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仇怨糾葛
羅逍與她寒暄一番,話起家常,得知這裡當家的叫蒲魁,膝下有一女,已遠嫁他鄉,近日姨太太家裡宴請豪客,當家的助拳去了。羅逍見她話語中很是慈祥,對她頗有好感。
待蒲夫人出去,羅逍解開鐵桑公衣角,查看他傷口之處,見隱隱有一圈烏黑,似是中了毒,暗覺奇怪,要了盆熱水將他傷口清洗乾淨。過了一柱香時分,鐵桑公睜開眼來,見到羅逍,問道:「這是何處?」羅逍將救他之後諸事說了。鐵桑公道:「你為何救我?」神色之間竟有凄然之意。羅逍道:「別人雖然有錯,但胡亂殺人是不對的,我不能看著有人無緣無故地被殺。」鐵桑公凝望他半晌,嘆了口氣,說道:「要是人人都如你這般想法,那就好了。」羅逍問道:「你受的傷不礙事么?」鐵桑公苦笑道:「你還是不願叫我師父么。」羅逍低頭不語,他救他是出於一片仁慈之心,可是要叫他師父,他行止不端,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的。鐵桑公道:「也罷,你我緣分如此。」緩緩坐起,調息運功了一會,說道:「何老賊這一掌內傷不大,將養五六日便可好了,然而掌上有毒,須得抓當歸,雪參等五樣藥材,毒性才可解。」說著拿過紙筆,羅逍喜道:「你知道解法,那再好也不過。」掩上房門,走出園外,走不遠處便有一家小藥店。羅逍走進店去,將藥方交給掌柜,叫他幫忙抓這幾味葯。掌柜的一雙眼睛骨嚕嚕的望了羅逍一眼,進去抓藥了。羅逍也沒在意,接過葯回到農舍中把葯妍碎,放進瓦罐中生了火,羅逍望著爐中火苗一跳一跳地閃動,忽然想起兒時的情景:那時爹爹生病了,媽媽要忙裡忙外,煎藥的活兒便著落在他身上,那時他也是看著爐中火苗這麼一跳一跳,心中暗暗禱祝爹爹的病趕快好起來。媽媽進來看見,常誇他是好孩子。如今給這鐵桑公熬藥,雖然也盼他好起來,但禱祝是不禱的,至於他是否會感激,那也不大在意,尋思:「爹爹媽媽待我那樣好,倘若他們不告知我的身世,我便一直當他們是親生爹娘,豈不是好?我親生的爹媽拋下我不管,無論如何,總不能拋下自己的骨肉,他們是否還記得有我這個兒子?我要不要去找他們?」想到這裡,忽然有一種茫然之感,獃獃出神,直到瓦蓋突突撞起,這才發覺葯已熬好了,當下拿濕布包了將瓦罐移出,待得涼了些再拿給鐵桑公喝。
鐵桑公喝過了葯,臉色果然轉好許多,但渾身發熱,不一會睡著了。
如此一連五日,羅逍每日里熬藥給鐵桑公喝,他體內毒質漸漸消除,內傷也好了八九成,可仍要將養數日。
這日一大早,門外響起三聲輕輕叩門聲,蒲夫人出去開門,迎進一個膚色黝黑的莊稼漢來,蒲夫人喜道:「你回來啦。」那人嗯了一聲,道:「瞧我買了鮮魚,去做道下酒菜。」蒲夫人啐道:「大清早的要喝酒,幾個錢一下子喝光啦。」卻從他手裡接過了魚。羅逍從窗外看去,見一條鯉魚穿在一根竹條上,甚是肥大,顯是經過精心挑選,那魚還兀自活蹦亂跳。心想:「看來是這裡主人蒲老爺回來了。」
蒲夫人提著鯉魚走進廚房,說道:「對了,家裡來了客人,待會兒叫他們一起用飯。」蒲魁道:「客人?」蒲夫人正要說明,鐵桑公卻從屋裡一坐而起,衝到廳上,喝道:「姓蒲的,我找遍天下尋你不著,好啊,原來你縮頭縮尾,隱姓埋名,躲在這裡享清福!」羅逍見他舉止言語有異,暗道:「難道他們倆認識,而且好像還有什麼冤讎。」急忙奔了出去。
蒲魁見到鐵桑公,突然間大驚失色,向夫人問道:「他……他怎麼會在這裡?」蒲夫人見鐵桑公疾言厲色,暗覺情形不對,待丈夫一問,才知兩人有過節,當下無言以對。
蒲魁突然一聲長嘆,夾手抄過牆角里的一把鋤頭,朗聲說道:「鐵桑老頭,當年你犯下錯誤,對我不起,以致你全家慘遭殺害,你應該知道惡有惡報,怎麼到了今日,還找上門來?好,姓蒲的斗你不過,死在你杖下便了。」
