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沒聽說過。」

「是哦？那就當我沒問好了。」

李霞點點點頭，朝著自己的座位走去，走沒幾步卻又停了下來。

「……比較好。」

音量十分微弱，幾乎到了難以辨識的地步。

「啊，什麼？」

「直接問夏寧同學比較好。」

稍微提高音量重複一次之後，李霞又補上了「……應該吧」三個字。

李延瞪大了雙眼。

這句話從李霞的口中說出來，感覺一分新奇。

或許是不方便在學校討論的事情吧。李霞說的沒錯，直接問夏寧確實是最快的方法。

「謝謝你的建議。」

報以微笑之後，李霞又羞得低下了頭。

（李霞變了。）

簡潔的說話方式雖然還是跟以前一樣，不過機器人式的單調錶情卻顯得豐富了許多，令人對她的可愛之處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就在李延兀自遐思的時候……

「李延——」

「嗚哇！」

幽靈般的沙啞嗓音傳入耳中的同時，眼前也浮現出一張戴著眼鏡的平板臉孔，嚇得李延差點沒跳了起來。

「李楠，你想嚇死我啊！」

「早。」

連打招呼的聲音都很沙啞，而且他的模樣更是跟幽靈沒什麼兩樣。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孔蒼白一片，紅腫的雙目布滿血絲，眼皮彷佛灌鉛似的沉重。

「昨晚沒睡嗎？」

「嗯。」

「該不會看了一整晚的動畫吧？」

「不是。」

李楠模樣跟平常有些不同。正常人所無法理解的宅式幽默隱匿在體身體的某個角落，取而代之的是穩重世故的氣質。

（這傢伙吃錯藥了不成？）

就在李延大為不解的時候……

「李延！」

李楠突然一把抱住李延的肩膀，鏡片之後的雙眸流露出熱切的眼神。

「你、你想做什麼？」

「我想跟你談一談。」

「談一談？」

李楠想跟自己談一談？

「談論傲嬌系和壞嬌系哪一種比較好嗎？對不起，這個話題我沒興趣。」

「我不是要談這個。」

「小雪出生的秘密嗎？饒了我吧。」

「就說了，不是那一類的事情。」

「是哦，那應該沒問題才對。」

「好，跟我來吧。」

李楠拉著李延的手，強行將李延帶走。

「等一下，不能在這邊談嗎？」

「不行。」

林楠拉著李延走出教室。回頭一看，李霞正面無表情地朝著自己揮手。

李延被李楠帶到校舍的屋頂。

「到底要跟我談什麼？」

李楠手扶欄杆，雙眼凝視遠方。

「李延……青春到底是什麼呢？」

「啊？」

「青春就是不能再來一次的時光！」

說完之後，李楠還帥氣十足地伸手指著李延的鼻尖。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了？難道腐海的毒素入侵大腦了不成？

接著李楠又再度凝視遠方。

「……上次在公園遇見的那個女孩子。」

李延心中一凜。

李楠果然厲害，讓李延措手不及。在他的青春攻勢之下，李延差點忘了南雅學姐昨天被他當場撞見。

「你、你是說娜娜嗎？」

李延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表情十分僵，說不定李楠已經察覺到南雅的秘密了。別看他一臉宅樣，這小子的第六感可是相當管用。

