也不熟悉,林家宜六歲之前的夥伴,他都一清二楚。
可是,中間十年的分離,她有什麼朋友她有什麼愛好,他並不是太了解了,但是他從她的直言片語中了解到,依莎貝拉似乎是她最好的朋友,當時並沒有太在意,這個時候,這個消息讓他振奮了很久,於是,他又回到了義大利,他又重操舊業,干起了他已經放手多年的行業,他在槍林彈雨中闖蕩,他在短短三年的時間裡,將他『暗夜伯爵』的名諱遠播四方,這個沉寂了多年的稱號,再次成為了黑道中人的禁忌,有多少人慾要除掉這個毒瘤,可是,又有多少人死在他製造的陰影之下,他成了邊境的魔鬼,成了遊離在地獄和人間的依託在一具肉體上的靈魂,這個時候,義大利最為強勢的黑手黨教父病逝,他的機會來了……
孤立無援的依莎貝拉,成為他看中的獵物!
他一步步的設計,一步步的讓她走入自己的地盤……
在他要出手的時候,天賜良機,閻申越和唐暖幫了他一個忙,他順水推舟的接納了攜帶著唐暖逃難中的依莎貝拉,這個女人,闖入了他的牢籠,闖入了那個已經屹立在邊境和懸崖之巔長達五百年的古老城堡,這裡,他生活了整整三年!
三年的時間裡,他每天都會回到這裡睡覺,他沒有讓人裝修,這裡的破敗是他想要維持的,他不要一點點的改變,唯一跟之前不同的是,他將那些從林家宜家裡搜集來的畫像都搬來了,她畫的,全部都是他!但是,這三年裡,他學會了畫畫,他畫下的人,都是她!於是,這個古堡里,整個畫室,到處可見的,都是布滿了灰塵的畫幅,他的,她的……
血兔,是他從依莎貝拉手裡拿到的東西。
也是這麼多年來,他最大的一次收穫!
她還活著!
真好!
按照依莎貝拉提供的路線,他來到了日本,她說……林家宜在這裡生活了兩年的時間,然後,她去了挪威,帶著他們的孩子……飛煙……他去了日本,沒有收穫,然後又去了挪威,依然沒有找到她的身影,他再次回到了日本,見到了久違的軒轅九皇……
那個悠悠然站在櫻花樹下的男人,一身綴滿櫻花的和服,頎長高挺的身軀,燦爛唯美的笑容,他站在那裡,只是瀟洒的站在那裡歡迎他的老朋友的到來,他不說一句話,但是,陸劭南卻從他身上看到了太多的內容,這個時候,他才猛地一個激靈,三年的時間裡,他機關算盡,卻獨獨將這裡給漏下了……
家宜,站在同一水平面上的我和你,這場時間和空間的對決,你是最後的贏家!
