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溪水順著山谷潺潺流下,農婦們在小溪旁浣衣聊天,遠遠看到那絕色女子抱著木盆走來,張嬸熱情的朝她招呼道「嚴家媳婦兒,這兒有位置」
女子朝她淡笑著道了謝,卻仍是抱著一盆衣物走到溪旁寂靜處。張嬸她們似是習慣了也未在意,女子剛來的時候成日里都不說話,偶爾接觸也只是禮貌地笑笑,她們都以為她是啞巴,後來嚴相公怕她太過沉悶,但凡在家都花時間陪她散步閑聊,雖然多數時候都是他在說她在聽,卻也打破了她是啞巴的傳聞。這般細心體貼可羨煞了村裡的姑娘們,個個都已嚴相公為標杆。
這不,女子剛在衣裳上抹了皂角,那道俊逸的身影便朝這走來。
嚴凌軒走到女子身旁蹲下,接過她手中的濕衣裳搓洗起來,嘴上無奈道「不是讓你擺了留著我來嗎」
女子仰頭看著他,皺眉道「你這幾日上山打獵挺累的,應該多睡會兒」
看著女子認真的神情,嚴凌軒好笑的點頭應道「好,一會洗了衣裳就回去休息」
女子不再多說什麼,任由他忙弄,到底是力氣大些,沒一會就都洗凈了。望著他們相攜而去的背景,溪旁的眾人忍不住唏噓,這一對可真般配。
嚴凌軒未抱盆的那隻手牽著她,感受到掌心中的素手幾次掙脫,他只得停下腳步,無奈道「娘子…」
女子微微皺眉,她對很多事情都毫無印象,就如所有人都知道她與嚴凌軒是夫妻,可是那句「夫君」她始終叫不出口。甚至與他都不曾同床共枕過,而他也未有怨言。其實她並沒有很排斥他,甚至發自內心的想待他好,也願意接受他待她的好。可有時候又覺得這份感情更似兄妹般的親情,無關風月,可情愛一事誰又說的明白呢。
見她往膳房走,嚴凌軒拉住她,無奈道「還是我來吧,你去歇會」
想到之前自己試著烹飪卻總掌控不好火候,那些慘不忍睹的食物最終都被她倒掉。女子未再堅持,回到屋內拿針線欲將男子打獵劃破的衣裳縫好,卻不知為何那口子反而擴大,索性丟了針線,起身去屋外澆花。
嚴凌軒從膳房出來時,看到被丟在椅上的針線和衣裳,不禁覺得好笑,順著窗外看去,見那倩影俯身澆花,透著些許落寞,嚴凌軒嘆息著皺了皺眉頭,他其實…也想她快樂一點…
一連幾日陰雨綿綿,女子不知為何心中煩悶,夜裡輾轉反側睡不著,像是恨透了這種天氣。
忘悠谷內,病榻上的男子分明氣息微弱的昏迷,卻生生被痛得有了知覺。
簡芸忻不斷擦拭著他額角沁出的冷汗,朝一旁施針的簡一問道「怎會突然發作?」
簡一忙於醫治未曾搭理她,倒是一旁協助的肖亦然朝她解釋道「王爺此番發作,是腰上舊疾引發的」
「幽冥草怎會連腰上區區一個舊疾都治不好」
肖亦然默了默,未再多說什麼。那人心疾甚重,這種天氣本就極易發作,更何況他違背祖令強行逆轉天道,縱然有幽冥草護體,仍受不住反噬。
待到那人形勢漸緩重新陷入昏迷,簡芸忻緊跟簡一出來將他攔住。
「你明知幽冥草可保王爺無恙,為何不如實告知!」
簡一皺眉看著她,淡聲道「你不想么」
「闌頤紂,我再喜歡他也不似你們這般卑鄙!」情急之下竟是叫出了那人的原名。
「忻兒…」簡一剛開口便聽她低求道「皇兄,夏朝先帝待親身女兒尚且如此,這般無義之人你不要再與他同伍了好不好,君藺他們…並不容易…」自出宮之後,她未再這般稱呼過他,眼下這聲低喚,竟讓他莫名心軟。