「她……呃，多大啦？」

「多大？」

「我是指年紀。」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嗯，今年才剛上中學吧。」

李延沒想到李楠居然會冒出這個問題，只好以小雪的個人情報隨口敷衍。

「是哦……中學一年級……」

李楠遮住嘴巴，嘰哩咕嚕地自言自語了起來。

「娜娜她跟你……呃……正在交往嗎？」

「交往？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

「說的也是，李延你已經有學生會長了。」

「基本上這也是誤會一場。」

「那……娜娜有男朋友嗎？」

「這就不清楚了。不過她那麼怕生，我想應該沒有吧？」

「是哦。」

這傢伙到底想說什麼？

沉默片刻之後，李楠轉過身來。

輕推戴得好好的眼鏡之後——

突然說了一句話。

「請把娜娜介紹給在下。」

咻———

一陣秋風吹過屋頂。

不會吧？

他剛剛說了什麼？

「抱歉，我沒聽清楚。請再說一次好嗎？」

「請把娜娜殿下介紹給在下。」

轟———！

李延感到物體突然爆炸，可能是火山，也可能是炸彈。

「為、為、為、為什麼？」

「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

「是的，我無法自拔地愛上娜娜，娜娜好萌——！」

李楠對著天空吶喊。

李延的前額冒出豆大的汗珠。

「你、你不是喜歡二次元虛擬美少女勝過三次元的真人嗎？每次都把一些形上學的艱深辭彙掛在嘴邊，結果現在說變就變，一點原則都沒有！」

「說得好，三次元永遠不可能超越二次元。我願意將三次元的女生當成朋友，卻不可能當成戀愛對象，過去的我確實抱持著這種想法。」

「你也未免想太遠了。」

「可是看到娜娜的那一瞬間，一切都改變了。」

「不會吧？」

「我感到一股強大的電流。」

「你想太多了。」

「不，是真的。」

乾脆說你準備穿越時空算了。

「回家之後，我一直在問自己到底怎麼了。那天的晚餐是我最愛吃的餃子，我卻只吃兩個而已，甚至連洗澡的動力都沒有。」

「你最少也洗個澡吧！」

「娜娜的倩影盤旋腦海，令人輾轉難眠。」

「就不相信當時你看得那麼清楚。」

「翻來複去就是睡不著，於是我潛入父親大人的書房，以六角大王描繪娜娜的3D影像。」

李楠從口袋取出一張折成三角形的白紙，上面印著由六角方塊所組成的辮子少女。

「一點都不像，而且你的行為很恐怖耶！」

「這不是重點。」

收起白紙之後，李楠繼續開口：

「反正在下就是喜歡了娜娜。」

「呃……」

「求求你介紹娜娜讓我認識吧。」

李楠跪在水泥地上苦苦哀求。

「喂、喂！李楠！」

「拜託！」

甚至連前額都貼了上去。

「這……」

李延以右手的食指輕觸臉頰。

這下可麻煩了。世界上根本沒有娜娜，李楠撞見的少女其實就是南雅學姐的本體。

偏偏李延又不能讓李楠知道真相。

「李楠，請抬起頭來。」

紅腫的雙眼布滿了血絲。

「不瞞你說，這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事情。」

「那決定權在誰身上？」

「這個……當然是她本人以及南雅學姐。」

「既然如此，請幫我問問看好嗎？我只想跟她說話而已。」

李楠從地上爬了起來，以熱切的眼神直盯著李延。

唔……

如果只是想跟南雅學姐說話，李延實在是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好吧，幫你問問看好了。」

「感激不盡！」

李楠握住李延的手。

「我只是問問看而已，不保證一定可以喔。」

「明白。」

「還有……如果南……不，如果娜娜要求你把收集多年的動畫或是漫畫周邊丟掉，你辦得到嗎？」

「當然，我會在不可燃垃圾的日子全部丟棄。」

「好，我明白你的決心了，到時我也會將你的誠意傳達給娜娜。」

「感激不盡，李延。」

「不必道謝，也不要握著我的手不放。」

把手回來之後，李延不禁在內心暗自嘆息。

（事情居然會演變成這種地步……）

南雅有一雙大眼睛，搭配嬌滴滴的娃娃音，還有一張活脫是從二次元世界跳出來的娃娃臉，也難怪有點蘿莉控傾向的李楠內會對學姐大感興趣。

可是……

為什麼自己的心裡冷颼颼的？

「登記日期已經決定了，就從九月最後的星期一開始。」

時間是放學之後。穿過學生會長辦公室的大門之後，迎接李延的正是南雅劈頭而來的這句話。

李延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學姐是指會長選舉嗎？」

原來這就是學姊以手機電召自己前來辦公室的要事，害自己還緊張了好一陣子。

「要不然呢？除了選舉之外，還會有什麼要事？」

南雅雙手交叉在心口前，看起來有些不太高興。桃紅色的雙唇緊閉，眼角射出銳利的目光。

背對著門口將門板合上之後，李延連忙搖搖手。

「我沒有那個意思。」

「你該不會還是不想參選吧？」

「我早就已經放棄……不，早就有所覺悟了。」

「那就好。」

南雅坐在沙發上，翹起了一雙修長的腿，黑色的襪看起來格外地眩目。

（呼。）

暗自在內心嘆了口氣之後，李延也走到南雅的對面坐了下來。

（學生會大選……其實對我來說，這也是相當棘手的問題呢。）

暑假結束之後，南雅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前指定李延為下一任的會長人選，可是李延非但沒當過班長，甚至連沒人要當的服務股長也與他無緣。

