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鳳來朝，宮院深深深幾許（三）

趙炅沒有冊立皇后，貴妃、淑妃和賢妃這三個妃位也都空置著，按照后妃制度，現在自然而然就以正一品德妃李慧娘為尊了。

李慧娘曾經生過一個兒子，但是此兒福薄命淺夭折了，從此以後她就得了不孕之症，再也不能生育。

平民女子無子尚且還怕老無所依，更何況是皇帝的妃嬪？在後宮裡，后妃無子可以說是最可怕的一件事。皇后無子可以廢，妃嬪無子更可怕，皇帝生前會隨時面臨失寵的危險，皇帝去逝后則更可憐，要麼殉葬，要麼出家為尼，要麼獨守冷宮或者守陵，哪一種都很凄涼悲慘。

李慧娘知道母以子貴的道理，要想穩定自己的地位，要想當皇后，要想在這個後宮中處於不敗之地，就必須要有一個兒子，哪怕不是自己親生的，也要在名義上有一個兒子。

她放眼後宮，在這七個皇子當中，大皇子趙元佐、三皇子趙元休、四皇子趙元俊、五皇子趙元傑的母親都已經薨逝，而二皇子趙元佑的身份一直是個謎，眾人都不知其母是誰，民間傳說他是花蕊夫人之子。

趙元佑自幼沉默寡言，胸有城府，雖然姿容絕世文武雙全，但是冷麵寒睛，拒人於千里之外，令人不敢親近。

趙元休、趙元俊和趙元傑都聰穎好學，寬厚仁慈，但是似乎都缺少了那麼一點帝王的霸氣。

她覺得這幾位兄弟之中，除了趙元佑外，只有趙元佐最具有帝王氣概，況且他又是皇長子，若是按照立長立嫡不立幼的規矩，他封太子是早晚的事兒，再說他的性情脾氣也好，剛柔相濟，善良耿直，是個君子英雄，把寶押在他身上應該不會有錯，即使她做不成皇后、皇太后，他也絕對不會虧待於她。

既然懷了這份心思，李慧娘便對趙元佐寵愛有加，把所有的母愛都傾注到了他身上，順便連帶著對趙元休也關懷備至，讓這哥倆又感受到了久違的母愛，於是「慧娘賢惠」便成為一時美談。

李慧娘的賢惠，在後宮的脂粉堆里卻全都變了味，尤其是已經有了品位的嬪御們，誰不想當皇后？只要是皇帝的妃嬪，誰都有機會成為皇后，而成為皇后的砝碼，皇子又是重中之重。

她們覺得李慧娘只不過是把趙元佐和趙元休當成兩個砝碼，想更快地坐上皇后的寶座而已。而關於這次她向皇帝提議的選妃，她們覺得更是可笑，誰都知道，這隻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她無非就是想藉機討好皇帝和皇子，順理成章地培植自己的勢力，豐滿自己的羽翼。

御花園裡，芙蓉花海燦如雲錦，昭儀吳若菡坐在芙蓉花旁邊的黃花梨木椅子上，拿著一朵粉紅色的芙蓉花逗弄著七皇子趙元偁，趙元偁被奶娘金順抱著，伸著胖乎乎的小手，想要去抓住她不停地在自己面前搖晃的花朵。

「快點長大吧，長大了娘娘也給你選個妃子！」吳若菡把芙蓉花湊近自己的鼻前聞了聞，她長得面如粉荷眉如黛柳，此刻看不出來到底是花更美一些還是人更美一些。

不等人與花的比美結束，趙元偁一把便將芙蓉花逮了過去，粉嫩的小臉笑得比陽光還燦爛，發出咯咯咯的笑聲，樣子得意極了，吳若菡不禁也被他逗得笑了起來。

吳若菡是右屯衛將軍吳延保之女，太平興國四年二月入宮，被冊封為正五品才人，太平興國五年懷著七皇子趙元偁時即被趙炅破格晉封為正四品美人，翌年誕下龍嗣，更是母憑子貴，被越級晉封為正二品昭儀，位列九嬪之首。

「我的好娘娘，您還真以為是選妃呀？」美人孫嬙牽著六皇子趙元偓走過來，她的旁邊跟著趙元偓的母親高阿滿，還有幾個宮女和內侍。

「臣妾參見昭儀娘娘！」走近吳若菡，她們都福了福身子，吳若菡點頭微笑了一下，伸出手來摸了摸趙元偓的頭，眼神很是溫柔慈祥。

孫嬙是左金吾衛大將軍孫守斌之女，太平興國二年七月入宮，被冊封為正五品才人，因為沒有孩子，現在只被晉封為正四品美人。

高阿滿出生於平民之家，太平興國二年三月入宮成為侍御，被皇帝臨幸後於年底早產誕下龍嗣，翌年三月皇子百歲時便被冊封為正五品才人，現在已經被晉封為正三品婕妤。

孫嬙杏眼桃腮珠圓玉潤，高阿滿柔美艷麗體態婀娜，能成為皇帝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天姿國色？

吳若菡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們，她們是與自己共侍一夫的女人，既是情敵，又是姐妹，多麼諷刺！

曾經她也想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曾經她也想著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曾經她也想著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可惜啊，那都是曾經，所有美好的願望都在踏進這座皇宮之後全部被抹殺了。

