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醉花陰，柔情繾綣芙蓉夢（二）

每到七夕之夜，汴河岸邊都會有許多人來放河燈，已經約定俗成，蔚然成風。

一盞盞蓮花燈漂浮在水面上，金燦燦的火光、紅艷艷的蓮花燈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水面上閃耀著悠悠的光芒，紅色、黃色、藍色、紫色……紛紛都隨著被風吹皺的波濤不停地飄搖晃蕩。

劉娥裊裊婷婷地走到河邊，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蓮花燈放到了河裡去，目光追隨著蓮花燈，極認真地看著自己的蓮花燈順水漂流。

「河燈亮，河燈明，牛郎織女喜盈盈」，龔美笑意盈盈地對著劉娥念了一句民謠。

劉娥看著瀲灧的水波也不禁微微一笑，嬌聲道：「河燈一放三千里，妾身歲月甜如蜜。」

她的聲音甜美溫潤，眸子神采奕奕，絕美的容顏似有一種無形的魔力，使整個天地都變得馨香馥郁起來，就如同荷花的芬芳氤氳在空氣中，這座五光十色的水城因為有她而顯得更加的空濛縹緲，如夢似幻，似乎已經變成了瑤池仙境。

趙德明看著這幅美麗的畫面，不由的痴了，醉了。

「姮兒，今年許了什麼願？」龔美一聲柔情的「姮兒」把趙德明給驚醒了，他定定地看著劉娥，心裡竟然也想知道她剛才到底許了個什麼願。

「你想知道嗎？我就不告訴你！」劉娥抬起臉來仰望著龔美，俏皮地一笑，臉上含羞帶嬌。

「我知道哪兒有葡萄架，想聽牛郎和織女說話嗎？」傳說七夕之夜，只要誰能躲在葡萄架下聽到牛郎和織女說情話，誰就能得到千年不渝的愛情。

趙德明心裡溫柔一動，臉上卻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鄙夷龔美用哄小孩子的東西來哄女孩子，真是沒有出息，其實自己心裡是又羨慕又嫉妒。

劉娥一臉興奮地問龔美：「真的啊？在哪裡？」竟然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去聽的樣子。

天上忽然開始下起雨來，越下越大，把人們淋得都四下逃散。

人們紛紛尋找避雨的地方，混亂中，龔美忽然焦急地喊了一聲：「姮兒——你在哪裡？」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他的聲音在空中悠悠地飄蕩著，一聲接著一聲，聲聲令人揪心。

趙德明心裡一緊，知道他們被人流衝散了。他顧不得避雨，就在雨中焦急地尋找起劉娥來。

他來到一個荷塘邊，滿塘荷花開得正艷，雨點打在荷葉上，就像是一顆顆的大珍珠，在荷葉上滾來滾去。

忽然，他看見有兩個賊眉鼠眼的人正抬著一個大袋子從自己身邊跑過去，那袋子不停地扭動著，還不斷地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憑直覺，他覺得這裡面的人有可能就是劉娥。

他緊緊地追趕幾步，威風凜凜地擋在了他們面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站住！你們袋子里裝的是什麼？！」他聲色俱厲，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卻自有一股震懾人的威力。

那兩個人正因為完成了任務而高興著，好像已經拿到了馬上就要到手的賞賜，正在美滋滋地打著如意小算盤，冷不丁半路上卻殺出來一個天神一般的人物，都一下子怔住了。

他們見趙德明如此雄偉剛毅，眉目之間有說不盡的威嚴與尊貴，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腿肚子開始顫抖著打起了哆嗦，他們膽怯地望著趙德明，都知道他絕非等閑之輩。

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彼此壯大了點膽子，把袋子放下，都「嗖」地一下從腰間抽出佩刀來，其中一個還強撐著把刀在趙德明的面前晃了晃，心虛地威脅道：「小子，別多管閑事，要不然就讓你嘗嘗這把刀的厲害！」

另一個人也馬上狗仗人勢地乜斜著他，面目猙獰地威脅道：「就是，別多管閑事，要不然可別怪我們手下無情！」

「這個閑事本……我是管定了，我倒想看看，到底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竟敢在天子腳下這麼無法無天！」趙德明本來想說「本王」，但是話到嘴邊卻又改成了「我」字，他不知道他們到底都是些什麼人，過早的暴露自己的身份未必是件好事。

「哼，說出來怕嚇死你！要是你還沒有活夠的話就趕緊走開！」話音剛落，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就架在了趙德明的肩膀上，他看著趙德明的臉，竟然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來，想去摸摸他的臉，嘴裡還說著：「長得這樣美，我真是不忍心下手呀！」

