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葯園夜話（1）

「小子過來。」

吳昶話音剛落，牆那邊便傳來劉老爺子中氣十足地聲音。不曾猶豫，吳昶打牆後轉出，走進葯園，「不打擾吧？」

「少虛頭巴腦的。」劉老爺子看著這邊，「那倆丫頭呢？一起過來。」

劉穎反應就更快，快步走過去。古小南反應不慢，就是速度比不上，落在後面一些。

到那邊，三人見了禮，才分散坐在石凳上。等他們坐好，劉老爺子才問吳昶，「小子，你怎麼看出來的？」

劉穎看過來，那也是她想知道的。

但吳昶卻沒急著回答，而是回頭望了一眼，五六十米的距離，怎麼也不算近了，「您都聽得見？」

劉老爺子瞥他一眼，什麼都沒說，眼神就夠了，若是聽不見，何來這一問？

這問題是挺蠢，可吳昶真正想知道的，是老爺子有沒有健魄強體的法門，又或是提升耳力的辦法，但看這意思，有是有的，但願不願說，就不一定了，於是認真回答問題，「猜出來的。」

話聽著不靠譜，但配上認真的表情，倒也不讓人反感，劉老爺子看他一眼，「就因為我展示了一下針法？」

「有這方面的原因，當時也確給我您只是不想讓針法失傳，無論誰學去都無所謂的感覺。但這僅僅是一方面的原因。」吳昶停頓了一下，「更多的是您看後輩的眼神，那是徹徹底底的失望，而且來了也有兩天，沒見過您的子女，也沒聽您提起過……三兒兩女，按理來說，不該是這樣。」

吳昶沒特意打聽什麼，但像老人家中年喪偶，一直未續，有幾個孩子這樣的事，還是清楚的。而這家裡住的人雖多，大多是幫工和一些遠親，親生的一個沒在，第三代也是在外面的居多。

聽了吳昶的話，劉穎頭低下去，家裡是怎樣的情況，她是清楚的，畢竟身在其中。

「你看的倒清楚……」劉老爺子手垂在一邊，輕輕敲了石凳兩下，「我這一生，做了兩件錯事，其一，不該執了性子，於暴雨中還守在山上不回。害妻子擔心，尋我時失足墜亡……其二，明知世道已變，浮華當道，卻沒耐下心來教好一個孩子……到了今天，也算咎由自取。」

「爺爺～」劉穎輕喚一聲，卻是再說不出別的話來。

劉老爺子看她一眼，偏頭對吳昶道，「小子，你可知道，所有小輩中，原本我最看好的就是這個丫頭，現在令我最灰心的也是這個丫頭，不學醫也就罷了，世間那麼多東西可學，她偏偏選了以色娛人……豈能長久！別跟我提什麼追求、藝術，她們最後要做的事情，和這兩樣不沾邊。」

最後這句算是一針見血了，舞蹈固然有其高雅，但能欣賞那份高雅的終是少數，不管想著的是怎樣的雲端之上，最後大多都會走上媚俗的路子，不然拿什麼生活？不是人人都像古小西那樣衣食無憂的。

說句不好聽的，在舞台上劈腿漏肉媚俗一下還算好的，檯布後面……那怕是許多人心知肚明，卻又不願揭開的東西。而且往往在上學時候就開始了。

老爺子怕是見慣了，才這樣生氣，但又無可奈何，到了最後，也只一個灰心而已。

這樣的話，沒人願接，哪怕平時巧舌如簧，吳昶和古小南也都沒有開口，因為不管說什麼，對劉老爺子對劉穎都沒有任何幫助。

所謂清官不斷家務事，就是這個原因。

「一個比一個聰明。」他們都不說話，劉老爺子有些不滿，又往下說著，「起初知道你們要來，我是打算好好刁難一下的，能認識這丫頭，又是為了一張臉，又是什麼好東西了。可一見之下，我就知道，你們和她是不一樣的，比家裡其他人也好了太多……真是奇怪，你們怎麼認識她的？」

這樣的話，對孫女兒的傷害就比較大了。劉穎捏緊的拳頭放在膝上，指甲都扎在肉里。

看了不忍，吳昶道，「其實學什麼不重要，關鍵要走怎樣的路。人之一生，只要懂得自尊自愛，怎樣生活都好……我們認識是通過朋友，但願意和她交朋友，是因為她潔身自好。其實說起各自的職業，在座的沒有比我更差勁的了，我不也覥著臉坐在這裡么。」

劉穎頭微偏，看著他，眼睛里有感激也有疑惑，不像單純說假話為她開脫，那他職業是什麼？那個晚上，他又為什麼變裝成那個模樣？樓上的騷亂，到底是怎樣一回事？以前心裡只記得他相救的好，念著和他共舞的美，縱然覺出他有些不妥，也沒深究過什麼。此時想來，背後的事情，或許沒她想的那麼簡單。而她對他的了解也太過片面。

她在那裡想著這些，答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然而劉老爺子卻比她看的透徹，早已心知肚明，在那裡說著，「救死扶傷，未必功德，勾魂奪命，也未必罪孽。救了惡，會傷善。斃了惡，會保善。世事無常，誰也說不準怎樣是對。」

「老爺子，您幹不了教導主任的活兒。」吳昶笑笑，「地獄裡面的惡魔，可不會因您三言兩語，就一心向善了。到我這裡，就更是如此。自私自利慣了，一向認錢不認人。」

「臭小子，對自己評價倒高，只是認識的不夠清晰。」劉老爺子望一直端坐靜聽的古小南一眼，淡淡地一笑，沒再去說什麼，但想來兩個人都懂。至於自己的孫女兒，大概只是一知半解，不是不夠聰明，只是有些事情，她永遠接觸不到，也就想不到那麼多……想不到挺好的。「對了，那針法記住多少？」

話題這算回歸正常了。

「最多七成。」吳昶有些慚愧，倒不是記不住那麼多，只是一些手法對他而言全無用處，也就自動過濾掉了。

「實用主義。」劉老爺子的確有點失望，「就沒想過，其他人也許用的上么？」

吳昶沉默片刻，說了實話，「人不在了。」

劉老爺子愣了愣，抬手指指他，差不多是罵出來，「你這混小子，打一開始，就想賴掉我診費了是不是？」

反應真快！

吳昶也不辯駁什麼，只強調了一點，「昨晚的事情，與這事無關。」

怎麼都不能讓他以為，他孫子的事情，是精心策劃的陰謀。

「小子，你該打！」老爺子卻是更氣了。

呃……好像真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