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陳仁威走了
周仲信拿筆對胡庸的發展規劃書略作修改,比如,關於堆肥分配的方式,胡庸建議是先每戶分二十車,余者歸周家所有。為什麼是二十車呢?這個周仲信心裡清楚,目前而言,農籍百姓每戶只有二十畝地,這一車一方,一畝一方,也就夠了。
細算下來,農籍百姓租種了周家三百多頃土地中的二百多頃,幾乎是佔據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一百多頃土地,周家自己暫時種著,確切地說,是交給了周氏莊園打理。
周仲信想著不能讓百姓先分到肥料,而是應該周家先分走固定的部分,余者再按勞分配,這樣的話,百姓為了多分肥料必然會拚命堆肥的!避免了百姓勞動時積極性不高!
除此之外,周仲信還批示,興建堆肥池現在就可以開始了,先沿著沙河南岸附近開始修建,而拓寬沙河這項工程等秋季播種后也要開始動工,到時候,從沙河河道挖出來的干土就堆在兩岸築河堤,從沙河河底挖出來的淤泥就直接填池子了堆肥……
因為考慮到往後幾十年是小冰河最嚴峻的時期,整個北方都將是極度地乾冷,少雨,所以,周仲信批示可以將壩築得更高些,可以考慮與兩岸土地齊平,這樣的話,不必耗費人力灌溉,沙河就能夠滋潤兩岸更加廣闊的土地了。
……
周仲信批閱完所有的文件,大約已經快到深夜了,他也是想著時不我待,像這麼重要的事情,不應該讓它過夜的,何況,如果自己都這麼高效的批複了,底下的人自然就明白這些事是非同一般的,也就不敢懈怠了!
這時,周仲信起身伸了個懶腰,感覺身體和精神狀態都還算可以。他又站了一會兒,忽然想到:我是什麼開始熬夜的呢?於是又凝神想了想,才喃喃地說道:「大約是從七月初六那天晚上開始的吧!自那天開始,自己就睡不踏實覺了。」
……
萬曆四十八年八月初
泰昌皇帝登基的消息開始傳遍天下了,與此同時,萬曆皇帝駕崩的消息也一併傳來了,這時,新皇大赦天下囚徒,尊遺詔全面廢除礦監稅使,並勒令天下百姓為萬曆皇帝舉喪,期間,不得嫁娶。
大赦天下是新皇登基的慣例了,沒什麼新奇的,而尊遺詔全面廢除礦監稅使就不一樣了,這是足以讓天下商賈彈冠相慶的大喜事,因為沒了礦監稅使騎在頭上敲詐勒索的,日子自然就能好過了啊!也能夠拿出更多的錢財賄賂地方朝堂上的官僚了,於是這群士紳階層紛紛稱讚這是萬曆皇帝臨死前的幡然悔悟,是對天下百姓的彌補!也是為新皇執政匯聚了人心。
相交於南方士紳商賈階層的彈冠相慶,北方就對萬曆皇帝的去逝滿懷悲傷的心情,說實話,萬曆皇帝貪財加稅,苛待百姓,多是針對南方而不是北方,這當然也不是萬曆皇帝對北方有所偏愛,而是因為全國的經濟中心已經完全轉移到南方了,也就是南方有錢有糧。而北方歷來人多地少,遍布朱姓親王,實在是收不上稅的,關鍵是強行徵稅還容易激起民變,這明王朝的政治中心就設在北方,一旦北方亂套了,那豈不是朝廷就陷入百姓的汪洋大海中了,這多危險啊!而且歷朝歷代,還沒聽說過南方有亂民可以遠涉萬里,打到北方的,多是被官家就地剿滅了。
所以,儘管這不是萬曆帝的本意,還是間接地優待了北方的百姓,百姓心裡還是很懷念他的。
於是,若是途徑白沙鎮,可以看到很多百姓家中都貼了輓聯,這是北方百姓家中有人逝世的習俗!