三年了……
我的家宜……
「她走了。」
一聲長嘆,來自於那個櫻花樹下屹立的男人之口。
陸劭南的心裡,忽上忽下,聽到她曾經在這裡的消息,又讓他漸漸的冷靜下來,這裡,有她留下的氣息,讓他沉醉了,「家宜,在這裡陪了你多久的時間?」
「陪我?呵呵,很嫉妒是不是?」
「是!」
陸劭南在一張凳子上坐下,用手接了幾片櫻花,還有幾片落在了肩頭上,他沒有用手拂去,只是認真的看著,想著什麼心事,軒轅九皇走過來幾步,在遠處站定,維持著原來那個姿勢,「三年前,她來到這裡,每天都茶飯不思,睡覺也不安穩,她告訴我,每一個死去的人沒完沒了的圍繞著她,來向她訴苦向她抱怨,看她日漸瘦弱下去,我卻無能為力,自責難過,我姐打電話,說要過來看我,看看她,中間有提到一些你的事情,我們的通話被家宜聽到了,她大概是擔心我姐跟你關係很好然後會向你泄露她的行蹤,心神不寧的她在張未泉的陪同下,在夜深之時,帶著飛煙走了,後來我才知道,她去義大利找了依莎貝拉,也恰是那個時候,林皓哲的消息傳來,她痛不欲生,悲傷之餘她大概有想過輕生吧,依莎貝拉打電話來找我,我連夜趕來,將她帶回了日本,她更加瘦了,瘦得讓我心痛,我答應她,絕對不會讓你知道她在這裡,她不想見你,她說,那麼多魂魄整天跟著她,他們不希望你們在一起,他們不會祝福你們的,你們在一起,只有傷害,於是,她留下來了……」
「然後呢?」
「然後,我陪著她們母女兩個,不,不是,應該是她們母女兩個陪著我……度過了人生里最為幸福的三年時光……」
「你們幸福,而我卻生不如死……」
對方的咬牙讓軒轅九皇輕笑,「飛煙啊,她有遺傳自你的雍容氣度,還有遺傳自家宜的聰明可愛,她擁有天使般的笑容,她還有一顆善良美麗的心靈,她是你們兩個最為完美的愛情結晶,後來,在飛煙和我的努力下,家宜的身體慢慢康復了,恢復正常的她,每天最喜歡做的,就是坐在門口的那個台階處,在夕陽餘暉的籠罩下,望著天際盡頭髮呆,有時候,還會帶著一種不真實的笑容,雖然她不告訴我,但我知道,她肯定是在思念你吧。」
說到這裡,對面的陸劭南已經迫不及待了,「帶我去見她!」
「三天前,她走了。」
「……哪裡?」
「我沒問。」
「為什麼不問?你希望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不是嗎?她走了,你不想留住她嗎?」
軒轅九皇並沒有隱瞞自己所想,沒有說不想,說的,都是點點的懷戀和想念,「刻意的挽留,不是我會做的,也不是她希望的,所以,她走了,不發一語的走了,我唯有祝福送給她們,其它的,不是我該做的,也不是你該做的!」
對,給她自由,支持她所選擇的道路,陸劭南心酸道,「我知道,我又怎麼不知道呢?可是,我控制不住心裡對她的思念,我無法坐在庭院一角安然的看雲捲雲舒,我的心似刀絞,我只有讓自己忙碌起來,讓自己在尋找她的路途上奔波,才能這樣活下去,要不然,我想……這三年,我會在心急的等待中死掉!」
不知何時,軒轅九皇已經坐在了他身旁,他看著他說,「劭南,這三年,你做了太多不應該做的事情,是時候該把『暗夜伯爵』這個人人聞之喪膽的殺人狂魔丟到地獄深處了,要不然,她永遠都不可能讓你靠近!你打著尋找她的旗號,卻做了這麼多讓多少家庭分崩離析的惡事,有哪個女人能夠接受這樣的你呢,更何況是……已經傷痕纍纍的家宜呢?」
「……我知道了。」
隨手揮去身上攜帶的一縷一縷的櫻花,連帶著香味,將它們留在了原地,而他,又要開始新一輪的旅行了,軒轅九皇起身,輕輕的不帶任何希望的勸說,「不留下過夜嗎,天黑了,下山的路沒有路燈,夜路又多危險,而你,看起來精神狀況很不好……」