趙德明本是個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人物，他的盤龍棍法和太祖長拳都得到了趙匡胤的真傳，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文韜武略甚至比先皇更勝一籌。

太祖長拳招勢怪異，優美之中又不失威猛豪邁之氣，往往在對手還看不清它的招勢的時候，就已經把對手置於死地，讓人無所應對，威力極大。

趙德明對付他們就像捏死兩隻螞蟻一樣容易，不費吹灰之力，只啪啪幾下，他們兩個人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已經倒在了雨地里。

趙德明撕破他們的衣服，用布條把他們的手反綁起來，動作麻利，一氣呵成，把他們兩個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劉娥在袋子里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被抬到哪裡去，未知的恐懼籠罩著她，以為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卻驚喜地發現自己被人給救了，現在正在給她解袋子。

袋子打開的一剎那，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道閃電，照耀在他們兩個人的臉上，似乎是為了要讓他們更加深刻的記住彼此。

在閃電的照耀下，劉娥看見趙德明的臉就像一尊玉雕，心中的震撼比這道閃電與隨之而來的驚雷更加強烈，她沒有想到解救自己的人竟然會是如此的俊美，發如墨玉，潔白無瑕，丰姿英偉，瑰麗若神。

她高興地看著這個給他解開袋子的人，暗自慶幸自己又獲得了新生，同時她的心裡還生髮出了另外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這興奮正像紅日一樣冉冉升起，溫暖的光芒迅速擴散到了四方，籠罩了她的整個心房，這種感覺讓她變得不知所措起來，最後竟然漲紅了臉，變成了一副害羞的模樣。

趙德明也凝神屏息地盯著劉娥，心裡的震撼比起劉娥來有增無減。他見自己救的人竟然真的是她，內心高興極了，但是臉上卻依然是淡淡的樣子，讓人看不出來喜怒哀樂。

劉娥被人用布團塞住了嘴巴，他便伸手給她把布團拿開，又小心謹慎地把她從袋子里扶出來，解開綁在她手上的繩子。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一莖孤引綠，雙影共分紅。

色奪歌人臉，香亂舞衣風。

名蓮自可念，況復兩心同。

雨越下越小，濛濛細雨中，一支含苞待放的粉紅色並蒂蓮傲然挺立在綠油油的荷葉間，帶給世人無盡的美好與喜慶。

他們就像是這兩朵並蒂蓮，瓊英靈根，質潔如玉，色香絕塵，萬千蓮媛儘是為襯托他們而存在。

劉娥身上的衣服已經全濕透了，衣服貼在身上，玲瓏曼妙的身材曲線畢現，更顯得凹凸有致，魅惑迷人。

她不好意思地將雙手抱在胸前，遮掩著自己的胸部，羞得不敢抬頭看他，只是把目光望向了那支並蒂蓮。

他一伸手，將那支並蒂蓮采來，送到她面前。

「啊嚏，啊嚏！」劉娥剛伸手接過並蒂蓮，就控制不住地連著打了兩個噴嚏，身體也跟著瑟瑟地發抖，似乎是著涼感冒了。

趙德明來不及細想，一把便將她攔腰橫抱起來，她立刻就感覺到自己進入了一個溫暖的港灣，心中陡然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趙德明對著那兩個人冷冷地說：「你們要是不想死，就老老實實地跟著我走！」

那兩個人看著趙德明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使了個眼色，撒腿就跑。

雨已經完全停下，只有空氣無比濕潤，絲絲涼意夾雜著荷花的芬芳，清香襲人，沁人心脾。

「姮——兒——，你——在——哪——里——？姮——兒……」，龔美著急而又焦慮的聲音不停地在空中回蕩著。

「美哥哥，我在這裡！」劉娥使勁喊了一聲，接著仰起臉來對著趙德明說：「請你放下我吧！」

她的臉上紅紅的，她從來也沒有這樣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抱過，濕嗒嗒的衣服貼在他同樣也濕透了的衣服上，熱乎乎的體溫弄得她心驚肉跳，羞得簡直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你病了。」趙德明冷冰冰的不肯多說一句話，他也不想管那兩個人了，只是不停地走著，想趕緊把劉娥抱回自己的王府。

「你放開我！」劉娥有點惱了，口氣已經很不友善。

趙德明心裡暗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把塞在她嘴裡的布給拿出來，如果不拿出來就好了，自己抱著她愛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

「放開她！」龔美看見劉娥正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抱著，氣不打一處來，怒氣沖沖地從旁邊找來一根大木棍，不由分說照著趙德明的腦袋就打了下去。

