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的眼睛永遠不會閉上,並且永遠都望著他微生瑜的方向。
微生瑜,「你想要榮華富貴,我便給你榮華富貴。可是允你一世女將,不行。」
顧玖玖終究是死了。
她安靜的躺在那裡,血染紅了白綾。他拂袖而去,他真的很想看看,她走的時候,有沒有闔上眸。
他心裡諸多無奈,終是離身,落春刀落地,錚的一聲,似顧玖玖生前錚錚傲骨。衣擺披拂,容芝齋只留下一聲嘆息。
容芝齋內,寂寥無人,凄神寒骨,悄愴幽邃。
顧玖玖走後,他的身子很快就不行了,藥石無醫。
他死之前,遺旨之邊。
「朕這一生只愛過一個女人,她喊顧玖玖。」
「若時光重聚,若你不再是你,我一定還會愛上你。」
孝元皇后,徐瀛台,北冥八年七月初八,卯時
前些日子奶娘來報五子食慾不善,而今了了宮中雜事,才想起這廂,忙遣了婢子去詢問,卻回道,人去屋空,心裡陡然一驚,忙派了幾波人前去尋找,端了茶盞潑醒那酣睡的奶娘,心下思緒不安,只命人拖出去亂杖打死。
良久,有侍衛抱人回,渾身濕漉漉一片,霎時間蒼白了臉色,急忙撲了上去將人護在懷中。
「快!傳太醫!」厲聲喝向婢子,又滿臉痛色,看著懷中之人。
「懷思,你睜開眼看看母后,乖,別睡。」
耳畔是那侍衛,「臣去晚了一步,殿下……早已沒了氣息,娘娘節哀。」
「不,本宮不信,本宮盼來盼去才盼來的孩子,不可能,是誰要害他!是誰!」
「本宮一定把那人揪出來!」
簾外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落在她眼裡,全失了顏色,就呆愣愣癱在地上,一直言道,「本宮不信,懷兒不會死的,不會,他還那麼小,本宮不信,本宮不信……」
某宮女,御花園某角落,七月初七戌時
連日里下了好幾場雨,像是為那死去的賢妃哀悼,帝王一哀,天下泣之,連這闔宮也多了波譎。
我掃著這御花園殘花零落枝頭,細數心酸。嘆了嘆氣,和身旁人言道,「這宮裡,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可不是,那天夜裡恰好我守夜,就看見一身影往如繪來,當時瞧著不清,如今細想倒像是太子。」
那人回應道。
我本意原不是如此,卻也被她勾起了興趣。
「此話怎講?」
「早就聽人說,太子和那縣主糾纏不清,沒想到竟敢來如繪宮找人。」
「人家是表兄妹,有何不可?」
「這民間都男女七歲不同席,可你看看他們,這話可不是我說啊,大家都在說,聽說縣主原是個好的,結果入了宮,與太子相處,勾了太子心思去,兩個人早已私結終身了。」
「此話當真?縣主不是還小……」
我驚呼出聲,隨即意識過來,「不管真假如何,快別說了,咱們那,議論不得,小心得罪了大人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是他們一個兒腌臢事,還說不得了。」
我一聽連忙捂住她唇,「慎言哪,快走快走」扯了掃帚同她趕緊離去。
貴妃宮女,清寧宮,七月初十卯時
五更起身當值,靠牆蹲地趁人不注意眯了會睡個回籠覺。不似屋裡頭華衿軟玉溫香做主子的擺設,一夜好夢也且睡得安穩。花開花落,雲捲雲舒,她們如何能體會我們的苦寂清冷。
方夢到家鄉,夢到爺娘,一人喚醒我。「你怎麼當值的時候睡著了?被人看見了會挨罰的。」
「我陪你會吧,跟你講個東西,你可千萬別和別人說,我也是前幾日聽她們講的。」
「太子和縣主私生情愫,糾纏不清,如今兩人怕是定了終身,聽說有天太子夜裡還去如繪宮找縣主,你說大晚上他們孤男寡女幹了什麼?」
「別看縣主還小,本事可大著呢,太子也是糊塗。」
「唉,我還指望著哪日太子能瞧上我,做個丫頭侍妾也好,吃穿不用愁,偏偏叫那縣主勾了魂去。」
「你說說,聖上會不會……」
嘰嘰喳喳一口千言比庭院的麻雀都要煩人百倍,使了神色,令她住口。
「太子縣主也是你可妄議?不怕貴妃裡頭醒了聽到發落你去浣洗局。」
「太子也好,縣主也好,我們下人能做的就是侍奉好主子,瞧著時間貴妃也快醒了,你去收拾收拾,門前侯著。」
余世嬌
雨敲黑瓦,滌盪了塵埃。壓了七分的日頭熱烈,卷了三分的早春清歡。
遠山溫軟雨霽初開,羞雲駝紅滿布芳靨,世嬌垂了眼波顫啊顫,穿針引線縫補了豆蔻的年華,綉線織成了一匝匝流光的錦,鋪成戲水的鴛鴦。「未見郎君收吶。」
世嬌到底織了一場春秋大夢,食人骨血的金針向來無眼,指哪扎哪。痛直奔唇,染了碧血就桃花的心。「他總說我女紅不好,可是他現在,再也不會笑話我了啊。」
陳想
人間三月的雨綿綿下著,早春里連風也是清的。都說春嬌,可這世間總有比春還嬌艷的人兒。
比春嬌,比春多情,也比春糜爛。
她垂眸,世嬌啊世嬌,你甘心嗎?在這樣一場春秋大夢裡了卻。
高跟鞋在青石板上碰撞出清脆的聲響,風涼,心頭卻是一片火熱,她伸手奪過世嬌手裡的針,將那幅未完的綉作粉碎。
「世嬌,世嬌!」她抓著世嬌的手,「人死了!」
雨依舊那麼下著,風拂過她眼睫,惹起一池春亂。
「夢該醒了!」
余世嬌
「是你呀,我的想想。」
世嬌眯了眯眼,就著恍惚的雨簾,將那殷紅的指腹舔舐乾淨,不曾留下一絲一毫,唯獨那腥風也為從前的故事而絢爛。
「損了便損了,都是一樣的結局。」世嬌眼波款款,像是那作壁上觀的看客,就這麼瞧著她將那光陰的錦扯得粉碎,嘩啦——刺耳極了,手心滾燙如沸,卻是那十指成雙成對嵌入掌心紋路。
「想想,回不去了,你說怎麼辦呀。我不想哭,我只能這樣浪費光陰,揮霍他在天對我的愛意。」世嬌撇了頭,望的是遠山風光。但見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陳想
三月的雨就這般下著,打濕了芭蕉,也濕了情人的眼眸,她將手指握緊,另一隻手胡亂的擦著臉上的淚,鼻尖酸澀得讓淚止不住的流。
「回不去,那就繼續走啊。」她擁住世嬌,眼裡是水那般的清,「世嬌,沒有什麼事過不去,沒有什麼人放不下。」她垂眸,咬了咬牙,「他,他肯定也是那麼想的。他那麼愛你,怎麼捨得你難過呢?」
我那麼愛你,怎麼捨得你難過。
世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