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顧城看到落黎音的那一刻，竟然出奇的平靜，就好像這個人早就已經想到他會在這裡，會在這個時候見到落黎音一般。

顧城抬眸，手中的茶盞還未放下，嗓音一如從前的溫和：「不知今日，君上來我這小地方有何貴幹？」

落黎音：……

他太久沒有與顧城之間有過這等心平氣和的時候了，至少是表面上的心平氣和。

落黎音把手微微的擋在自己唇前輕咳了兩聲，似乎是難得的有點不好意思，「我既然前來，那自然是有大事兒要與你相商了。」

顧城挑眉，「那這可真是難得的緊呢。」

面對著顧城毫不掩飾的嘲諷，落黎音難得的好脾氣的沒有與他嗆聲，畢竟，現在落黎音還指望著顧城能幫他解決了第九天闕的那事兒呢，自然是不能輕易的與他爭執了。

「第九天闕有異動。」落黎音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要直接一點的把他自己此次來訪的目的告訴顧城，他與顧城之間，實在是太過熟悉了，這種事情是根本瞞不過對方的。

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彼此都能一眼瞧出來，既然如此，在隱瞞下去慢慢試探便是沒有用處的了。

顧城也絲毫不驚訝落黎音的反應，畢竟，認識這麼多年，他們二人也不算是真的如同面上那般厭惡對方，彼此間的接觸還是很多的，落黎音有多了解顧城，顧城便有多了解落黎音。

「哦？仔細說來聽聽。」顧城在心底暗暗的把落黎音來向他求助這件事兒給記了下來，準備日後時不時的拿出來嘲笑一下落黎音，但是眼下，自然還是要以正事兒為主的。

落黎音皺了皺眉，倒是難得的有點為難了，第九天闕忽然間出現，又在不知不覺中消失的陣法，他只匆匆的看過那麼一眼罷了，哪裡能夠事無巨細的記下來？

更遑論，落黎音本來就對陣道不熟悉。

「我那日，回到第九天闕以後，發現第九天闕內多了一個奇怪的陣法，」落黎音最後還是決定要挑出一點說起啦沒那麼麻煩的事兒說。

在注意到顧城陡然亮了起來的眸子，落黎音打了個寒顫，忙不迭的說道：「那陣法實在是太過複雜，我當時又有人命關天的要事在手上，自然是記不住的。你想都不要想。」

「哦？」顧城挑了挑眉，看上去似乎很感興趣一般，他輕笑了一聲，不緊不慢的看著落黎音說道，「雖說君上不擅陣道，但到底是老先生一手教導出來的，哪怕是破解不了，難道還認不出來嗎？」

那位老先生教導起人來，可當真是一點都不藏私的。便是當年的落黎音對陣道無意，又沒有過人的天賦，那位老先生也不會就此順了落黎音的意的。以顧城對他的了解，他還是會逼著落黎音記下各種陣法的不同，至少能叫落黎音好好的說道說道，不至於兩眼一抹瞎。

落黎音苦笑，「我的確該認識許多的陣法，只是那陣法，倒是我平生聞所未聞的。你也知道，老先生當年為了叫我不至於一問三不知，在此途之上為我廢了不少的心思，按理說來，我無論如何也是能看出個門道來的。」

顧城冷淡的點了點頭，不對落黎音的「自我剖白」發表任何的意見，按他對落黎音的了解，這人可還沒完呢，若是在此刻與落黎音搭話，少不得要叫那倒霉君上給一起帶到溝里去。

見顧城頗為冷淡，一點搭話的意思都沒有，落黎音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心底卻暗自的腹誹，過了這麼多年了，顧城倒是一點都沒有變過。

「只是，這一次我卻壓根看不出來門道。除了……」落黎音頓了一下，斟酌著繼續說道，「除了那麼一點點的鎮壓的痕迹和意味。」

只是第九天闕，分明是他的居處，到底是誰，會在那裡設置這樣的一個掩人耳目的陣法？這個分明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得到的事兒，可第九天闕無論如何，都不該是一個鎮壓靈物的地方才對。

