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小籮筐與小不點兒

第93章 小籮筐與小不點兒

上師的「約法三章」簡單明了,一不得搶劫過往客商,二不得欺凌平頭百姓,三不得妄行殺戮。

郭藥師先表忠心,後送誠意,上師都給了面子。此時四十童子入列,黃白之物上車,郭藥師才敢抽抽著臉哀告,「上師指令,屬下決不敢違。只是,只是財路全失,屬下愚昧,不知道如何養活這些可憐的饑民……」

二百餘小嘍啰仍跪在原地,方才攜帶財物下山的嘍啰,也很自覺地找個空處跪下了。遠遠看去,多是衣衫襤褸,蓋不住瘦骨嶙嶙,確實也都是些苦命人兒,欺負起來很沒成就感——如果沒有包子餡這檔子事……

「官府有糧,富戶有糧,可商借之。」上師大大咧咧地給予了提示。

「啊?」郭藥師大嘴一裂,好像牙疼。我可以去借,人家也得給啊?官府不但有糧,還有官兵呢。富戶也養有家丁護院,況且哪個富戶沒有根子門子的?事鬧大了,就會惹來官兵圍剿。我這三瓜倆棗的,不經打啊……上師的指示,不太靠譜的說。

「最重要的是宣揚仁義之師,打出威武之師,還要有一塊替天行道的牌子。花脖山義師的實力,還需要壯大啊。」上師不是牙醫,也不關心郭藥師的健康狀態。但就花脖山義師的長期規劃提出了指示。

「呃……」郭藥師牙疼沒好,又添了頭疼。不過,郭藥師很快就眼前一亮——花脖山義師?替天行道?

「亂世存活不易啊,眼界不妨放寬些。」上師悲天憫人,既然饒了這幫可憐人,也不會看著他們餓死,怎麼說是也收了人家的孝敬。郭藥師斂財的本領,貌似不差的,花在手下身上的就少。

「有些不仁不義的盜匪,不妨剿之並之。若有搞不定的,我自會幫你。不過呢,最要緊的還是靠自己,幫你多了,我會嫌麻煩,也會覺得你沒用。」

上師扔下幾句話,洋洋洒洒地上路了。郭藥師眼中所見,全部戰力還是那區區二十名騎兵。

騎兵的年輕首領,鐵塔一般的身子,騎馬路過郭藥師跟前時,嘴角咧了咧,好像是在笑?郭藥師趕緊賠笑拱手。下一刻,但聽得「Duang」的一聲,金絲大環刀正插在郭藥師的腳下,沒入土裡多深,金環「嘩楞楞」地瘋響!

郭藥師「騰」地後退幾步,險些摔倒……

……

隊伍走出多遠,郭藥師仍站在花脖山腳下揮手送別,臉上笑靨如花。

「大哥,過江龍已經看不見了!」二當家好心地提醒,卻沒得到回應,兀自嘟囔個不停,「艾瑪,這過江龍一路抄了多少山寨啊?弄了一百多個人質……」

這回有反應了,二當家挨了一記黑腳。不是大當家踢的,卻是三當家踢的,「你胡說什麼?」親哥哥腦子不好使,這是提醒大當家失了兒子,還要笑臉相送嗎?

二當家也有火氣,不敢朝著過江龍撒,也不敢朝著大哥發,自家兄弟卻是要踢回來的,「混蛋!橫豎二十來人,要不是使了奸計……」

郭藥師回手一個溜脖,臉色鐵青,下手不留力氣,「二十來人?剛才你怎麼不打?咱們二百多人準備好陣勢,也不夠人家來回沖兩下的!」

二當家摸著脖子,不敢朝著大哥呲牙,卻不妨礙暗中腹誹,你都跪下了,我還打個屁啊……

低頭見金絲大環刀插在那裡,二當家就一手捂著脖子,另一隻手去拔。誰知道那刀插得牢靠,竟然紋絲不動。

都特么欺負我!二當家更是一肚子氣,咬牙徹齒地蹲下身子,兩隻手合力,果然拔了出來。

只是雙手用力過猛,拔出后力道突然一空,二當家一個屁股蹲兒仰面摔倒。金絲大環刀居然脫手而出,「嘩楞楞」地飛出去好遠。飛走時又偏偏貼著郭藥師的頭頂……

「老子早晚讓你丫的害死!」郭藥師上去就是一腳。一腳不解恨,那就多來兩腳。

三當家不能看著傻哥哥挨打,卻也不敢勸,連忙說了聲,「大哥,我覺得吧,咱們有靠山了!」

「老三可知道,這靠山的來路?」郭藥師果然若有所思地收了腳。剛才郭藥師回了山,老二老三家可是一直跪在現場的。

「不知道啊!但聽那書生稱那僧人為『上師』,兩人對話許久,也沒瞞著我倆。不過呢,大部分我都聽不懂。就聽懂了的來說,人家根本沒把咱們看在眼裡,殺與不殺,只是順手的事。可見大哥英明,應對得當!另外呢,上師所謀甚大,說不定真是你我兄弟的福緣……」三當家確實是沒閑著。

「上師?」郭藥師喃喃地重複著,「莫不是彌勒教?」

彌勒教是南北朝梁武帝時期創立的,創始人傅大士自稱「雙林樹下當來解脫善慧大士」。其後數百年間,不斷吸收佛教、道教、摩尼教諸教思想,最終發展為白蓮教。隋煬帝時期,唐玄宗時期均有人藉此造反。

