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交集
一路上,沒有盡頭,全是灰濛濛的一片。他用盡全力一直奔跑,不停地向前跑,可是,前面的黑暗無休無止。他像置身於一張巨大的漁網中,怎麼掙扎都沒有用。
忽然,不遠處出現了一個身影,長發及腰。宮嶼喘著氣,眯起眼睛看清楚之後,忽然喜出望外:「薇薇!」他欣喜地跑過去。
結果,唐暖薇忽然抬起頭,眼眸里滲出了血絲,她拿著一支鋼筆,看著宮嶼凄慘地笑,然後,將鋼筆狠狠地扎進了自己的胸口。
「不——」宮嶼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冷汗涔涔。他雙手支著自己的身體,胸口起伏。
清冷的月光從外面灑進房間,被子上像被鍍了一層銀粉。窗外一片靜謐,只剩下蟲子的鳴叫聲還有樹葉的沙沙聲,那種寧靜,猶如死神來臨前的平靜——已經凌晨。
宮嶼的額發全部被汗水浸濕,他捂住胸口,大口地喘著氣。見鬼,為什麼總是做這樣的夢。宮嶼將自己摔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
身旁一直柔軟潔白的手攀上他的胸膛,「怎麼,又作噩夢了?」那聲音就像棉花一樣,軟軟的,甜甜的。
宮嶼不說話,套上睡衣,翻身下床。床上的女人表情瞬間黯淡了一下,緊跟著他下了床,黏著他。
「嶼,不要對我這麼冷淡,好歹,我們也在一起兩年了啊。」說話的女人一頭及腰棕色長發,發梢微卷。那一雙桃花眼波光瀲灧,嘟起的唇讓人忍不住有一親芳澤的慾望。好一個精緻的女人。
「亦秒,去給我倒杯水,我有點渴。」宮嶼將手臂從她懷中抽出來,聲音聽不出情緒。
周亦秒乖巧地點點頭,踩著高級的毛毯,走出了房間。
宮嶼的額發被風輕輕帶起,他的眸猶如窗外的月光,帶著涼意。
三年。唐暖薇拿筆狠狠戳向自己胸口的那一幕,每日每夜地在他夢中重複。每日每夜,宮汀死前那張冰冷的臉向他叫囂著報仇;每日每夜,宮洺渾身鮮血地向他伸出手,讓他保護薇薇。
有誰能料到,曾經叱吒風雲的宮氏居然敗在了一個女人手上?兩個愛她愛得驚天動地,還有一個恨她恨得咬牙切齒。真是孽。
「滴滴——」床頭的手機一閃一閃,不停地震動著。
宮嶼回過身,緩緩地走過去,拿起手機:「喂?」
「老闆,我們的股票一直飆升,這一次,我們翻身了。」那邊的聲音似乎很激動,興奮地幾乎都在顫抖。
「好,全部拋掉。」宮嶼的聲音清冷如月光。
「什麼?!」那邊似乎忘記了自己手下的身份,驚叫道,「拋掉?!老闆!這支股票漲勢很好,拋掉就不能賺錢了啊!」
「閉嘴,照我說的做。」宮嶼掛掉電話,將手機扔回到床頭柜上。
薇薇,宮氏在你手上的時代將要結束了。我們的愛情,我們的糾葛,大哥二哥的願望,一切的一切都應該有一個結局。
周亦秒拿著水杯回來的時候,宮嶼已經穿好了衣服。白色的襯衫搭著黑色長款風衣,襯托出頎長的身形,完全是一派王者的氣勢。
「嶼,你要去哪裡?」周亦秒眼眸慌張,將水杯放在床頭柜上,急急地拉住宮嶼的袖口。
宮嶼整理了一下領口,英俊的臉上沒有半分表情:「亦秒,我要回去了。」
「回哪裡?你的家不久在這裡么?」周亦秒仰起頭,拚命忍住快要掉出來的淚水。
「C城。」宮嶼簡潔地突出兩個字。
「那帶上我,帶上我好不好?我是你女朋友啊。」
宮嶼那雙狹長的狐狸眼中終於有了一絲動容,他拂開她的手,語氣依舊冰冷:「亦秒,我們到此為止吧。」
眼淚終於在這句話出口之後決堤,周亦秒痛哭失聲:「嶼,是我做錯了什麼嗎?如果我做錯什麼了,你跟我說,我會改,我一定會改的……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兩年了,這個男人在她身邊兩年,就算她知道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她還是一如既往地付出。為他牽線搭橋,為他求自己父親出錢,為他和家人翻臉。為他做了那麼多,怎麼連一點感動都沒有呢?怎麼可以說分手就分手呢?她不甘心。
她曾經是天之驕女,對男人不屑一顧,可是宮嶼卻讓她變成了卑微的塵埃,任他踐踏。他把她訓練成了一隻聽話的小貓,現在說不要就不要了么?那麼她為他磨平的爪子該怎麼找回來?
