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不周山
夢境之中,默槿忽而覺得起了一陣的涼風,她有些迷糊地想將被子再往上拉扯一下,但還沒等摸索到被褥的邊緣,有一隻手突然貼著她的下巴滑了過去,隨後帶著暖意的被子便好好地蓋在了她的身上。
詠稚眯著眼睛看了眼被風吹開的窗,挑了一下指尖,外面探出一隻綠色細窄模樣的手來,將窗戶遮蔽了個嚴實。
馬車的外面早已不是人間俗世,周圍團團的雲霧像是將這輛馬車包裹起來了一般,而原本馬車前墨色的那匹烏騅,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化身為蛟龍,正甩著腦袋將車子又往背上卷了一下。
詠稚伸出一隻手來將默槿又往自己懷中攬了一把,叫她更多地躺在自己的腿上,馬車內的空間並非很大,為了叫默槿能睡得舒服些,詠稚蜷縮著的姿勢看起來都十分委屈。他自己卻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再往前便是一座山頭,這山像是從雲端冒出來的一般,天地也在上面發生了顛倒,雲端被踩在腳下,天空卻是鏡面一般的湖,若是晴日里抬頭望去,甚至還能看到在下面生活的蛟龍。
尋著野草覆蓋之下一條極其不易察覺的小道兒,烏騅抖了抖脖頸上的鬃毛,又從蛟龍變為了馬,踩著幾團軟綿綿的棉花一般的雲朵,請無聲息地落在了地上。
默槿睜眼時,烏騅已經隨著它的族人躍入了頭頂的湖水之中,日頭就起在她們的身旁,讓周遭的一切越發暖軟起來。她伸了個懶腰,胳膊還沒完全伸展開,手腕卻碰到了什麼東西上,發出悶悶的一聲響來。
原本有些打著瞌睡的詠稚一下睜開了眼睛,兩人皆是一愣,默槿此時才發現自己身處於一輛奇怪的馬車之中。
被詠稚扶著下了車,默槿懶腰伸到一般,突然愣在了原地。
此處風景雖已截然不同,但默槿卻偏偏嗅出了几絲熟悉的味道,她尋著想要往邊緣去看,被詠稚拖著胳膊一把拉住了:「要去哪兒?」
「這兒是…」
無需等她問完,詠稚已經含著笑意點了點頭:「萬千神佛都避之不及的不周山。」
此時再抬眼去看頭頂上的湖水,默槿又生出了諸多感慨,日光被湖水反射成粼粼的波光透過她的指縫灑在了她的臉上,有一瞬詠稚忽而覺得曾經水下那個只有他見過的默槿與眼前這個默槿無限地重合在了一處。
卻又輕地像是隨時要消失不見一般。
被突然攥著手腕拉進懷裡的默槿愣在了原地,她怯生生地向後想要退開,卻被詠稚越發用力地按在了懷中。默槿不再掙扎,反倒從他緊縮的臂彎中將手肘彎折,雖然不能環成個真正的擁抱,卻也輕拍了好幾下詠稚的後背。
她雖不明白為何她的哥哥會突然生出些許懼怕之意,但她卻總是能感同身受的。
木屋之中所有的一切看著都格外地親切,雖然外面瞧著平平無奇,但內里的東西其實大多是曾經在月華府時默槿常用的。
屏風之後繞出個女子來,低垂著眸子,卻掩蓋不住眼底的欣喜。
「主子,您回來了。」說著,她俯下身單膝落了地,「雲衣已再次守候三個日月,還以為主子路上出了什麼事兒,看著您仙體康健,雲衣便放心了。」
她等著,可默槿並沒有出手,反倒是愣在了原地,甚至還怯生生地要往詠稚身後躲。雲衣此時才注意到此間只有他們三人的身影,原本一直跟著默槿的肅羽卻不見了蹤跡。
她的精神立刻緊張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詠稚生怕他要為難於自己,沒想到詠稚只是反手拍了拍身側的默槿:「你別害怕,她是你的婢女,自然不會害你。你不喜歡人伺候著,我便叫她去外面等著。」
看著詠稚自己挽著袖口將木桶內填滿水去,默槿想要上前幫忙卻再一次被擋在了屏風旁邊:「你不喜歡旁人伺候,我照顧你,你便不要再推脫了。」
柴是已劈好堆在了一旁,只需鬆散地塞入木桶下的空心石階內便足夠了:「不急,」詠稚取了火摺子點燃了一根細而薄的柴火,將它塞在了已經架好的柴堆的上面,「等起了熱氣你再進去,莫要受了寒。」
「方才那人…」
剛才雲衣直接被詠稚攆了出去,默槿有些擔心,可從裡面又瞧不到屋外的光景,她探著頭看了兩次,心頭仍舊有些擔心。
「那人究竟是誰?」
詠稚坐在小小的馬紮上一邊盯著空石階中的火,一邊頭也不抬地應道:「我說了,是你貼身的婢女。」
「我從來不習慣旁人伺候著,又哪裡會有什麼、什麼貼身的婢女。」
說來也不奇怪,默槿雖聲名顯赫其實鮮少離開接骨木旁,所以一直都只有詠稚陪著她,後來修習離開后,連詠稚都找不到她,更別說旁人。
所以在面對雲衣時她才會生出這麼些個疑惑,詠稚淺淺地嘆了口氣,只覺得近幾日默槿越發地不好糊弄了,恐怕不多幾日便會漏了陷,還要儘快將手邊兒的事情處理完全才是。
「當真是你貼身的婢女,」詠稚看著火已經生了起來,這才站起身拍了拍衣擺,「你先沐浴,這些事兒之後我都會告訴你的。」
興許是他的眼神太過鎮定,默槿已經到了嘴邊兒的疑問最後仍舊是被自己乾乾淨淨地咽了下去,她輕嘆了一口氣,看著詠稚離開這間小屋的身影眼神格外地複雜。
等到裡面的熱氣起了,響起了水聲,詠稚才垂著眼眸走出了木屋,先前那份面對默槿時才有的暖軟自然全部收攏了起來,餘下的便是冬日裡風頭似的冷冽。
「你為何會在這兒?」
無論是雲衣還是肅羽,他們同自己的目的恐怕並不是一致的,這也是為何詠稚要鋌而走險去惡鬼城專找了一次吳信的緣故,按說不周山這種可怕的地方,除卻自己,應當根本空無一人才對,可聽雲衣的意思,她根本是三日月前已早早等在了此處。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誰告訴你,我與妹妹會來這兒的?」
詠稚又近了一步,強大的壓迫感幾乎令雲衣瑟瑟發抖起來,不過即便是恐懼到了極點,她仍舊敏銳地抓住了詠稚話中奇怪的地方。
「妹妹?你對主子做了什麼?」
「別演了,你與肅羽不過是墨白埋在我妹妹身邊兒的暗線,到底是誰告訴你,我二人會出現在這兒的!?」
隨著詠稚一聲暴怒,雲衣根本來不及看清楚他的工作,詠稚的手已經死死地卡著她的脖子將她提到了半空中:「到底是誰?若你偏了我,我便讓墨白連你的一魂一魄都無法拿到!」
「咳…咳咳…」雲衣一邊掙扎著,一邊試圖搬開詠稚的手,但她與後者的力量根本就是天壤之別,「咳…別…是、是主子,是主子…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