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畫中仙
79、
赫連牧歌既然把她隨身攜帶的,能調遣戍遠七十萬西域大軍的令牌拿走,就不免會把那塊陽牌也帶走。
不過後來赫連牧歌失敗。赫連神溪從他身上搜出令牌,卻沒有搜出鎩羽軍的陽牌。經過詢問才知道,原來陽牌始終都在霍衍手裡。
這是霍衍過來幫助赫連牧歌的理由。三千鎩羽軍的指揮權,必須交給他。
赫連牧歌自然沒什麼意見。反正到最後霍衍也得成為整件計劃的犧牲品。他怎麼可能允許有威脅到自己的勢力出現。哪怕只威脅到一點,都絕不可能。
後來事情發生變故,霍毅離開西域,同時帶走了沉香身上的那塊陽牌。這便是事情全過程。
所以霍衍如果否定,或者拒絕,以自己根本沒有陽牌為借口,定是要多費口舌,甚至可能會引起衝突,最後交手。
陽牌的事情解決,之後就是墨綰顏和墨千行。
沉香暗暗呼了口氣,道:「我千行哥哥的屍體在哪。」
霍衍想也不想,直言道:「蘭山。」
沉香眉頭驀地皺起,道:「蘭山?」
霍衍道:「墨千行從三賢山莊離開后,去西域走的是蘭山幫到承州的路。我得到鎩羽軍確切消息后,便過去蘭山埋伏。不得不說,他的警惕心很好,身手也不錯。不過速度太慢了。」
沉香幾乎是瞬間就想到自己阿娘后心種的那個暗器。後背不可抑制地冒起涼氣。
「你偷襲了他。」
霍衍不以為然地應了聲,道:「哦。算是偷襲吧。畢竟那個時候我的實力還不足以跟他正面對決。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我贏了。但真是不走運,他身上竟然只有一塊陰牌。」
沉香聽著霍衍這般風輕雲淡地將自己千行哥哥的死說出來,不僅如此,還在抱怨千行哥哥身上只有一塊玉珏。已經到這個時候,已經面對著找上門來的人……他竟然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沉香只覺得呼吸有些吃緊,眼前的霍衍都變得有些模糊。
幸虧身邊有赫連神溪支撐,否則定然要站立不穩。
她的千行哥哥。她的阿娘。
竟然都是被霍衍這個冷血的人給用見不得人的招數偷襲致死。這樣的真相大白,還真是讓人心痛如刀絞。
暗暗深吸口氣,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又道:「所以,我千行哥哥的屍體在哪。」
霍衍道:「就在蘭山上。不過已經過去這麼久,應該早就找不到了吧。」他竟還認真地想了想,然後一本正經地道:「那山上野獸挺多的。」
沉香的情緒幾乎是瞬間爆炸,大腦嗡的一聲,怒吼道:「霍衍!」聲音之大,好似要將整個大廳震成廢墟!
若不是霍衍此時內力已經非同尋常,如此近距離聽著沉香的一聲吼,斷然要七竅流血,經脈具斷而亡。
只聽著咔嚓咔嚓幾聲清脆動靜。
霍衍偏頭去看了眼,便見那放在桌子上的茶杯裂開幾道縫子。水從裡面滲出來,然後啪的一下,碎片散落。
他耳邊也是嗡嗡聲響,心臟更是急速狂跳不止。
他是震撼的。
一雙晶亮的眼眸不敢相信地瞪著沉香,道:「你的內力明明已經被我吸收了一半還多。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增長如此……」
「夠了!」
不等霍衍說完,沉香已經再次吼了出來。
不過這次沒用內力。她冷靜了下來。因為赫連神溪攬著她肩膀的大手。在她即將失去理智的瞬間,把她帶了回來。
霍衍停了下來。但眼神之中的探尋和無法理解仍然像是黏糊一樣黏在自己眼睛裡面。怎麼都去弄不掉。
他道:「是因為這雙眼睛么?」
沉香深吸口氣,聲音硬冷道:「夠了霍衍。不想死的話就什麼都別說。」
霍衍再次停住。
沉香平息下來,看著霍衍,道:「這第二件事,你聽好了。我阿娘和千行哥哥的死,你本該用命作為代價償還。但我不殺你。因為你現在的命不屬於你自己。你是龍芷不惜犧牲自己救下來的人。
「他也是我的家人。他的命在我心裡同樣重要。所以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現在,你都要感謝龍芷。感謝你的父親。我想你很明白我說的是什。
「你曾經跟我說,你從一出生就沒了爹娘,那種感覺真的非常痛苦。所以你把這一切都賴在霍毅身上。然後這就成為你殺死霍毅,你外公的理由。但事情總有因果循環。報應就算遲到,也不會不到。
「同一天,你心心念念的爹爹因為救你而重傷,本來他或許還有救,但你趁著他虛弱至極的時候,將他畢生功力全都吸走。你直接要了他的命。」
沉香說著,頓了一頓,不知是給霍衍時間接受,還是給自己時間恢復。