「沒有見到她……我不會死,你別擔心。」
「三年未見,我們有很多話要說。」
「是啊,可我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這櫻花,很不錯,家宜和飛煙都很喜歡……」
「是嗎?」離去的腳步戛然而止,只因為,她們兩人都喜歡這處櫻花……
當晚,陸劭南留下了,留在了這片櫻花林中,呼吸著流竄在其中的香味,流連忘返,但是,他不得不離去,他要回家了,對,回家,回到兒時他們開始的地方,他相信,她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軒轅九皇端著兩杯清酒出來的時候,寂寥的月光下,已經沒有了那男人的身影,他走了,兩杯酒,他一人獨飲,對那個女人的思念,希望在今夜全部消散……
客廳里,有人走出來,拿了一隻手機,他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少爺,是家宜小姐的電話。」
「拿來。」
他接了過去,果然,是她的聲音,「小九,還好嗎?」
「嗯。」
「他們說你沒睡,所以,我想……你需要有人跟你聊天……」
「劭南他……剛走了。」
「是嗎?他沒有為難你吧?」林家宜的聲音頓了好幾頓,有很多話想在那一刻問起,卻又說不出口,軒轅九皇苦苦一笑,「為難我?呵,你錯了,他的眼睛裡面……充滿了刻骨的思念和懊悔,看一眼,就知道,全世界似乎都在為難他都在跟他作對,我想,這次他是不會再去找你了,你呢,也不用再刻意的隱藏了,是時候,該回去了……」
提到這個,林家宜又遲疑了,「再說吧。」
軒轅九皇瞭然的問,「怎麼,還沒決定好嗎?」
她不語了,他長長的嘆息,不再試圖勸說了,「那……現在你在哪裡呢?」
「還能有哪裡呢?只怕你和他都已經猜到了,沒錯,就是挪威。」
「還說沒有原諒他,不原諒他,你又怎麼會帶飛煙去那裡呢?傻瓜……」
「我能不傻嗎?這三年,你叫了我多少傻瓜……」
「哈哈哈……」
笑聲,飄蕩在這無垠的空間里,兩人的通話,就這樣持續著……
一牆之隔的外面,豎立著一抹強碩的身軀,他起身的時候,順便將手裡攥緊的櫻花放進了口袋裡,唇角綻放了似有若無的笑意,家宜,我還是不甘心,不甘心這樣回去,所以,讓我見你一面,一面也好,也不枉我這三年為你的瘋狂……
軒轅九皇手裡的電話掛斷……
陸劭南回到在路邊等候的車子里,「跟蹤到她的位置了嗎?」
「是的。」
「通話內容有錄下來了嗎?」
「有,您要聽嗎?」
「……不用了,現在不用了。」
他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疲憊的眼睛,「開車吧,如果我中途睡著了,別叫醒我。」
這個願望,很簡單,可是他知道,是很難實現的,他已經有多少個夜晚睜著眼睛度過了……
最後,直到機場,他還是沒有睡著,身邊的人自然是來請示了,「您……要去挪威嗎?」
他的決定,通常不為人所知,所以,就算他們已經有了大概的了解,也不敢斷然替他做出決定,果然,陸劭南看了看窗外,黎明快要到來了,他說了兩個字,「……去吧。」
風景如畫的小山谷,恰好和他們兒時的描述切合!
他站在山谷外圍,在一顆歪脖子棗樹旁邊,身邊的人為他拿來一襲毛毯,鋪在了草地上,頭頂有鳥兒啾啾的歡快叫鳴聲,他仰面躺在了那兒,他打開了軒轅九皇和林家宜的錄音,一遍遍的聽著,她的聲音……
依然沒有多大的變化,還是這樣的甜美這樣的優雅,如果不仔細聽,是聽不出來其中的滄桑和磨難的,她已經往事掩埋了,還是說已經忘記了呢?