最近的是北宋仁宗慶曆七年,涿州人王則流落貝州,揚言「釋迦佛衰退,彌勒佛持世」,聚眾謀反,事敗伏誅,影響頗為廣泛。

此事發生在六十多年前,涿州地屬大遼南京道,貝州屬宋境,但也在後世的河北省境內。郭藥師等人所知彌勒教信息,就是由此而來……

「郭藥師!大國子被人擄了,我也不想活了,老婆子和你拼了!」

正疑慮間,卻見一群婦人從山上衝下來。當先的婦女披頭散髮,張牙舞爪地撲向郭藥師。郭藥師皺著眉頭,毫不猶豫地抬腿一腳,正中那婦人胸口。

那婦人被踹得四仰八叉摔倒在地,卻是拚命地爬將起來,再度抓向郭藥師。二當家趕緊攔腰抱住那婦人。三當家也過去拱手勸解,「嫂子息怒,嫂子息怒!大國子不是被人擄走的,而是被上師收為了弟子,學本事去了……」

「上師?大國子出家了?那不是老郭家絕後了嗎?老婆子我就這一個兒子啊!老郭家的列祖列宗啊,郭藥師不孝啊……」那婦人沖不上去,只好跺腳捶胸,哭天喊地,大屁股扭啊扭的,蹭得二當家上火。

這婦人卻是郭藥師的老婆。後面的一群婦人,自然是那四十餘童子的母親。這些婦人不敢上前抓撓郭藥師,卻也是滿臉凄惶,眼底怨念。逐漸有人「嚶嚶」地哭泣,配合著大當家夫人的華麗高腔,形成合奏,響徹山谷。

饑民也是人,饑民的母親也是母親。可憐天下父母心,母愛其子,倒是不分貴賤的——值此母親節之際,向天下母親致敬!

「嚎什麼?晦氣!」郭藥師站到了高處。山風吹來,衣衫獵獵。壯志雄心,熾熱燃燒。

「爾等聽真!大國子等四十多個孩子,被上師收為弟子了,三年之內就會回來,會很有出息的!要是壞事,我會讓大國子先上嗎?」郭藥師這人,說話還真是實在,不過卻未說明原因。

李處能的判斷很准,郭藥師天性薄涼,甚至及於親子。若是保留了自家孩子,而讓屬下沒了孩子,這隊伍就不好帶了啊!

「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我花脖山義師有了靠山!上師的來歷,我卻不能告訴爾等!反正是來歷很高,本事很大!今次我花脖山投了上師,要搏一場大大的富貴!從今兒起,我花脖山義師,要殺官,殺富戶,壯大實力!爾等好好乾,都可以弄個知州縣令噹噹……」

近三百名花脖山義師怔怔地聽著郭藥師演講——大當家被人搶了兒子,敢是失心瘋了嗎?

……

「上師果然不遺餘力。」

李處能看著那四十餘個山賊子弟,都有些惶恐顫慄,卻是不敢反抗,老老實實地走在隊尾。郭藥師把他們帶下山,無須徵求誰的意見。上師將他們帶走,也無須做通思想工作。

「這些孩子的人生,從此大不相同。」於艮只是笑了笑。

既然郭藥師也好,孩子的父母也好,孩子本人也好,都有「人質」的自覺,此時大概也是解釋不通的。

亂世當中,人命不如狗,孩子更無選擇的餘地。小乞丐也好,小山賊也好,能活下來便是命大。當然,長大以後,也只是乞丐山賊。

於艮暫時做不了太多,帶走這一批註定成為山賊的孩子,也只是本了「這條在乎,這條也在乎」的出發點吧。這些孩子,可以成為棟樑哦!

此時隊伍里,倒是有近百小孩子了,浩浩蕩蕩的,倒像是後世小學生春遊……

「不過,上師為何攛掇郭藥師等殺官造反?」李處能苦笑。

「任之,你懂人相,我卻知天命的。」於艮嘆了口氣,「不妨說與任之知曉,半年之內,這遼東大地,必然大亂。赤地千里,人相食,如同煉獄。我也只是救得一條算一條吧。」

「啊?」李處能臉色巨變。

此時隊伍已經進入開遠縣。開遠縣隸屬於開州。開州是節度州,駐地在後世的遼寧鳳城。鳳城離著鴨淥江口,約為一日路程。此時丹東亦無建制,隸屬於鴨淥江對岸的保州。

地勢逐漸地平坦了一些,耕地更多。不過,天熱無雨,秧苗半枯,三五成群的農夫挑了擔子澆水。人與秧苗一樣,皆是毫無生氣。見了大隊人馬路過,只是茫然抬眼看看,又低下頭走路。

「那南京道呢?」李處能猶豫著問道。倒不是懷疑上師泄露的天機准與不準。而是有點難以置信,這大遼的國祚,真的要天崩地陷了嗎?

「南京道,尚有六至八年太平。」於艮悠然回答,卻也無須強調。

現在是公元1114年,完顏阿骨打誓師伐遼,當在九月。天祚帝奔夾山,耶律淳建北遼,是在公元1122年。此後耶律大石與蕭干擊敗童貫,也耗盡了大遼最後的精華。年底時,金取南京,次年按照「海上之盟」還給大宋,還之前盡掠金帛子女……

現在哥來了,這個過程可能會略為加速吧,但也大差不差。

不過呢,南京我自取之。天祚帝嘛,最好也不要亡得那麼徹底……

南京道,呵呵,李處能任之先生,來自於南京道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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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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