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扶蘇鎮沒了
叔智高聲喊過,便勒馬不前,眾將士尚不明所以,紛紛靠上前來,目光注視著前方。
這時,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便有一道黑影從昏暗中跳入視野,只是尚還來不及看清楚,便聽到「砰」地一聲巨響,震得眾人心頭一緊,隨即,便又看到那黑影是一人一騎,而隨著黑影而來的,還有飛來的兩段橫木,不偏不倚地砸向了前排的騎兵,驚得騎兵都變了臉色,紛紛勒緊韁繩,催促馬匹掉頭要跑。
慶幸,橫木是貼著兩側樹木飛旋而去的,中途便被樹榦撞碎了一段,另一段雖然飛了騎兵中,卻是被處變不驚的王不猛抬手死死地抓住了,隨即,就被他唾棄地丟到了路邊。
騎兵們這才穩住了陣腳,罵罵咧咧地詛咒著暗施冷箭的人。
叔智看清楚了整個事情發生的過程:周仲信勒馬停下,指揮一名武士衝出,武士用一桿長槍攔腰打斷了橫木,橫木受巨力而扭斷了兩端受束縛的一小節,隨即就以莫大的威勢飛旋著沖向了前排的騎兵......
叔智真是嘆為觀止,他以拳擊掌,大感痛快,不由得哈哈大笑,高聲地稱讚道:「好騎術,好力道啊!」
這時,騎兵們大都看到了前面來了個身穿白色鎧甲,身騎高頭大馬的小將,頓時,罵罵咧咧的聲音就止住了,轉而開始跟著叔智叫好了。
讚歎之餘,叔智自然也忘不掉正事。他懶得附和手下這群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傢伙,立刻高舉大刀,調轉馬頭,騎兵見到手勢,紛紛拍馬轉移到他的身後。
而此時,大道上又聚集起了一批土匪,比之之前,人數已經少了小半了,不過,論人數,還是要比騎兵佔優勢的。此刻,這群土匪正驚魂未定地望著騎兵,隨即,他們又從大道上撤了出去,分散到了兩旁樹木的兩側,這是土匪怕了騎兵的衝鋒了。
而原本兩方廝殺的戰場上,瞬間就變得空蕩蕩了,只留下了一二十具殘破的屍體,橫七豎八地陳列著,飄散出來濃烈的血腥味。
「這群鱉孫,人比我們都多,能打得一個都沒有,連長,我們衝下去吧,今晚全剁了他們。」王不猛肆無忌憚地叫囂著說道。
叔智哈哈一笑,調侃道:「這話提氣,不過,不能殺得太多了,我們家可是沒有地方埋他們。」
實際上,叔智心裡想的是,這群人可都是青壯勞力,活捉這群人,再送去礦山做免費苦力,死人,對周家就沒什麼壓榨價值了。
「連長,哪裡還需要埋,往亂墳崗一丟,餵了野獸,以後我們還能打打牙祭。」
獸吃人,人吃獸,叔智聽著這話不對勁,就沒有接話。他與眾人不同,雖然說不上是錦衣玉食養起來的,但是從小到大是沒有凍餒之患的,而身邊的騎兵就不同了,他們都是破落戶,又不事生產,在外面又混得很不如意,天知道他們以前都經歷了什麼......
「周潤,你去告訴家主,請他檢閱周家的虎狼之軍,另外,再告訴家主,他的心血不會白費的!。」
叔智凝視著前方,突然,他鄭重其事地說道。
這句話,是叔智說給自己聽的。他要開始證明自己了,就以今夜對抗土匪作為試卷,而且,他準備向周仲信交上一張滿分的答卷。
然而,騎兵們聽了這句話,也被深深地觸動了。他們該是比叔智更加迫切證明自己的。因為叔智今晚敗了,他仍然是家主的親弟弟,頂多就是背負著無能的標籤,窩在家裡,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而他們若是敗了,這輩子可能就要完了,像現在這樣吃得飽、穿得暖,有面子的生活就該終結了,他們會被打回原形,重新過上衣食無著、受人白眼的日子。因為周家不是冤大頭,不會心甘情願地每月花費數百兩銀子養一群酒囊飯袋。
此刻,有些騎兵心裡已經明白這次戰鬥意義非凡,贏了,就有了一個美好的開始,接下來,還會有一個更好的明天;輸了,就會被打落到原點,從哪裡來,再回哪裡去。
「遵命,連長!」
周潤一臉肅整,高聲喊道,隨即,他便拍馬掉頭走了。
叔智瞥了一眼周潤,隨即,他又把目光轉向了土匪,銳利的目光中含著無法抑制的殺意,這殺意並非是源於對土匪的恨,而是源於內心裡的慾望!
「三隊四隊下坡,分走兩邊;一隊二隊在大路上,夾擊土匪。」
「將士們,隨我去殺光土匪!」
......
白沙鎮血戰之夜,扶蘇鎮也是刀火相加。
是夜,周家兵營排長趙雲率領一隊窮凶極惡的騎兵潛入扶蘇鎮,四處放火,製造混亂,又趁著四處火起,騎兵闖進了一些大戶人家亂殺一通,亂搶一氣;而尋常百姓屋舍被大火吞噬,但是,他們不敢去救火,只得搶救出來妻兒老小、衣服糧食,倉皇地往田地里、陰暗處躲避,好在,騎兵看不上小老百姓的身家,直奔著高門大戶去了,百姓總算是逃過了一劫......