聽了不知道多少遍之後,他並沒有過去,只是派人過去帶了口信,「可以見面嗎?」
十分鐘之後,手下隻身回來,同樣帶回了一句話,三個字,「不可以!」
他苦笑著,並沒有這樣離去。
他等待著……
霧靄茫茫,此時,如血的夕陽在天際一方,眾人沒有希望的等待著,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因為,他們沉默的主人最近太過於消沉,以前總是會讓人膽戰心驚,這個時候,不說話的他卻讓人對他湧上一股不知名的同情……
夕陽也要隱去的時候,他透過指縫看到了頭頂的幾顆果實,鮮紅的顏色,看起來很美味,他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吃過野味了,這個時候,竟也有了幾分童趣,他脫掉西裝,將雪白的襯衫衣袖捋到了肘部,摘了幾顆大大的棗子,怔怔的看著,突然,一聲嬌氣又脆亮的呼喚從他正下方傳來,「爸爸。」
如此陌生,卻又如此的熟悉,有幾分家宜聲線的味道,他低頭,手裡的棗子哐然落地,這個女孩兒,簡直是六歲小家宜的翻版……
特別是,眼角的那刻淚痣……
如花的面容,純真的笑靨,翠綠的底子有粉紅花瓣做為點綴的小小公主裙……
那金色的眼睛,與陸劭南的遙相呼應……
羽扇一樣的睫毛眨眨的,對上他滿眼的質疑和驚喜,「你……飛煙……」
仰著頭的小女孩兒雪白的牙齒張得開開的,說話的聲音像極了在唱歌的百靈,「爸爸,是我哦。」
她的笑容讓陸劭南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想要躍身而下的時候,卻被她阻止了,「爸爸,您別下來,我上去,我要摘大棗吃。」
「小心。」
隨從們看小公主要爬樹,都戰戰兢兢的站在了樹下,圍了一圈。
直到她的手被陸劭南抓住,他們這才鬆了一口氣,卻始終都仰著頭,全神貫注的注視著那個笑嘻嘻的女孩子,好熟悉……
他們的公爵大人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大的一個女孩子?
真是奇迹啊!
看他平時不苟言笑的養子,想不到,對一個小小的女孩子,竟然這樣的愛不釋手,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好像唯恐一個不小心把她給弄壞了,眼下,眾人緊張等待的時候,小公主是最自由和開心的,她朝他眨了眨大眼睛,「嘻嘻,爸爸,千萬不要告訴媽媽,她總是擔心我,怕我摔了,其實,我爬樹的技術是一流的,您看,是不是?」
「是的。」
「爸爸,您不想抱我嗎?」
「想……可以嗎?」磁性的聲音已經沙啞了,看到她點頭,他這才緩緩的伸出大手,把她擁在了懷裡,久違的淚水,無聲的滑下,家宜,飛煙,終於找到你了……
「爸爸,你為什麼總是讓媽媽哭?」小小的手,接住了他的淚水,放到唇邊品嘗,「唔,是甜的呢,爸爸。」
她小臉上的驚喜讓他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情感,把她抱得緊緊的,低低的嗚咽著,「爸爸很傻,不懂得怎樣去愛護她,空有一腔對她的愛意卻不知道如何去表達,於是,錯誤的方式換來了錯誤的結果,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是對她最好的做法,哪知道到最後,卻總是惹她傷心,所以,她的心……碎了……她的希望,就只剩下你了,而我,就成了被你們母女遺棄的天底下最可憐的人……整天瘋子一樣跑來跑去,傾盡我的生命去找你,找她,我的希望也在慢慢的耗損掉,可是,見到了你,我又復活了……」
「您愛她嗎?」
「愛!一直都愛!」
「您愛我嗎?」
「愛!一直都會愛!」