落黎音倒是覺得，像顧城這樣的，自然是很容易便被「聞所未聞的新陣法」給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力。

「唔，的確是聞所未聞。」

顧城眼皮微掀，頗為敷衍的說道。事實上，顧城也是在心底暗自的思量著的，只是落黎音說的不清不楚的，他實在是……

顧城苦笑著揉了歐自己的額角，「我雖專攻陣道多年，卻也不是什麼都知道的那般清楚。你可否說的在具體些？」

落黎音鼻尖微聳了兩下，一時間這人竟然顯出了幾分的尷尬和無措來，「你也知道，我於陣道一竅不通，平日里破陣最常用的法子便是暴力破陣，現在要我來描述那陣法到底是何樣子，不是為難我嗎？」

顧城自然知道，若不然，這人也不必特地的來了這裡找他。

「若是我還能去第九天闕，大約能幫你瞧瞧。現如今，你自己說不清楚，我又不能親自去查探，就算是老先生在，怕也是沒法子的。」顧城談了攤手，示意自己是真的想不出法子來。

落黎音雖然心底有些焦急，卻也明白對方說的是對的。

縱然是天縱奇才，那也是需要建立在現實的基礎之上的。

更不要說陣道本就變化莫測又詭譎無比，落黎音不可能把所有的細節都描述的分毫不差，但這東西，原本就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

哪怕顧城再是在陣道之上有研究，也不可能做得到憑空的把那些陣法給想象出來。

落黎音難得的覺得自己有點上愁了。

瞧著落黎音緊皺著的眉，顧城還是頗為心軟的問了一句，「難道……這東西阿酒姑娘也看不出來嗎？」

這不應該啊。

按理說來，阿酒是他們這一族裡天分最好的那個人才對，這些東西哪怕是阿酒未曾見過，也不該是毫無頭緒。

「這事兒我也很是忽然之間才想要追查的，阿酒如今恰好不在第九天闕。」

落黎音說那話的時候眸光微動，彷彿是溫柔的不得了，與他熟悉的顧城險些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瘋掉了。

「原也怪我思慮不周，當日瞧見第九天闕那不知道是什麼的陣法竟也沒想過要留存下來。倒是現在要多麻煩了。」落黎音邊說著邊揉了揉自己的額角，看起來似乎是有點愧疚的樣子。

的確是因為他思慮不周所以才導致了現在的這個局面。落黎音也不得不承認，其實那個時候，他心底確實是沒把這些東西放在心上。

不管是當時他有多少的理由叫他去做別的事情，也掩蓋不了落黎音自己沒把這些東西當回事兒的本意。

錯了便是錯了。

他那時也壓根沒朝著那個方向想過，也就是後來，落黎音才忽然想明白了那人為什麼會那樣緊張。

落黎音從來都知道自己的性子，他才不會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自然……這也不是不能在這人的面前說的。

落黎音其實是知道的。

只是，他不大喜歡罷了。

顧城這人，其實是很明白什麼叫做分寸的。落黎音正是知道他有分寸，才會在這個時候來這裡找顧城。

畢竟，茲事體大，遠遠不是一個人能解決得了的。

落黎音嘆了一口氣，「這些事兒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顧城，我怕一定要麻煩你了。」

這陣道，畢竟不是他的強項。

顧城卻沒有把落黎音扣下來的帽子給收起來，似乎一遇上這倒霉君上或是那小姑娘，他無奈的時間便格外的長了一點。

「或許你當真是不用著急，若是連阿酒都沒有法子的話，那大約是真的沒法子了。」

顧城沉吟片刻，那雙黑色的眸子裡帶了幾分凝重，「待阿酒回來，且先叫她瞧瞧，若是她也沒法子，君上不妨帶著阿酒一起走一趟。畢竟……君上你說不清楚，而我又不能進入到九重天的地界。

顧城有點無奈，可為今之計，似乎也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落黎音又何嘗不知道他現在來，大約是會無功而返的，可不走一趟，到底是放心不了。