……
原扶蘇鎮災民安置工作已經接近尾聲了,而項城縣賑濟災民的五千擔糧食以及原扶蘇鎮地主士紳囤積的萬擔也都全部運抵白沙鎮了,如此,陳仁威的任務基本已經完成了,也是時候離開了。
周仲信送陳仁威離開白沙鎮,一直送到村口。
「行了,仲信不必再送了,等到秋收結束,我還是要回來看看的。」
周仲信點點頭,笑著說道:「我與大人一見如故,現在大人要走了,沒有人再糾正我的過失了,我還真是捨不得啊!」
陳仁威哈哈一笑,揶揄道:「你這是拿我當一面鏡子了啊!這還不簡單,你家作坊里不是在製作什麼『美人鏡』嗎?你就取出來一些掛滿屋子,想照哪裡照哪裡!」
周仲信嘿嘿一笑,儘管吧,陳仁威的嘴很損,罵起人來都不帶髒字的,但是,這個人的能力還是很強的,而且十分地自律,讓人十分地敬仰。
「我尊大人的吩咐就是了,也能讓大人走的安心些。」
陳仁威也是嘿嘿一笑,不以為意,隨後,他又收起了笑臉,鄭重地囑咐道:「善待百姓,方能無敵於天下,我不追究你兼并土地,強遷百姓,有妻而納妾的罪行,就是看在事已至此,你又對百姓撫恤有加的面子上,記住了,百姓在白沙鎮過的富足,就是布政使大人來了也只會誇你,不能治你的罪,但是,一旦百姓在白沙鎮過的不好,你做的那些事情就成了定罪的證據了,你可要好自為之!」
周仲信明白地點點頭,雖然將災民安置在白沙鎮是上面的意思,因為他們不想出錢重建扶蘇鎮,但是,如果以後百姓過的不好,成了流民,被朝廷責問,這事就要他背鍋了,還會牽涉到陳仁威。因為他是經辦的官員。
因此,陳仁威才會不遺餘力地幫助他兼并扶蘇鎮的土地,怕的就是周家現有的土地養不活那些人,最後還是會把自己陷進去。而且,替周家兼并這些土地,陳仁威也有一套自圓其說的說辭,那就是原扶蘇鎮災民都遷來了白沙鎮,這些土地也就該歸入白沙鎮了。而實際上,原扶蘇鎮並沒有完全燒毀,裡面還有三四千百姓,所以說,這遷過來的八千百姓當真就該握有扶蘇鎮全部的土地?不過是,地主士紳已經決議要走了,不想再節外生枝了,也就忍了!
這時,陳仁威忽然抬手拍拍周仲信的肩膀,又笑著說道:「我相信你,等我回到開封城,會去替你拜見周王的,你不必擔心。」
「好了,我該走了,不用再送了,回去吧。」
……
陳仁威提到替周仲信拜見周王,是因為周家發現在周仲信大婚的時候,收到了周王府的賀禮,這是很不尋常的一件事,因為周府和周王府根本就沒有交集,那周王府送了十兩黃金的賀禮又是什麼意思呢?是玩鬧之舉,還是暗含深意呢?不管如何,周府都是要派人去謝禮的。
隨機,周仲信就向人打聽周王的性格愛好,便於準備回禮已及應付周王府之行。
不過,外界流傳的周王的風評有些差啊!這是周仲信始料不及的,據得祿所述:當代周王號恭號,是前任周王嫡孫長子,是入了宗人府名冊的,其父在他三歲的時候就去逝了,其祖父在他七歲的時候也去逝了,周王府偌大的家業轟然落在七歲的周王肩上,他顯然是承受不住的,他只能靠著母妃來遮風擋雨。但是吧,這個時候,王府里還住著他的叔叔們和幾個弟弟,他們見周王年幼,就經常在他面前大吵大鬧的,甚至是對他頤指氣使,嚇得周王躲在屋子裡,不敢出門了,這還沒完,在周王十歲的時候,代他管理王府的母妃突然就離世了,可憐的周王一下子就成了孤兒了。
這時,那些周王的叔叔們就更加肆無忌憚了,就連王府的執事管事也敢剋扣周王府錢糧,中飽私囊。而周王對此卻無可奈何,只好把怒氣發泄到小動物身上以及僕人身上,他經常殘忍地拔掉小鳥的羽毛,挖掉小鳥的眼睛,看著他們痛苦的在掙扎中死去,而他卻開心地大笑,有時候,周王還會抱著小貓上塔,然後突然將它從塔樓上扔下去,看著它會不會摔死,從中尋找樂趣,有時候,周王還會狠狠地責打犯錯的男僕女婢,而他責打人的部位不在屁股和脊背,而是人的正面,男僕女婢皆打胸脯,如此的話,犯人往往經受不住幾下就會被打的吐血……
周仲信聽罷,就感覺心底發涼,汗毛要豎起來了。
而周王的叔叔們更是如此,他們見周王小小年紀竟如此殘忍,長大了還了得!於是就趕緊催促朝廷把他們分封出去,而朝廷也是擔心年幼的周王受欺負,就把周王的叔叔們全部分封出去了,還大多都不在河南承宣布政使司,與此同時,朝廷還派遣得力人選替周王掌家,又把那些膽大至極的官家執事全部送了官府。自此,周王府才算是回歸了平靜,周王也走進了學堂,據說,後來周王改了殘忍的性子。
聽罷,周仲信無奈地搖搖頭,這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可以肯定,這些謠傳都是周王那些叔叔以及王府管家執事漏出來的,是為了泄憤的,而且,這裡面可能也有宗人府在後面推波助瀾。
不過,不管如何,周仲信想著還是不要讓自己人去王府了,他還不想與藩王有什麼牽連,而且,藩王都是受到朝廷密切監視的,怕的就是他們會造反,那麼不難想象,與王府有來往的人必然也要被徹查是否有造反的動機了,而周家能經得住推敲?他可是不願把錦衣衛的視線從王府帶到白沙鎮,目前而言,請陳仁威代勞是最好的選擇了,而他還只想默默地做事,積蓄實力。
……
望著陳仁威離去的背影,周仲信心裡是當真很不舍的,他久久地看著陳仁威,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