基於資歷的考量，李延當然希望學姐能收回成命，事實上也已經請求過好幾次了。

學生會長絕對不是李延能勝任的職務。李延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又怎能照顧其他同學？

可是南雅學姐非但不肯收回成命，甚至還在新聞社的專訪當中表態支持李延出馬競選，擺明了就是要把李延逼上梁山。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是身為學生會長的學姊遲遲不肯收回成命的理由。事實上學校裡面沒有半個人認為學姊當時是說真的，只要學姊一句話，大家自然會一笑置之。

「如果沒有其他候選人，就必須進行信任投票。到時只要得到過半數的選票，你就是本校新任的學生會長了。」

「是哦。」

「不過就算競爭者出現，也沒什麼好擔心的，畢竟你可是我欽定的人選呢！」

南雅看起來相當有自信。

不過學姊說的也沒錯，有了歷任學生會長當中人氣度最高的學姊背書，還真的是選不上也難。

「聽說去年也是信任投票，不知道今年的情況會怎樣。」

事實上並不是沒有潛在的競爭者。

至少本班的班長高山，就對學生會長的寶座相當有興趣。不過她打算升上二年級之後再投入選舉，而且本身又是南雅的忠實信徒，這次應該會選擇沉潛才對。

「其實……我知道有個人打算參選。」

南雅臉色一沉。

「那個人是誰？」

「學生會的副會長。」

「什麼？學生會還有副會長？」

一提到學生會，大家都會想到強勢的學姊，難免對其他的成員沒有印象。

「如果是副會長的話，應該是個不容小覷的強敵吧？」

「放心吧。」

南雅撥撥自己的瀏海。

「有我在背後撐腰，你絕對不會輸的。」

學姐真的很有自信。

可是信心滿滿的學姊只要脫了層皮，就會變成被小學生欺負的弱者，中間的落差實在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既然有人真的對學生會長的位子有興趣，又何必一定要把我推上火線呢？」

「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

「是沒錯啦。」

與其說是討論，還不如稱之為單方面的命令比較恰當。

「不必想那麼多，你絕對有成為學生會長的資格。別忘了我可是親自指定你為下任會長呢。」

「這種資格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會嗎？為什麼？」

「當時學姊只是臨時起意罷了，根本就不是認真的。」

「絕對不是臨時起意，我早就認為你是學生會長最適合的人選了。」

「……真的嗎？」

「當、當然是真的。」

學姊別過臉去，雙頰微微泛紅。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反正你一定要參選就對了。當初我可是當著大家的面前宣布，現在你說什麼都不能臨陣脫逃。」

「是哦。」

沒參加社團、更不隸屬於任何委員會的自己真的能參選學生會長嗎？李延可不這麼認為。

「登記參選之後呢？選舉相關的準備活動好像還沒開始呢。」

「登記參選為期一個星期，接下來是兩個星期的競選活動，然後就是投票。通常投票日都是在十月份校慶園遊會的最後一天。」

「原來如此。」

「競選活動交給我就對了，我可是老經驗了呢。」

「是哦……」

校慶園遊會的最後一天，差不多就是期中考的日子。兩大重擔同時壓上肩頭，李延不禁感到頭暈目眩。

「競選活動開始之後，新聞社和廣播社就會針對候選人展開一連串的專訪，所以有訓練口才和颱風的必要。」

「嗚哇，一定很難。」

「就跟裡面的人的特訓差不多，到時候一起做就好了。」

「說的也是……啊！」

李延不禁驚叫一聲。

南雅學姐一提到『裡面的人』，選舉的話題立刻被踢到一邊，令李延這才猛然想起另一件令人煩心的事情。

沒錯，就是李楠的請託。

原本打算等到下一次訓練的時候再跟學姊提起，不過現在倒是不失為一個好機會。畢竟時間拖得愈久，李延就愈不好開口。

「南雅學姐！」

李延凝視著學姊，難掩內心的緊張。

「我可以提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嗎？」

「可以啊，什麼事？」

南雅面露好奇之色。

「真的嗎？跟選舉無關喔。」

「沒關係，你說吧。」

「那、那我就說了。呃……」

當著南雅的面前提起那件事，還真的有點尷尬。

「這只是一個假設。」

「？？假設？」

「是的，只是假設。假設今天有一個人……」

「嗯。」

「他說他喜歡『裡面的人』……學姊會有什麼反應？」

南雅愣了幾秒鐘之後，雙頰泛起紅暈，噘著小嘴害臊不已。

「當、當然會高興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