偌大的別墅,周亦秒呆坐在地上,任眼淚在她精緻的臉龐上肆虐。宮嶼沒有為她留下,甚至連一絲猶豫都沒有。他就像丟棄一件垃圾一樣,丟棄了她。
男人的絕情,只有在他不愛的女人身上,才能淋漓盡致地體現。
宮嶼走在山腰上,不遠處,單氏別墅燈火通明。他淺淺地笑著,掏出手機,給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發了一條簡訊。然後他便將手插進口袋,等候在路邊。
他知道,她一定會下來見他的。
宮嶼以為,他只有毀掉唐暖薇的一切,讓她一無所有,才能回到他們原來的地方。只是他低估了唐暖薇的自尊心。他更不會想到,當初的一切,竟然是他死去多年的大哥一手策劃。
如果不是福嫂,大概他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敬愛的大哥,手上竟然沾滿了那麼多年的血。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的孩子都已經會叫媽咪爹地了。
把唐暖薇從聶容北的別墅中揪出來,也沒能讓她住進自己家。宮嶼倒也習慣了,如果唐暖薇不那麼倔強,反倒不像她了。
他一直都在等,等唐暖薇回心轉意的那一天,沒想到,這一等,也是許多年。唐暖薇從來不阻止他去看熙沫,但是也從來不告訴熙沫,其實他就是她的父親。這是唐暖薇答應他看熙沫的條件。他們的關係,就這樣不咸不淡地維繫著。
真正有交集的一次,是從單修哲墮樓開始。
他們幾乎是同時趕到醫院的,那時候,手術已經開始,醫生告訴他們,情況不容樂觀,隨時做好後事準備。蘇半夏和單郁助正在國外,唐暖薇硬是壓著他,沒讓他打電話通知。她說,單修哲會挺過來的,沒有見到凌桃夭,他不捨得死。
一夜,連著下了五張危重通知單,接得他們倆一身冷汗。終於,在接近凌晨的時候,醫生滿臉疲憊地出來,說至少他挺過了這一關。
單修哲的預后不好,一次次的開顱手術讓他的身體變得很虛弱。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每一次,他都叫著凌桃夭的名字。
只是,連唐暖薇都沒有想到,凌桃夭居然鐵著心不肯見單修哲。宮嶼當場就黑了臉,摔門而去。
此後的三年裡,宮嶼和唐暖薇差點把凌桃夭的門檻都踏破了,從一開始的軟磨硬泡,到最後的破口大罵,凌桃夭自始至終都是那麼一個態度——她不去。
為了這件事,宮嶼和唐暖薇不知道私下商量過多少回。也只有在這件事上,唐暖薇和他的立場是一致的。
他們的結,一直都沒有解開,直到那一天,熙沫出事。
那一天,宮嶼還在給公司的董事開會,手機便一直響個不停。宮嶼看了看來電顯示,當下就皺起了眉頭。
他並不忌諱在董事面前接電話,畢竟他是老大,他說了算。
電話那邊,唐暖薇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她說:「熙沫出事了,你快點過來……熙沫快要死了……」
宮嶼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異常難看。他愣怔了一秒,然後拔腿就往外跑,連秘書在後面叫他都沒有聽見。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的女兒——出事了!
宮嶼趕到的時候,太陽剛好落山。那個只有幾千個人的小鎮居民,驚訝地看著從天而降的直升飛機,長大了嘴巴都忘了尖叫。
醫院的走廊上,宮嶼的腳步聲顯得倉皇慌張。走廊的盡頭,手術燈亮著鮮紅的顏色,刺痛了他的眼。
凌桃夭和唐暖薇獃獃地坐在長椅上,唐蔚然也沉默地站著,就連不諳世事的小念也察覺到氣氛的凝重,嚇得緊緊地瑟縮在凌桃夭身邊。
「怎麼了?熙沫怎麼了?」宮嶼喘著氣,連聲問。
凌桃夭和唐暖薇都不說話。那一刻的沉默讓宮嶼窒息。他吼道:「誰他媽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唐蔚然呼出一口氣,聲音細小:「熙沫她為了救小念,被流氓捅了一刀。」說完,唐蔚然狠狠地一拳砸在牆壁上,咬牙道,「對不起,宮嶼叔叔,是我沒有保護好熙沫,對不起……」話到後面,已經泣不成聲。
這是唐蔚然第一次當著別人的面哭泣,從六歲那一年摔下懸崖之後,他就快不知道眼淚的滋味,甚至忘記了怎麼害怕。
可是,當他在公園裡,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的刀捅向小念時,他才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他在那一刻,害怕了。
然後,他便看見熙沫動作迅速地將愣在原地的小念推開,於是,那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直直地插進了她的腹部。鮮血,流了一地。
「家屬來了嗎?」護士從手術室出來,問。
「我是,我就是。」宮嶼連忙上前,表情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