她開心的點點頭,然後,又陷入了憂慮中,「可是,媽媽她不想見您,她又哭了,所以,我跑出來了,本來想要來打你為媽媽報仇的,可是,你這麼高大,又有這麼多大叔叔在你周圍,我打不過你,而且,我見到你的這一瞬間,就喜歡上了你,嗚嗚,你說,我是不是會惹媽媽傷心呢?」
她很是害怕,眼珠子轉啊轉的,快要急哭了……
陸劭南滿心的懊悔和心疼,「對不起,飛煙,對不起,都是爸爸不好,如果你要打我替你媽媽報仇,那就打吧,狠狠的打,好不好?如果你會痛,就讓爸爸自己打自己,好嗎?」
說著,他真的拿起自己的手扇到了自己臉上,啪啪啪的聲音讓人聽了肝腸寸斷,他是在打自己,那麼用力又毫不留情,就好像,要把自己滿心的懊悔都打掉,又似乎,再怎麼用力似乎都無法與心中的傷痛相比,下面的隨從在那裡急得團團轉,都想過來幫忙卻又不知道從何幫起。
就連小小的飛煙,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看著他同樣金色的眼睛里那種無言的哀傷,她的心口嚯嚯的痛,身小力薄的她,無奈之餘只好衝過去,將他的頭抱在懷裡,「不!不要!不要這樣,爸爸,飛煙會痛的,這裡好痛,都喘不上氣了……」
她指著自己的胸口,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下來,落在他的額頭他的臉上,那樣熾熱的溫度,穿透皮膚,直達心窩,陸劭南停住了自己瘋狂的舉動,他捧著她淚濕的小臉,「是爸爸不對,爸爸嚇到你了,是嗎?對不起……我的寶貝……」
「爸爸,痛嗎?都腫了,我回去幫你拿藥膏,飛煙不乖,總是亂動亂跳,受傷了媽媽很害怕,就為飛煙準備了很多的葯,一整箱葯呢。」說著她就掙離他的懷抱,欲要下去,陸劭南趕緊拉住了她,「不,不要去,爸爸不痛。」
「怎麼會不痛呢,爸爸在騙飛煙,就像媽媽一樣,媽媽也經常騙飛煙,說不痛不痛,都流眼淚了怎麼會不痛呢?爸爸壞!」
懂事又體貼的飛煙讓陸劭南感動連連,替兩人將眼眶裡的淚水抹掉,他勉強擠出了一抹笑容,「飛煙幫爸爸揉揉,爸爸就不痛了。」
「真的?」
她還真信以為真了,肉肉的軟軟的小手在他紅腫的地方緩緩的揉著,還不時的吹一下,細心又小心,陸劭南心中蘊藏的滿滿的愛意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來,他眼裡散發著五彩奪目的光芒,看著眼前的人兒,她就是自己的女兒啊!
「飛煙,爸爸這個稱呼是誰教你的?」
「飛煙自己學的!剛學會說話就會叫爸爸媽媽了!」她頗為自豪。
「飛煙……」陸劭南又哽咽了。
「飛煙聰明吧?婆婆他們都說飛煙聰明極了,像爸爸又像媽媽,雖然當時飛煙沒有見過真實的你們,可飛煙有很多很多你們的照片哦,飛煙每天都會在臨睡前看看你們,你們每天都在我床頭柜上,一直看著飛煙,飛煙從來不會孤獨,也不會害怕,因為,你們會保護飛煙的,婆婆和阿姨們都是這樣說的,張伯伯也這樣說,爸爸,你說呢,是不是啊?」
「是!爸爸媽媽一直都會保護飛煙!」
「我就知道,哈哈。」
她的認知得到了爸爸的認同,她好開心啊!
手舞足蹈的她差點四腳朝天的摔下去,陸劭南趕緊將她的小胳膊小腿圍了起來,形成一個保護圈,滿足的看著她的笑顏,「飛煙,這幾年,你都在哪裡度過的?可以記起來嗎?」
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前幾年,一直都在這裡,不對,是離這裡不遠的小村莊,和婆婆和阿姨們生活在一起,然後,張伯伯來了,他帶我去了日本,和媽媽還有漂亮的小九哥哥生活在一起,再然後,媽媽又帶著飛煙回到了這裡……」
「小九哥哥?」額頭皺起,陸劭南的臉色青了又青,那個男人就喜歡裝嫩!不過,這次裝嫩也太過火了一些吧!