「我從未想要為難他們,況且,她已然…忘了他」
簡芸忻垂下攔在他身前的手,失落道「除卻當年與肖亦然出谷遇險被王爺所救,忻兒自出宮便隨皇兄待在谷中,眼下…想出去走走…」
良久,才聽簡一應道「也好」
……
銀髮男子負手站在榻旁,冷眼看著侍衛捧著銀碗自那人手腕處接流下的血滴。
半柱香后,簡一出聲道「差不多了,再繼續,他怕是受不住了」
銀髮男子低嗤了聲,卻未阻止手下的動作。
簡一掃了眼榻上越發蒼白的病容,皺眉道「他若出了差錯,就算放光他的血,也救不回悠兒」他口中的悠兒卻不是夏憶悠。
見夏陌璟抬手示意,侍衛忙停了手上的動作,給簡一讓了位置。
替那人止了血將傷口包紮,昏迷中的睡顏依舊毫無知覺。
侍從匆匆跑了進來稟道「谷主,萬孚城傳來消息,陛下…失蹤了」
簡一眸光一閃,將病榻上的人交由肖亦然診治便匆匆離去,沒人在意到榻上那蒼白修長的指節微微顫動。
「失蹤?」夏陌璟朝一旁的簡一譏諷道「貴谷的萬孚城果真是無堅不摧啊」
「城外陣法唯有谷中玉諜可破,她未習過五行陣法,想要破陣,除非盜取軒兒手中的玉諜」此刻簡一也無法確定她是否真的服下忘塵丹。
夏陌璟皺眉朝他看去,不滿道「今日血取少了,悠兒臉色都不怎麼好」
大神官在一旁默默擦汗,陛下失蹤了,若非巧合勢必有人蓄意為之,結果這祖宗只擔心榻上昏睡的女子臉色如何……
卻不想,簡一聽了這話,竟焦急上前執起那素手把脈,良久才在夏陌璟那冰凍三尺的目光下拿開診脈的手,皺眉埋怨道「你是不是又給她擦身了」
「悠兒素來愛乾淨,成日里躺著,不給她擦洗定會難受」
「她眼下毫無知覺又怎會難受,更何況她如今虛寒之軀,就算是巾帕沾了溫水也不行!」
大神官不欲再聽下去,轉身要走,就聽自家主子吩咐道「給龍隱一族透露此消息」
大神官腳下一頓,主子他…到底還是在意的啊,只是剛邁出步子,便聽身後那祖宗淡漠道「棋局,還是要繼續的」
……
人煙熙攘的街巷裡,穿著破舊的孩童站在蒸著熱氣的糕點攤前,扯了扯身側女子的裙擺。
女子垂眸看著孩童,伸手摸了摸乾癟的袖袋,微皺了皺眉,卻還是給他買了兩個饅頭。對於這個孩子,女子多少有些無奈,也不知為何就聽不得孩童無助的哭喊,自己本就諸多迷茫,卻還是從人販手中救下這孩子。
拿著兩個饅頭,孩子沒捨得吃,把其中一個塞進衣襟,另一個撇成兩半遞了一半給女子。
默默從那滿是灰塵的漆黑小手上接過饅頭啃了一口,牽著孩子繼續往前走,直到一村落進入視線,女子俯身低問「是這裡嗎?」
孩童卻是掙開她的手,撒腿就往村裡一戶人家跑去,女子只得跟了上去。
那戶人家的屋舍較相鄰幾戶顯得衰敗了些,女子推門進去,就看到那小身影趴在榻旁舉著之前塞在衣襟里饅頭去喂榻上的老者。
似是覺出她的存在,老者撐坐起來朝她感激道「阿樹年幼不懂事,我怕他在外受欺負本不讓他去做工,沒想到您非但不嫌他瘦弱,還包他吃住,真是…」
稚嫩的聲音打斷老者的說話「阿公,我…我以後不出去做工了,就好好忙農活照顧你」
「傻孩子,有飽飯吃為什麼不去,這東家人瞧著人挺好」老者說罷慈愛的撫了撫孩童的男孩,繼續道「你不在的這幾日,我總怕你被後山的猛獸給吃了」