鐵桑公搖頭道:「不對,不對,我哪裡對你不起了?我與你向無過節,你為何要會同趙忐,馮志常這幾人把我妻兒弱母,連同我那未滿三歲的小兒也殺了,要說惡有惡報,應該是你才對。」蒲魁惡狠狠地道:「還記得三十年前黃山大會罷,那時我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有望當上黃山一派的掌門人,眼看接任之事已成,你這個天殺的卻突然冒了出來,把我的醜事一件件抖出來,你說,我這掌門還做得成么?」鐵桑公冷冷的道:「要居高而站穩腳跟,須得光明磊落,你暗地裡做謀害同門的勾當,又想去當這掌門,行為不正,又怎能坐得了那般高位?現在想來,黃山派那些善男信女推舉你當掌門,當真是瞎了眼了。」他這一句話切中蒲魁當年的心事,蒲魁哇的一聲,舉鋤頭向鐵桑公攻來。鐵桑公微微一笑,閃身避過。那蒲魁武功也甚是了得,一擊不中,鋤柄一轉,又已攻出一招,鐵桑公這一次不再退避,伸手抓出,宛然是鷹爪功的功夫,爪風呼呼,手爪未到,蒲魁已覺勁風拂體,急忙收回鋤頭,可慢了一步,鋤柄上被鐵桑公抓中,大半段木材應手抓落,鋤柄登時斷為截。蒲魁大駭,他本已知道自己功力不及鐵桑公,知道今日難逃死劫,逃也沒用,是以豁出性命與鐵桑公周旋一番,然而幾十年不見,他把功夫都擱下了,而鐵桑公竟是精進如此,雖打了必死的念頭,也不由得捏了把冷汗,暴喝一聲,執著半柄鋤頭往鐵桑公頭上鋤落,鐵桑公左手抄過他手中鋤頭,右手便向他手腕拿去,「咯」的一響,蒲魁一條手臂已被他扭斷。
鐵桑公拋下左手鋤頭,在他胸口上猛按一掌,蒲魁應聲倒下,掙扎著爬起,卻又倒下,無力再站起來,狠狠地瞪視著鐵桑公,轉過頭對蒲夫人人道:「我從前曾做過許多錯事,你……你不怪我罷?」蒲夫人含淚搖頭:「不怪,過去的事休也再提,你……你感覺怎麼樣?」蒲魁臉現喜色,說道:「好,好……」就此氣絕。蒲夫人大叫:「當家的!」伏在他身上失聲痛哭,突然拔出頭上發簪便往心口插去,羅逍大驚,想要阻止已是不及,蒲夫人發簪插中心口,倒了下去。羅逍過去一看,發簪沒入心窩寸余,已沒有了呼吸,大怒道:「蒲大嬸待我們殷切客氣,你為什麼殺死他丈夫,累得她也因此而死?」鐵桑公凄然道:「他有一個夫人陪他死,而我呢!而我呢!」突然一聲長嘯,聲震屋瓦,瓦上塵泥撲簌簌而下。羅逍聽他嘯聲凄切,心中陡地一沉,但覺他心中也是無盡的愁苦,一時之間,也不知誰是誰非,是蒲魁惡有惡報呢,還是鐵桑公濫殺無辜,然而蒲魁夫婦屍橫就地,不免令人傷懷,特別是蒲夫人,這幾日來待自己有如母親一般,感念她恩情,找個地方挖好坑將他們妥為安葬了。
羅逍見鐵桑公傷勢已好,心想離得他越遠越好,正想走開,突聽得一個聲音道:「鐵桑老頭,待在這裡可快活么?憋著不出來不氣悶么?」正是何震天。羅逍心想:「鐵桑公轉眼大難臨頭,當真是惡有惡報,報應不爽。」忽然想起他那一聲長嘯,轉而又想:「他說他一家妻子兒女遭人殺害,又說蒲魁暗害同門,以致最後被鐵桑公揭破而當不上黃山掌門,豈難道他原來也是好的,但後來滿門被殺,以致於變得兇殘狠毒?不行,我得去看個究竟。」這樣想著,又轉回屋中。
只見鐵桑公不但不躲,反而走出門外,朗聲道:「來得正好,今日不拼個你死我活,誓不罷休!」何震天哈哈笑道:「你想死還不容易么,我活那是必定的,鐵桑老頭,你大限已到,還是趁早自己了斷罷。」說話之間,已到了門外,雙手抱於胸前,意定神閑。羅逍奇道:「我們穿街過巷,來到這般隱秘的地方,你卻如何找到?」何震天笑道:「這還不簡單,中了我「寒冰魄掌」之人,總需要當歸,雪參這幾味藥材……嘿嘿,你這小子受過我一掌,居然還未死,難得啊難得。」羅逍暗道:「原來那賣葯的是個奸險小人,何震天給他一點小惠,他就什麼都說了出來。」
鐵桑公低首頓足,忽然仰天大叫:「我鐵桑公慘遭橫禍,殺人兇手卻逍遙法外,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眼中凶光四射,鐵桑杖向何震天疾掃而去。何震天寒冰魄掌舞了開來,兩人在門外空地又打了起來。
羅逍看兩人劇斗,暗暗擔心,鐵桑公傷勢未愈元氣受損,何震天養精蓄銳,一消一長,本來何震天武功已勝出鐵桑公許多,這麼一來,情勢就更加對鐵桑公不利。羅逍站在圈外,暗暗思索:「鐵桑公與何震天仇怨糾葛,不知孰是孰非,按鐵桑公性子,此事不願旁人插手,然而我就算想幫他,又怎能插得進手去?」突聽「篤」的一響,十幾丈外一人大踏步而來,羅逍抬目看去,這人身高八尺有餘,比常人高出了大半個頭,肥頭圓腦,頭上半禿,他大踏步而來,腳步甚是雄邁,然而也是極快,在離三人五丈之處站定,笑道:「世外高人在此會武,老夫前來一觀。」嗓子粗豪,一看而知是北方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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