可是,他的小丫頭卻不這樣以為,滿臉飛滿桃花,「是啊是啊,爸爸不認識他嗎?哥哥說他是爸爸的好友呢!他是不是很美啊,飛煙好喜歡他哦!」
陸劭南頭痛的搖搖頭,試圖糾正女兒的觀念,「飛煙,他很老了,跟爸爸一樣老,所以,下次見面要叫小九叔叔,知道嗎?再說了,他美,能美得過爸爸嗎?」
「嗯唔……」小拳頭搗鼓著嘴巴,她左右琢磨著,最後,得出了結論,「哥哥和爸爸一樣美!可是,爸爸,哥哥他最討厭我叫他叔叔了,我如果不小心叫了,他會打我屁股!」
女兒委屈的樣子讓陸劭南大為氣惱,「什麼,那個該死的東西,他竟然!」
「嘻嘻,不痛的,哥哥打起來一點兒也不痛的,而且,他如果打了飛煙,飛煙會背地裡偷偷告訴媽媽,然後媽媽會拿著棍子追得哥哥滿街跑,哈哈哈……」
「是嗎?」
女兒所說的,儼然一派合家歡樂的喜悅場面,他的擔心,似乎又多餘了!
他想到了林家宜,心情又低落下來,「飛煙,你出來的時候,媽媽在做什麼?」
「在書房看書,我趴在門縫裡看,她又哭了……是爸爸惹她傷心的嗎?」
「……都是爸爸的錯!」
「飛煙帶爸爸過去認錯吧,媽媽最通情達理了,只要你低頭認錯,求她幾句,再擠出幾滴眼淚,她立刻就會原諒你,飛煙屢試不爽的,爸爸,要不要去試試,飛煙在旁邊為你加油!」
「這個……」
「別怕,如果媽媽要打你,飛煙就哭,然後媽媽就捨不得了!」
女兒的點子,是小女兒的天真活潑,陸劭南哭笑不得,他只好轉移了話題,「對了,他們不知道你出來這裡,找不到你他們會不會著急呢?爸爸讓人送你過去,好不好?」
她小手一揮,一幅無所謂的樣子,「沒事沒事,爸爸不要急,這裡是飛煙經常來玩耍和睡午覺的地方,他們找不到飛煙就會來這裡找了,不怕不怕!」
陸劭南這才放下心來。
兩個人天南地北的聊了一會兒,不,大部分時間,都是飛煙一個人在說話,嘰嘰喳喳的模樣極其討人喜歡,最後大概是說話太多,所以嘴巴幹了,吃了幾顆大棗還不解渴,看到樹下面幾個人在喝水,那麼多的大哥哥,都穿得帥帥的,她笑笑的對著陸劭南問,「爸爸,他們會跟飛煙玩嗎?」
「當然!只要飛煙喜歡!」
「喂,大哥哥們!」
她猛地站起來,就站在枝椏之間,陸劭南慌忙從後面抱住了她,「hey,hey,小心點,飛煙,這裡可是很高的地方,萬一摔了就會痛的,還有,要叫他們叔叔,知道嗎?」
女兒對人的稱呼,實在讓他很有想法,看著下面那些刷拉拉從草地上起身的手下們,他們跟在他身邊,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那一雙雙的手握慣了刀槍,現在,面對一個弱小的女孩兒,他們卻手足無措了,尷尬的站在那裡,戰戰兢兢的等待著小公主的吩咐……
飛煙一個叫喊,竟然讓他們都集合在了面前,這種成就感是前所未有的,陸劭南的叮囑,她也聽到了,連連點頭應和,「好好好,叔叔們,你們接好飛煙,飛煙要跳下來了!」
「飛煙!太危險,不要……」
陸劭南還未站起來阻止,這小傢伙就一躍而下,絲毫的猶豫也沒有!
這樣不怕死不怕痛的勁頭,還真像極了小時候的他!
像一頭威風凜凜的初生小獸!
他跟著跳下去的那瞬間,他的寶貝女兒已經安然的躺在了眾人胳膊所圍成的大網中,每個人都是一臉的驚魂甫定,那麼高的距離,這小丫頭竟然就這樣躍下來了,如果他們一個反應遲鈍,或者一個不小心,那這丫頭不就摔成了肉醬?