而高門大戶就遭了殃了,毫無準備的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家眷、護院、家丁爭相逃竄,躲藏,而有準備的就緊閉家門,等著騎兵來攻打,然而,騎兵壓根就不去啃硬骨頭,只顧著四處點火,驅趕百姓。
扶蘇鎮大火持續了一夜,鎮里也混亂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白沙鎮周家家主仲信率領家丁、鄉勇趕走了土匪。
上午時分,殷川縣縣令率領幾十名衙役也趕到了,他們看著熊熊大火也是無可奈何,只得像周家一樣,遠遠地看著火燒。不過,官府也不能什麼都不幹啊!縣令立刻著人在扶蘇鎮四周張貼安民告示,百姓們看到衙役,這才敢回到扶蘇鎮,並闖入鎮里自發地組織起來滅火......
據後來官府上報:萬曆四十八年七月初六,有寇兩百入白沙鎮劫掠,被白沙鎮周家家主仲信察覺,遂率家丁、鄉勇憤然反抗,殺寇三十四人,損家丁、鄉勇一百三十人,寇終不得入白沙鎮。
是夜,又有寇百人入扶蘇鎮,劫掠大戶七家,殺死家丁、護院二十二口,幸而,寇無器械,諸多大戶幸免於難,寇又四處放火,大火自東南直到西北,近十里民閭焚盪大半,總計毀民閭、寺觀、學舍一千五百間,一千三百戶七十六戶近七千人受災,燒死七人,在撲滅大火時,又燒死十人,扶蘇鎮幾成廢墟。聞官兵所至,寇往西北而去,途遇援扶蘇鎮之周府家丁、鄉勇,又死十三人,余者望風而逃。
經查證,入掠白沙鎮、扶蘇鎮乃同一夥土匪,匪首乃是項城縣人氏胡三,其貪如狼,凶如虎,覬覦兩鎮財貨而行此天理難容之惡性,胡三現已被官府捕獲羈押,其人對罪狀供認不諱。
凡扶蘇鎮受災百姓均已安置在白沙鎮、殷川縣兩地,望朝廷賑之,而有功之周家家主仲信,望朝廷嘉之。
......
萬曆四十八年七月十五日,經河南承宣布政使司、開封府查證后,又聯名上奏朝廷請求賑濟百姓、嘉獎有功之人,然而,奏疏上遞朝廷以後,沒幾日就被內閣打回到省府,批複要讓省府自行賑濟災民,勿要使災民生亂,並列一個獎勵有功之人以及賑災辦法的章程遞上去。省府接到奏章以後,立刻就著人遞信給殷川縣令以及滯留在白沙鎮安撫災民的官員。
從省府委派下來的官員就住在周府內院中,是一位精明強幹的中年男子,叫做陳仁威,他負責查實案卷以及賑濟災民。
接到省府的消息,陳仁威很是詫異,在他看來,近八千災民不是小數目,賑濟起來所需的錢糧也不是一個小數目,朝廷不撥下錢糧重建扶蘇鎮以及賑濟災民,這事就落在省府肩上了,現在省府也向他哭窮,請他因地制宜,會同縣令、周府仲信想想辦法,最好能夠藉助本地財貨賑災,另外,還讓他們一同商量出來一個嘉獎有功之人的辦法遞上去。
陳仁威也是頭疼,近八千人的房子被燒了,這群人就是無家可歸的流民了,能僅僅是賑災這麼簡單的事情嗎?這必定是要極大的人力,物力,財力重建扶蘇鎮的,這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然而,原扶蘇鎮富戶都搬去殷川縣了,百姓們都遷來白沙鎮了,依靠富戶們出錢重建扶蘇鎮是不現實的,因為,他也聽到了許多流言蜚語,扶蘇鎮一年內兩次遭災,這很是邪門,這群富戶絕不願意再回到扶蘇鎮了,甚至許多人也只是暫時居住在殷川縣,他們已經下定決心售賣田宅後到別處安居去了,而且,百姓們也信了邪,不敢再回扶蘇鎮了,也不向官府請願重建扶蘇鎮,而是請官府讓他們遷來白沙鎮居住!
原本陳仁威是想著朝廷還是要重建扶蘇鎮的,是以,他不同意百姓之請,除此之外,他還有一種擔憂,那就是白沙鎮周家侵略性太強了,這不是百姓的福氣!
然而,現在是朝廷把事情壓下來了,省府又拿不出錢糧,縣衙就更不用提了,這重建扶蘇鎮就成了沒影的事情了,不僅如此,就連賑濟災民都快要難以為繼了。
因為現在是周府仲信本著好心在接濟災民,專意等朝廷撥糧撥錢救民,若是此時告訴他,朝廷、省府、縣衙沒有錢糧補充給他,這周府花出去的錢糧要收不回來了。恐怕,周府仲信立時就會把粥棚拆了,把飯食停了。
「省府交代的事情不能不辦,災民更不能不救,但是又不給我調撥錢糧。這真是要把我陳仁威放在火上烤啊!」
陳仁威背著手來來回回地在屋子裡走著,很快他就總結出來兩個癥結,其一是想辦法說服周府仲信,使得他同意災民都遷來白沙鎮;其二,想辦法說服地方縣衙,使得他們承擔賑濟災民以及建設新房的重任。如此一來,事情就只能落在地方縣令和周府仲信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