趙德明一閃身，一隻手抱住劉娥，另一隻手一下就把龔美的棍子奪了過來，只把棍子輕輕一揮，龔美就被他打倒在地。

「啊？！美哥哥！」劉娥一見龔美被打倒了，嚇得花容失色。

「你這個壞蛋！你快放開我！」她把並蒂蓮扔了，不斷地打著趙德明，讓他把自己放下。

趙德明假裝聽不到，把棍子扔了，抱著她繼續往前走。

劉娥情急之下，就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趙德明隨便她怎麼咬就是不鬆手，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似乎劉娥咬的不是他。

龔美站起來，又拿起棍子朝趙德明打過去，只想著快點讓他把劉娥放下。

趙德明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裡，連頭都不回，似乎連背影都是一種對他的蔑視。

龔美的棍子剛剛快要打到趙德明身上的時候，趙德明忽然又一伸手把棍子奪了過來，他心裡已經有些生氣，可又無處發泄，便把氣力都使在了棍子上，把棍子使勁一揮，龔美接著就飛了起來。

趙德明看著龔美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地上有幾個深深淺淺的水坑，龔美落在地上的時候就濺起了幾個大大小小的水花，同時從嘴裡吐出來一口鮮血。

「啊？！美哥哥——你把他打死了！你還我的美哥哥！」劉娥驚恐地看著龔美嘴邊的血，血被雨水一浸潤，面積更大，迅速膨脹起來。

劉娥以為龔美要死了，以為自己就要失去他了，恐懼瞬間填滿了整個心房，不禁失聲痛哭起來，對著趙德明又打又咬，還瘋狂地用兩隻手的指甲去抓他，逮著哪兒抓哪兒，完全不計後果。

不知怎麼，趙德明見到她發瘋的樣子，心裡竟然不忍心讓她傷心難過，便把她放下。

劉娥恨恨地盯著趙德明，目光就像是兩把鋒利的劍，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

「他要是死了，我就殺了你！」劉娥惡狠狠地從嘴巴里吐出這幾個字，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足夠令趙德明感到震撼。

劉娥走到龔美身邊，給他擦去嘴巴上的血跡，把他扶起來，想架著他的胳膊回家，可是他長得比她高大許多，也重很多，她扶著他歪歪扭扭地走著，顯得很吃力。

趙德明盯著他們的背影，憂傷的眼睛里又現出失望的神色，他想起來人們說劉娥和龔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心裡就覺得很窩火。

他見劉娥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便大步走到他們身邊，一伸手把劉娥拉開，自己扶住了龔美。

「滾開！」龔美沖著趙德明怒吼一聲，用力把趙德明甩開，自己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了幾步，不想讓他扶。

趙德明看見龔美傷的不輕，有些心虛地瞟了劉娥一眼，畢竟是自己把人家打成這個樣子，怪不得人家罵。

劉娥卻並不看他，趕緊上前扶住龔美，冷冷地說：「你走吧，我們的事不用你管。」

趙德明聽到她的話心裡一涼，她跟他是「我們」，而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局外人。

他從大拇指上摘下翡翠扳指來，塞到劉娥的手裡，說道：「給他找個好大夫。」

「什麼髒東西，別弄髒了我的手。」劉娥順手就把翡翠扳指扔了出去，翡翠扳指落在雨水清淺的地面上，竟然絲毫未損。

「對不起。」趙德明望著劉娥，態度很誠懇，這是他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道歉，他發覺自己已經真的很在乎她，心裡開始忐忑不安起來，希望她能原諒自己一時的衝動。

劉娥輕蔑地一笑，「你們這些人真是有意思，打了人，一句『對不起』就完了嗎？如果人死了怎麼辦？是不是一條命就只值一個扳指錢？我們的命在你們眼裡就這麼不值錢嗎？」

趙德明怔怔地看著她，答非所問，「我只是想跟你們交個朋友。」

「我們沒有你這樣的朋友，以前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永遠都不會有！」劉娥的火氣越來越大，聲音也越來越高。

龔美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道：「姮兒，別跟他廢話，咱們走。」

趙德明凄涼一笑，眼睛里蘊藏著一種深不見底的憂傷，他盯著劉娥的眼睛，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溫柔地問道：「傳說今天的雨又叫做『相思雨』，對嗎？」

他那醉人的笑容和憂鬱的眼神好像有魔法，劉娥心裡禁不住一陣輕顫，莫名其妙的被他打動，但是她一看到龔美的傷，便又氣不打一處來，惱怒地說：「你把美哥哥打傷了，我恨你，這叫『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