「不是真的，難道還是假的不成？」吳若菡臉上帶著清淺的微笑，看著孫嬙明知故問。

孫嬙看了看四周，緊走幾步來到她身邊，一隻纖纖玉手護著嘴巴湊近了她的耳朵，悄悄地說：「宮裡可是還住著三個將相家子呢！」

「將相家子？誰呀？」吳若菡眉毛微微一揚，故作驚訝地看著她，眼睛里充滿驚疑之色，就像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孫嬙站直了身子，繼續說道：「潘玥、馮懿和李海容啊！」

這三個名字，她說的聲音竟然越來越大，她看著吳若菡的臉，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反應。

潘玥是潘美之女，馮懿是馮繼業之女，李海容是李謙溥之女。

潘美是開國名將，其人瀟洒倜儻，美而忠，智而勇，深受趙匡胤和趙炅的器重，剛剛又被趙炅封為忠武軍節度使、韓國公。

馮繼業出身貴胄，少年即有威名，太平興國初即被趙炅封為梁國公。

李謙溥也是一員名將，況且李家與趙家（皇家）曾是鄰居，與皇家私交甚厚，是布衣之交。李謙溥有勇有謀，為人慷慨重義，在州十年，北漢不敢犯境。開寶六年率兵攻打太原時，曾連克七寨，神勇過人。

這三人都是忠臣良將，地位顯赫，朝廷內外莫不敬重。他們的女兒也都是當今名媛，閨閣中的翹楚，吳若菡身為將軍之女，豈有不知之理？

「哼，我就知道這隻不過是個障眼法，什麼選妃？還不是內定！」吳若菡發出一聲冷笑，眼睛里出現不屑的神色。

「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孫嬙的目光也頗為輕蔑，繼而又說道：「只是可惜了那些被選出來的人，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線希望，這下倒好，恐怕會更傷心了。」

「也不見得，只要運氣好，說不定烏鴉也能變成金鳳凰。」吳若菡話音未落，已知自己失言，忙對高阿滿說：「娘子不要多心，我說的是誰你應該明白！」

高阿滿雖然心裡不悅，但是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雖然生了皇子封了婕妤，但是自己的位分不如人家高，又勢單力薄，沒有顯赫的家世，要是真的惹出亂子來沒有娘家人可以為自己撐腰，何苦要圖口舌之愉爭強好勝呢？況且自己又不想當皇后，能和孩子在這個皇宮裡平平安安的活著就阿彌陀佛了。

不為別人，為了孩子她也得學會委曲求全。不用說她知道吳若菡說的不是她，就是吳若菡睜著眼睛欺負她，她也得挨著。

她臉上笑盈盈的，一副溫柔如水的樣子。還不等她開口說話，孫嬙便搶先為她解圍。

「您說的是誰，我們豈有不知的？再說了，她也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孫嬙沒想到吳若菡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掃了一眼高阿滿，希望她不要把不滿表現在臉上。

「我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吳若菡說著，忽然話鋒一轉，「不像那個死丫頭，心眼兒多，沒有良心！」

她們都知道吳若菡所說的那個「死丫頭」是指臧馜。臧馜原叫臧妮，是南唐後主李煜的宮女，人送外號「小花蕊」。李煜卒后，她被沒入宮中。德妃李慧娘見她的容貌風韻有幾分像花蕊夫人，怕她會奪去聖寵，便讓她做了執掌洒掃的下等宮女，終日不見帝面，也就沒有什麼出頭之日。

吳若菡懷孕的時候，正為不能侍寢怕失去聖寵而苦惱，偶然間見到了正在掃地的臧妮，不禁眼前一亮，便想將她當作爭寵的工具，於是去找開寶皇后宋無雙，想讓臧妮成為御侍。

出乎她的意料，宋無雙居然很給她面子，不但讓臧妮成為侍御，而且還把臧妮派到了皇帝身邊去，結果當晚她就被皇帝寵幸了。

皇帝寵幸個侍御，本來也不是件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這一次卻不同，他居然雅興大發，賜給了臧妮一個字，把她名字中的「妮」字改為了「馜」字，說既然她是「小花蕊」，就得有香氣，「香」與「尼」聯合起來就是香氣濃郁纏綿繚繞的意思，從此她就伴隨著這個「馜」字集三千寵愛在一身，直到去年冬天有了身孕，今年九月誕下了小公主，還依然聖寵不衰，已經由侍御晉封為正六品縣君。

吳若菡本來想把臧馜當成一顆棋子，沒想到卻被臧馜反過來把自己當成了跳板，這怎麼能讓她不惱火？尤其是宮中知道情況的人，私底下沒有不嘲笑她的，笑話她「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她懊惱不已，還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

「簡直就是個忘恩負義的混蛋，白眼狼！」吳若菡越想越生氣，竟然忍不住罵了起來。

金順抱著趙元偁不停地給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話了，她卻已經收不住話匣子了，聲音還越來越大。

開寶皇后宋無雙緩緩地走過來，步態纖柔宛若輕雲出岫。風韻優雅宛若芝蘭吐芳。髮髻高綰，廣額豐頤，蛾眉鳳目，鼻樑高直，面如鵝蛋，膚如白玉，驚艷絕麗，有王者之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