末了,她道:「我不知道當你看到那封信時候是什麼心情。我也不想知道。我盡了我最大努力,幫你的爹娘,也一次次地幫你。我問心無愧。甚至你殺了我阿娘和千行哥哥,我也決定不殺你。我用龍芷的命抵了我阿娘和千行哥哥的命。
「但你做的錯事太多,沒了我,你仍會沒日沒夜遭到仇家報復暗殺。今天我過來,就是要告訴你,從今以後,咱們兩個徹底沒有任何關係。
「從今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兩個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無事。但倘若你不知悔改,再去找我或者我身邊人的麻煩。記住,咱們兩個從現在起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所以你只要膽敢再招惹我一分一毫,我定不饒你。」
沉香的話絕對帶著十足的警告。雖然沒有動怒,沒有嘶吼,也沒有咆哮。但正是這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警告,才是危險性最高,傷害最大的。
霍衍很清楚沉香的性格。當她想要保護誰,那不管前路有多危險,有多少困難阻撓,那都不會成為困難。而同樣的,當她想要與誰為敵,拼個你死我活的時候,就算天涯海角,也一定追殺到底。
沉香就是這樣的性格。因為有韌性,因為從不會想到放棄。
霍衍一時沒有說話。
沉香也沒打算他能回答,沉默了下,她道:「我要說的就這麼說。以後的路,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握著赫連神溪的時候略過霍衍,走向門口。
霍衍沒有轉身,只道:「雲姨。」
沉香握著赫連神溪的手驀地一緊。便聽霍衍道:「下次不知什麼時候再來……去祠堂看看吧。」
沉香鼻尖一酸,眼眶登時通紅。
赫連神溪看著她,耐心地等著她做決定。
終於,她邁步出門,經過拱門時候,頓了下,還是朝西南方向走了過去。
霍衍自始至終沒有轉身。
聽著腳步聲徹底消失。他抬步走到椅子前坐下。
身影神色竟全都是疲憊。
那個男人從門外進來,低聲道:「莊主,你真的要放虎歸山?」
霍衍閉上眼,輕聲道:「別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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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沉香感到欣慰的是,安靜祥和的祠堂里,除了立著霍毅的靈位,在霍笑笑旁邊,還有一個。上面寫著,父龍芷之靈位。
人總是感性動物,尤其是在自己正在經受,或者已經經受過的事情上。沒有誰能倖免。
看著那安靜低沉的「父」字。沉香心中驀地絞痛,眼眶通紅。
赫連神溪拍拍她的肩膀,輕聲道:「龍芷會欣慰的。」他顯然也對霍衍所做這件事表以滿意。
沉香點點頭,應了聲,上前點了柱香,給龍芷和霍笑笑各放了一炷。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站在他們二人的牌位前,好像看到了他們兩個人一般。
霍笑笑依舊那麼好看,英姿颯爽。瀟洒之中透著三分凌厲七分不羈,一如當年模樣。不,應該說比當年那個時候更加漂亮。
因為她那燦爛又幸福的笑。
她靠在龍芷懷裡。龍芷穿著的是那件絳紫色長袍。手臂環在她纖細的腰間,將她緊緊摟在自己懷裡。
兩人同樣在看著自己。
沉香眼中晶瑩的淚光閃爍,嘴唇動了動,好像要說什麼。不過最後仍是無聲。
但兩人卻聽懂了她的話。對著她點點頭,笑靨如花。好似四月春風,鳥語花香,讓人心曠神怡。
末了,沉香同赫連神溪告別了兩人,離開了三賢山莊。臨別時候,沉香回身對著那碩大的、恢弘的山莊駐足良久,眼中千萬種情緒同時湧現。
赫連神溪道:「不管此時經歷什麼,下一刻都會成為再也不能重來的歷史。所以人才要不斷往前走,往前看。而不能始終停在原地。」
沉香知道赫連神溪是在安慰她,也是在開導她,讓她要學會放下。學會釋然。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再也沒有重來一遍的機會。那些好的事,不好的事,註定永遠停留在人的記憶里。
傷心也好,高興也罷,都是無法更改的,重要的人生一部分。
忽的,她深吸口氣,長長地吐了出來,看向赫連神溪,道:「走吧。」便同赫連神溪一起上了小飛,轉眼之間便消失了蹤影。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