后怕啊后怕……咦?好軟的小身體哦!他們後知後覺的發現,手掌里托著的這個女孩兒,軟得不可思議……還帶著香噴噴的清爽氣味……
還未從這迷暈中反應過來,飛煙就一個興奮的尖叫,「哇,好酷啊,還要來!」
「飛煙……」
「爸爸,叔叔們好厲害啊!」
「很危險的,小丫頭!」
「不怕不怕,他們會保護飛煙的,叔叔們,是不是?」
「……是。」眾人汗涔涔的。
他們已經預知了未來的生活……
當然,不會再跟著陸劭南這個主人打打殺殺了,而是,要轉而伺候這個跟猴子一樣利落的小主人了,根據眼前的狀況來看,主人似乎對這個小主人束手無策,很是嬌寵又很是無奈的樣子……
只怕是……小主人更難應付一些……
好慘……
在飛煙連續進行五連跳之後,陸劭南終於抱住了她,再也不鬆手,「飛煙,不是口渴了嗎?那個車子里有好喝的飲料,還有很多小點心,要不要吃?」
「真的嗎?」
滿頭大汗的飛煙這才肯把注意力放在了他所指的那輛加長版kenz豪華版轎車上,這才想起自己貌似是口渴了,於是,她非常順從的跟著陸劭南上車了,在樹下倒了一排的眾人連忙揩了一把冷汗,謝天謝地,伺候小主人果然累!不過,為什麼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綻放了喜悅的笑容嗎?這是他們嗎?他們也會笑嗎?
於是,彼此難以置信的互看之中……
如此豪華的車裡,還有冰箱還有沙發,一盤盤的點心,好喝的飲料,飛煙沉浸在這個新鮮的環境里,樂不思蜀,吃飽了之後,她終於累了,躺在陸劭南懷裡,披著他的西裝,小手還緊緊的攥著他的大拇指,小嘴微張,喃喃自語著,「爸爸,不要走,媽媽,不要趕爸爸走,飛煙要和爸爸媽媽呆在一起,好不好嘛?」
「好,乖乖的睡吧。」
「謝謝爸爸,謝謝叔叔們……飛煙好開心……」
車上車外的男人們,得到小主人的謝意,都激動莫名!
一句簡簡單單的謝謝,出自這個孩子之口……
原以為,她玩過之後就會忘記,哪知道,她卻把這一切記在了心裡,她的心,充滿了感激……她記得周圍對她好的每一個人每一張笑顏,真是讓人不得不愛的孩子啊!
每個人都暗暗發誓,以後,他們要保護好小主人!
遠遠觀望的張未泉,已經在一個地方站了兩個多小時了,他的使命就是保護飛煙,不讓她走出自己的視線之外,本來,他很想過去把她抱回來,從陸劭南懷裡搶回來,可是,聽著她天真爛漫的笑聲,看著她撒嬌似的在陸劭南懷裡鬧騰,他知道,血濃於水,這種天然的父女關係,是任何力量都無法拆散的,所以,他所能做的,只是遠遠的觀望著,默默的等待著,心裡,也在掙扎著,一邊是充滿了傷痛的回憶和過去,一邊是如此令人感動的親情呈現,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家宜,這個選擇,是你要做的,而我們,都是旁觀者……
如果可以,真的想為你承受這份傷痛!