像是印證這句話般,遠遠有野獸的鳴叫傳來。
老者緊張的把孩子護在懷裡,焦急道「快,快把柜子里收著的虎頭鞋放院子里去,這樣它們就不會叼走你了」
孩童抹著淚委屈道「那是留著新年穿的」
老者如何不知那是他乖孫唯一一雙好鞋,奈何那野獸只叼孩童的物件,若不在院里擺上一兩件指不定孩子就被叼走了。
女子當真看不得孩子委屈哭泣,總覺著心底最柔軟的一處被觸及,本想上前安慰就見孩童抽泣著乖乖去把柜子的虎頭鞋拿出來擺去院子里。
既然孩子送回來了,女子朝老者告辭,老者本想留她住一晚再走,奈何家徒四壁實在沒什麼好招待的。
見老者費力撐起身子欲下榻相送,女子忙擺手制止,走出村子,女子就著月色隨意選了個方向走去。她本就漫無目的,離了嚴凌軒也是為了心裡那莫名的空落感,總想著出來尋找什麼。可到底要找什麼自己並不知曉,如今銀兩也所剩無幾,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前方是一片山谷密林,想著興許能尋個山洞湊合一晚便徒步走了進去。
隱隱聽到什麼聲音,女子將手搭在腰間系著的匕首上,警覺地綳直了背。
行至一個山洞前,沒有火把看不清裡邊情況,理智告訴她不要進去,該遠遠跑走。可聽到裡邊傳來的嬰孩哭聲,她心裡揪著疼,竟控制不住的往洞里走去。
洞穴深處是鏤空的一汪清潭,頂部有隙縫將月光透進來,照在潭水上將月光映射在洞底。
女子俯身朝潭水西周的洞岩看去,見一稻草鋪滿的洞岩上一毛茸茸的白色身影正呆愣的看著她,沒有敵意,甚至還欣喜的朝她搖尾巴。
細看之下,竟是只白虎!女子轉身欲跑,卻在看到那白虎旁啼哭的嬰孩時猛地頓了腳。拔出匕首舉在身前,還未邁出步子就被一股衝力自背後撲倒,抬頭就見一猛虎發怒般的朝她低吼。
似是意識到自己的吼聲會嚇到嬰孩,猛虎不再吼叫,狠狠瞪了她一眼轉身跳到潭水旁的洞岩處,用腦袋輕輕蹭著嬰孩試圖安撫他。
忘悠谷內,夏陌璟臉色陰沉的看著攔在屋前的驍麒營眾人,冷聲道「閃開!」
安公公低求道「主子,您這般日日放血,就算有幽冥草護體,王爺也受不住的」
「你還知道我是主子!他受不受得住與我何干!滾開!」
見安公公與胤墨珏紋絲不動,夏陌璟朝身後的侍衛吩咐道「殺」
驍麒營的侍衛連同暗營眾人知曉對方是先帝一派,加上安公公與胤墨珏未曾發話,所以他們始終沒有抽劍。這樣一來,先帝侍衛倒也不好先發制人,只拔劍靜立原地。
胤墨珏開口求道「主子,您就放過他們吧」王爺與陛下一路走來,撇開忠義不說,他是真的希望他們好的。
「放過他們?沈翌坵當初害我與悠兒不得廝守,憑什麼要我放過他孫兒!如今不過要他幾碗血罷了,有何不可!」說罷揮袖將兩人振開,身後侍衛見狀也紛紛上前將驍麒營眾人鉗制住。
夏陌璟還未踏入屋內,就有侍衛自屋內探尋一番疾跑出來稟道「主子,王爺不見了」
聞言,夏陌璟忙跑進屋內,見到空無一人的床榻,直接揮袖將其劈成兩半。
狹長的古道上,一輛馬車極力平緩的行駛著,馬車內偶有一兩聲低弱的輕咳。
祁楓端著葯碗自馬車內走出,朝駕車的肖彬低嘆道「再慢些,他…有些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