「阿酒現在還沒回來，若是她回來了，我便即刻帶她一起過來。」落黎音苦笑著揉了揉自己的額角，不知道為什麼，他一點都不願意自家小姑娘摻合進那件事兒里。

只是到底是沒成。

也不知道是為何，落黎音就是篤定他家小姑娘不該出現在這裡。那陣法看起來其實並沒有什麼叫人覺得怪異或是陰鬱的氣息，只是落黎音自己下意識的覺得，若是他家阿酒摻合進去，這件事恐怕就沒完了。

而落黎音自己，又實在是不願意叫自家小姑娘和旁人有所關聯。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落黎音的臉色著實是難看的緊，連顧城都覺得他要看不下去了。

「你這是怎麼了？」顧城眉心微蹙，他可從未見過落黎音這副樣子，那人不管是什麼時候，都好似是清冷又強大的，他從未在人前，特別是顧城這個「老對頭」的面前露出過一絲一毫的弱勢。

可在顧城眼前，此刻的落黎音分明是虛弱至極的。

那人清冷疏離的眉眼間多了幾分的虛弱，整個人似乎都處在一種很不對勁兒的狀態，甚至額邊還帶了些許的虛汗。

這顯然是極不正常的，畢竟，落黎音那人，一直以來都是強勢無比的，更不用說，他身為第九天闕的君上，自身修為濃厚無比，怎麼會有這樣虛弱的時刻？

莫非是身有舊傷？顧城抿著唇，卻不敢輕易的觸碰落黎音。

他自然是知道的，以落黎音這人的修為之高深，若是此刻他當真是舊傷複發，他貿然靠近，怕是要直接去半條命的。應激狀態之下的落黎音可不會分得清他到底是敵還是友。

好在那人的狀態雖說差的叫人看不過眼，但那雙眸子卻是清明的，這倒叫顧城放心了幾分，至少不管是因為什麼，好歹神智還是清醒的。

落黎音自知自己這副樣子大約是嚇人的緊，故而朝著顧城搖了搖頭，頗為虛弱的朝著顧城露出了一個淺笑來，「無妨。」

俊美的青年微斂眉眼，把眼底的情緒給遮蓋了個分明，他不過是太過擔心阿酒罷了。

自打落黎音給自己和阿酒之間有了那莫名其妙的聯繫以後，他越來越能感知到有關自家小姑娘的東西。好像他不知不覺間把自己和阿酒之間的命連在了一起，也把他和阿酒之間的一切都聯繫了起來。

很多時候，礙於所謂的「天道」，落黎音雖然不知道阿酒到底隱瞞了什麼，心底卻會隱隱約約的知道，那小姑娘究竟在想什麼。

說起來似乎有些駭人聽聞，更因為落黎音從未對阿酒提起過他到底做了什麼，是以這件事兒，就這樣不輕不重的在落黎音心底埋了下來。

或許，這件事，落黎音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告訴那個小姑娘了。

顧城也是個人精，看那人一言不發的垂眸，自然明白落黎音其實是不想把那些事給說出來。

既然落黎音不願提起，顧城也不會強人所難，他與落黎音之間，有許多的話都是不必多說的。

他明白落黎音的許多意思，大約因著那麼多年的「針鋒相對」，很多時候，他和落黎音之間才是真正的知己。

「若你身體不適，那便多休息一會兒在離開也是可以的，」顧城似乎做出了很大的讓步一般，頗為彆扭的說道。

落黎音輕笑，挑了挑眉，「難不成你起初還打算趕我回去？」

顧城正色道：「君上事物繁雜，自然不該在我這裡多耽擱的。且住慣了第九天闕的宮殿，我這小地方想必也是入不了君上的眼的。」

那人的嗓音溫和，可說出來的話卻帶著稜角一般的，不輕不重的往落黎音身上刺。

好在落黎音早就習慣了，或者換句話說，像現在這般帶著幾分嘲諷意味的對話，其實才是落黎音所熟悉的，他和顧城之間的相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