可是,我知道,這隻能靠你自己了,家宜啊……
他知道,自己在這裡這麼久,必定是隱瞞不了機敏的陸劭南,果然,他出來了,他抱著懷裡的寶貝從車裡走了出來,方向就是他這邊,張未泉怔怔的看著,想要轉身走開,可是,他的腳步卻遲遲無法邁開一步,只能這樣傻傻的站在這裡。
直到,臂彎里被飛煙小小的身軀所填滿,張未泉這才意識到,陸劭南把飛煙交給了他,依依不捨的,充滿了懷戀的味道,又俯下身來,在她臉頰上印下一個吻,他說,「我會在這裡等幾天,如果她最終還是不肯原諒我,我不會勉強她,我會回去江南,我在那裡等她,等你們回來……但是,我希望,不要讓我們等到滿頭華髮……其實,你們都知道的,我和她之間一直都有愛存在,可是,卻都不懂得如何去愛,因而,我們之間這些珍貴的歲月就這樣溜走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我似乎生來就是為了等待的,這等待會熬煞一個人的靈魂和精神,我不知道,還有多少年可以被我荒廢掉,我想她,很想很想,請你……請務必原話轉告給她……」
「……好。」
「我在這裡,不會給你們造成困擾的。」
「我會讓他們給你們送一些飯菜過來,這裡離鎮里很遠,購物也不方便,如果你們能忍耐幾天,就等吧,我也希望她能夠回心轉意,只是,我想,對她來說,應該很難。」
「我知道。」
他們的對話,很平靜很無奈……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飛煙天天都會來到這裡……
他們玩得很開心,一日三餐也是張未泉和飛煙他們帶著人送來的,飛煙每次都會留下一起吃,然後,跟他們在一起呆到日落十分,回去洗個澡,然後,又會偷偷的溜過來,在睡著之後被張未泉抱走,林家宜不來見他,但是,她從來不阻止飛煙來這裡,只要是飛煙的要求,她一一辦到。
因為,她知道,這是飛煙的權利,她想要和自己的爸爸在一起,做為媽媽的她,沒有權利阻止,她也不想去阻止,這一點,陸劭南很是感激。
所以,他從來不提過分的要求,他安分守己的等在這裡,他在這裡的露營生活,很自在很放鬆,他每天晚上都可以睡個好覺,可是,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們的衣服,沒有帶那麼多,每個人只有兩套衣服帶在身邊,陸劭南也不例外。
所以,晚上等飛煙被抱走之後,他會去附近最近的小瀑布,那裡有一個天然流動的溫泉,他可以洗去在叢林里呆了一天的疲乏,然後,他會親自動手洗自己的衣服……
隨從們有時候會主動要求替他來洗,都被他拒絕了,可憐了他一身的名牌衣服,竟然得到了這樣的待遇,潮濕的地方晾曬的衣服也不容易干,所以,他總是在第二天穿上未乾的衣服,用自己的體溫來烘乾它,這樣的結果往往是讓自己有了一身的怪味……
飛煙有時候會笑他,「爸爸,你身上的味道好奇特……」
她說話很委婉,可她的語氣明明是在嘲笑他,她的表情很古靈精怪,每每這個時候,陸劭南總是會跟她廝殺一番,當然了,最後總是他成為手下敗將,被飛煙當作馬來騎。
呆到第十天的時候,他依然流連不去……
於是,他所說的『等幾天』,到後來,竟變成了一個月,長期在這片潮濕的叢林里不見太陽,他們中有幾個人得了嚴重的濕疹,陸劭南讓他們先行回國了,到後來,連陸劭南自己都不幸感染了,而且,他多年未愈的胃病也在這個時候複發了,隨後,一系列的併發症讓他高燒不止。
張未泉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很嚴重了,還勉強支撐著跟飛煙一起逗樂,於是,他做了一項決定,未經林家宜允許,他就讓人攙扶著昏迷的陸劭南來到了他們的住處……
那幾天,為了防止飛煙被感染到,陸劭南主動隔離了自己。
儘管張未泉說沒有關係,但他還是不希望飛煙有一點兒的危險。
張未泉事後去告知林家宜,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她依然沒有見陸劭南。
大病初癒的陸劭南,身體還很虛弱,他告訴張未泉,他要走了,那晚,飛煙和他睡在一起,她說,她要跟他一起走!
陸劭南以為她在說笑,以為她是說說而已不會當真,哪知道,第二天,他真的要上車的時候,飛煙拿了自己的背包等在了門口……
他大驚之餘又難以置信,張未泉卻在一邊滿臉無奈的搖搖頭,「飛煙要跟你走,我沒有理由阻止……」
心裡不是不感激的,他是多麼希望能和自己的女兒在一起,他做夢都想要把她帶離這個地方,可是,一想到心裡那個永遠的痛,他就遲疑了,「家宜呢,她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