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奈何
阿南並非沒有想到過會是如此結局,他看著坐在小院門口地上的穆幽,一時間猶豫著到底該不該近前去。
過去,擔心自家主子臉上不好看,可是不過去,穆幽身旁的酒罈都快要將他淹沒了似的,連衣擺下面都沾上了酒漬。
在他猶豫的同時,背靠著院牆的穆幽似乎終於撐不住了,歪斜地向一邊倒了下去,在他砸到第一個酒罈之前,阿南還是過去穩穩地攔住了他的肩膀。
穆幽打了個激靈,睜開有些迷糊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扯動了一下嘴角:「阿南啊,阿南…」他迷迷糊糊念了兩句,又閉上眼睛似要睡去的表情。
「主子,」阿南掃出一小片空地單膝跪了下去,「回去睡吧,您在這兒已經坐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天一夜…久嗎?很久嗎?」
同喝醉的人哪裡有什麼到底可講,阿南嘆了口氣,乾脆決定拽著穆幽的胳膊將他拖起來,突然身後傳來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轎攆的聲音也隨之停了下來。
「我來吧。」
聞聲,阿南連忙轉頭過去行了禮,羅雁絲擺了擺手算是應了,又指揮著她身旁幾名侍婢上前,將已經昏昏睡去的穆幽搬到了自己的轎攆之上。
阿南並未隨行跟上,他看著轎攆去的方向,又回頭看了看無風無雲的小院,終究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將院門掩上后,他蹲下身將酒罈收攏了之後,吩咐著守衛將這兒打掃整齊,做完這一切,整個小院仍舊是平靜地,像是根本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過一樣
***
冷,和窒息的感覺同時襲來,默槿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她睜開眼,卻發現什麼都看不清楚,只覺得睫毛和髮絲都隨著身旁的水流而不斷扭曲著。
她看到的風景自然也是扭曲的。
「你來了。」
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還不等默槿反應過來,她的背後突然被用力推了一把,坐起身才發現,她確實一直坐在水邊兒。
抬頭看去,似乎是個陰天的模樣,天邊烏雲壓城,見不到絲毫光華,而在她躺著的這道不算窄的河上,有一座橋,橋上…
默槿定睛去看,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是在什麼地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後躥出去一丈遠,末了,才想起自己早先經歷過的事情,又是無奈一笑,本以為會魂魄俱散,沒想到如今竟還有機會再入輪迴。
可想到這兒,另一個人的身影自然在她腦中浮現出來。
月華君。
橋上此時沒什麼人,她擰了擰裙擺上的水,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看起來十分糟糕,抹了一把臉便往橋上去。
但奇怪的是,無論默槿怎麼走,她都彷彿是在原地動彈不得似的,明明雙腿再走動,可她與橋之間的距離卻不見縮短。
「默槿,你來了。」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默槿先前以為是橋上的人在叫自己,可如今沒了水聲的干擾,她才發現這聲音竟然是從自己心中直接傳出來的。
大驚之下她當即愣在了原地,半晌也磕磕絆絆地問到:「你…是誰?」
「我?」那聲音似乎有些疲乏,又帶著些許的喜悅,「我是你。」
「你是我?」
這一聲默槿嚷得聲音極大,就連橋上那位都不免轉過頭來看向她,似乎還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橋下的河水,示意她安靜些。
「咳,」默槿清了一下嗓子,乾脆又退回了河邊,尋了塊石頭坐下,一邊擰著衣裙上沒幹透的水,一邊壓低了聲音,「你是我,那我又是誰?」
沒想到那個聲音壓根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又提出了個問題:「你知道,為何你無法踏上奈何橋嗎?」
對於自己當下的處境,默槿其實已有了三分想法,但被人如此直接地說出來,她仍舊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無論作為一位上神她曾經是多麼風光,如今入了地府,想要再入輪迴,必定是要過了奈何橋這一趟,可如今她連橋都上不去,又如何能再入輪迴?
不過她暫時最關心的並不是這個,倒是另外的事兒。
「你說你是我,那你知道月華君嗎?」
「哥哥,」那個聲音很輕地應了一聲,其中又摻雜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反倒讓默槿皺緊了眉頭凝神去聽,「他與你不同,走了,便是走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先前默槿還能忍住一直在心裡嘟囔,可牽扯到月華君,她猛然從石頭上站了起來,「什麼叫他走了?後世之中我還見過他,他怎麼就能、就能走了呢?」
「你見過的他,是他嗎?」
那個聲音似乎完全不受到默槿情緒的影響,語調仍舊是緩慢的,可即便如此,默槿仍舊從中聽出了些許的情緒。
並非是她善於識人,而是這聲音她太過熟悉,她想要藏起自己難,這聲音想要藏起自己,對她而言也是十分困難的事情。
因為這聲音的主人,正是默槿自己。
想明白了這一點,默槿反倒不擔心了,她沖又盤腿坐下,「他是,我相信我自己的所見所聞。」
話音剛落,默槿便覺得身子一重,怎麼又回到了河邊。
咳了幾聲水從河中坐起來,默槿才發現自己除卻方才睜開雙眼外,根本沒有從黃泉之中離開,只是傻傻地睜著眼睛,看著漆黑一片的天空。
「咳咳…」默槿站起來擰了擰衣裙上的水,抬頭看去,奈何橋與橋上的孟婆仍舊是那副模樣,只是沒有回頭看她,彷彿她並不存在一般。
「你是我?可你又是哪個我?」
默槿的手壓上自己的心口,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還在跳動,同時也能感受到有另一顆心,也在自己的胸腔之內,只是,它是沉寂的,是死亡一般的寧靜。
那個聲音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醒來,一時語塞,半晌也應到:「我是你,是…最初的你。」
其實對於默槿的故事,或者說對於她而言曾經的記憶,早已模糊了,默槿只知道她於千千萬年前突然離世,獨留月華君一人,之後的年歲,她是怎麼過的,她又是怎麼活下來的,默槿全然不知。
但是看當下的結果,似乎這個人知道。
默槿也不急,挑了塊乾燥些的地方坐下,拆下頭髮以指代梳慢慢順著,同時要求到:「你說你是我,那你該是知道,我最初是什麼模樣的,你且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