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墳
老人走了,他的手中還握著那塊玉片,玉片上刻著比蠅頭還小的小字,便是《神遊功》。
——
如果《神遊功》真是傳自神仙之地白玉京的仙法,那他豈不是早已能飛天入地了?
而事實上,他卻著了『鑽天遁地』的道。
如果《神遊功》真是傳自神仙之地白玉京的仙法,父親豈非也已是神仙?
而事實上,父母卻早已化成了枯骨,死於惡人之手。
這豈不是最大的諷刺?
如果鑽天童子說的沒錯,那掉包的人是誰?是師父?還是那個胸口有十字形傷疤的人?
雲中帆嘆了口氣:「那我的作用是什麼?」
既然你們猜到《神遊功》並不在我身上,而是被人掉包了,為何又要找上我?
鑽天童子陰笑著看著他,道:「就算不是真的《神遊功》,我們看看也無妨,況且你還是流沙殿的人!」
流沙殿。
又是流沙殿。
張冠玉說過,就因為張冠玉說了這三個字,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死人。
鑽天童子會不會變成死人?
鑽天童子居然真的變成死人了。
他忽然就死了。
他的臉已經扭曲了,身子就像煮熟的大蝦一般捲曲起來。
雲中帆在聽到鑽天童子說出『流沙殿』三個字的時候就已經在提防了。
可鑽天童子還是死了。
小小的身體躺在地上,就像一個被凍死的小孩子,肯定會有好心人幫他收屍,畢竟孩子總是值得人同情的。
雲中帆的手心有冷汗,在他全力防備的情況下殺人,對方的無功是不是已經到了化境?
甚至,是不是已經…成為了傳說中的仙人?
可很快,他就知道鑽天童子是中毒而死的。
他的臉已經變成了一片漆黑,漆黑而僵硬。
白茫茫的雪地中,他看起來比烏殘還要像塊黑炭。
好厲害的毒。
這樣的毒,豈非只有笑芙蓉蕭青碧才有?
笑芙蓉不是已經死了嗎?
——
雲中帆始終認為師父是個神通廣大的人,他幾乎知道整個江湖的所有人。
整整堆滿三層閣樓的書籍,記載的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十年來,雲中帆每天都有半個時辰的時間瀏覽這些書籍。
厲害的毒藥並不是讓人立刻死亡,而是能潛伏在人的體內,過一段時間才暴斃。
這樣的毒,在那些書籍中記載的江湖人中,只有蕭青碧有!
雲中帆還記得名字:閻王敵!
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蕭青碧的毒可以!
所以叫做閻王敵。
這種毒能潛伏在人體內長達三日之久。
——
殺死鑽天童子的人是誰?
莫非是蕭青碧的傳人?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鑽天童子死了,遁地童子呢?新娘子呢?
他們又在哪裡?
雲中帆的背上一片冷汗,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無助,和彷徨。
龍虎鏢局真正的第一趟鏢,他這個龍虎鏢局的唯一傳人卻沒有保住。
他恨自己沒用。
當初意氣風發入關,他曾想著手刃仇人,然後快意恩仇,行走江湖,有朝一日,他的名字也會被師父親筆以一幅美輪美奐的圖畫記載下來,然後掛在那寬敞明亮的三層閣樓最頂層。
可真的走進江湖,他卻發現他就像這片海洋上的一個泡沫,隨時都能被海浪淹沒。
——有時候你以為你是一根擎天柱,最後才發現,原來只不過是一根筷子。
——江湖是個童話世界,但不是童真的童話世界,而是屬於成人的童話世界。
流沙殿!
這三個字就像是一個詛咒。
雲中帆為什麼忽然是流沙殿的人了?
流沙殿是哪裡?
他沒聽說過,縱然已經因為這個名字而死了兩個人了,他還是堅信這世上沒有流沙殿這個地方。
他相信師父,縱然他對他充滿了恨意,但他依舊相信。
十年來,師父從沒有說過什麼流沙殿,同門師兄弟們也沒有。
這三個字就像憑空被人編造出來似的,而且將他圈了進去。
雲中帆痛苦的彎下腰,想到師父,他就想起了一些往事,想到這些往事,他的胃就在痙攣。
——有些人傷心到了極致,會想吐,但卻吐不出來。
他呢?他難道也有極度傷心的事情藏在心裡?
雲中帆摸出酒囊,小小喝了一口。
他喝酒不多,每一口也喝的很少,但他可以一直這麼喝下去。
他從來沒有喝醉過。
因為以前,酒對他來說是奢侈品。
一路入關,來到江南,他更加珍惜這一囊酒,因為江南的酒沒有漠北的烈。
他似乎忘了身邊的死人,忘了去尋找新娘子,他現在只想喝酒。
因為他的腦袋裡面就像一對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是不是只有醉了,然後等到一覺醒來,什麼都會清晰明了了?
酒囊中的酒不多,根本喝不醉。
就囊空了,雲中帆站起身來,然後發足向前面的城鎮奔去。
他現在只想喝酒,只想睡覺。
城門外的積雪已經融了,城門上張燈結綵,居然已經在準備迎接年三十了。
甚至就連城外的亂葬崗都有人在清理。
自然也有人在祭奠。
凜冽的寒風將劣質酒略有些刺鼻的味道送了過來,雲中帆發瘋似的撲了上去。
「死人的酒你也搶?你就不怕他的陰魂纏上你嗎?」
跪著的女人披麻戴孝,這是一座新墳,而且看樣子頂多就是這兩天立起來的。
雲中帆搶了她的酒,她撕心裂肺的尖叫。
雲中帆獃獃看著墳墓,亂葬崗的墳,一般沒有石碑,所以他不知道裡面埋的是什麼人。
然後看向這個女人。
她的皮膚很白,就像遠處滿地的白雪,淚水兀自在明亮的眼中打著轉。
她的眼睛很漂亮,兩邊有些狹長,反倒增添了異樣的妖魅感,尤其此刻還孕著淚水,更加楚楚動人。
不過她卻咬著牙盯著雲中帆。
雲中帆忍不住想笑,苦笑。
可他的胃又開始抽搐,因為他才想起父母的骨殖還沒有埋葬。
他忽然放下手中的酒罈子,袖中白光一閃,那柄沒人見過真容的劍已經掘進了泥土。
女人吃驚地看著他,她甚至以為他是要挖墳。
地面雖然不像北方那樣被凍得堅硬如鐵,但石塊卻很多。
忽聽得一聲脆響。
劍居然已經斷了。
坑還很小。
雲中帆開始用手挖,尖利的碎石劃破了他的手指、手掌,刺入了他的指甲,他依舊在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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