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瘟疫（十三）

「你這裡。」

繁星食指點在南風的心口位置上，「有我的氣息。」

「哈。」南風一臉的莫名其妙，這什麼意思？

「這個東西送給你。」繁星說著，手一反轉，一片散發著幽幽光芒的葉子出現在她的手心，那葉子似玉非玉，整片柔和的淡綠色，「它叫月華，請替我保管，他會懂我的意思的。」

這都什麼跟什麼？

南風越發的不明白意思。

「開始吧。」繁星看著東邊泛白的天空，「太陽就快出來了，錯過這個時間，就來不及。」

此刻妖怪酒肆內。

秦樓一身清冷，目光銳利的看著櫃檯後面的人。

「南風到底在哪？」

因為南風出事幾次，秦樓特意為南風設了一份長命牌，只要牌不碎，她就好好活著，若是牌碎，她就有危險。

現如今長命牌直接粉碎，他不得不靈魂脫殼來黃泉找月。

他推演無數次南風的命格，竟然一無所獲。

根據上次月給他的古籍上記載，有三類人是推演不了，一者三界之外人，二者大氣運之人，到第三者的時候，古籍後面的東西卻沒有，似乎被毀掉……

「去她該去的地方而已。」月漫不經心的回道。

該去的地方？

秦樓心裡揣摩這番話，並沒有急著問什麼。

「要不要陪我喝一杯？」月提出一壇酒，彼岸花釀造而成，他給它取了一個名字——憶殤。

秦樓沉默片刻，走上前算是同意。

兩人誰也不再多說話，你一杯我一杯，慢慢喝起來。

酒肆挺多魔物，偷偷瞧著櫃檯前的熱鬧，但是沒人敢上前打擾。

月此刻的樣子太讓人捉摸不透，眼中的陰鷙讓人膽戰心驚，誰也不敢去觸這個霉頭。

「我記得初次來這裡，你說我是故人。」秦樓慢慢說道。

當時他來黃泉路上追魂，正好瞧見南風，那個時候南風手拿著一把菜刀，看起來傻乎乎的，他一見著南風就驚訝一番，黃泉沒有活人，他卻從南風身上感到活人的氣息。

那會他還以為南風是個什麼妖怪。

誰曾想到兩個人的緣分就這般開始。

月慵懶的抬起眼皮，在秦樓的臉掃視一圈，「有沒有興趣聽我講一個故事。」

「洗耳恭聽。」秦樓邊說邊給自己灌一杯酒。

「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吧，反正具體時間我不太記得，那個時候我還年輕，也有一個喜歡的人，我對著四海八荒許諾過，要保護她生生世世，可惜誰曾想到……」月說到這裡嘴角帶著一絲的冷意，他以為時間會慢慢的讓他忘記一些事，可是有些事根深蒂固的藏在腦海里，在午夜夢回時，讓他驚醒過來，夜不能寐，心不得安。

「一場瘟疫，把所有的事都打亂了，神族為了自己把天梯都給斬斷，地府也為了自己把鬼門關給封閉，只留有人間成了煉獄。」

「其實生死對我並不是什麼大事，只要跟她在一起，地獄也是天堂，後來妖族退到了深山老林中，瘟疫依舊蔓延而去，所有妖族都心神恍惚，就我一個人整日在山林遊盪，就有那麼一天，看見一個奇怪的女人，穿著奇怪，舉止奇怪，想法也很奇怪……」

月漸漸陷入回憶里，「不過奇怪多了，反正正常了，她帶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她說這些都是人間稀鬆平常的東西，我從來不知道，人間還有這麼多有趣的東西……」

秦樓聽到這裡沉默下來，所以月對人間的東西這麼感興趣，原來是從那會開始的。

「我記得當時還遇上三個人，一個巫女，一個武士，還有一個染上瘟疫的小精怪。」

說到精怪的時候，月沖著秦樓一笑，伸手比劃一下，「就這麼大一點的樣子，跟你長的一模一樣，那孩子對那個奇怪的女人很是親近，還說要努力成人，哈哈哈，多少精怪想要成仙，他偏偏要成人。」

秦樓沒覺得有什麼好笑，很是平靜的說一句，「因為那個女人是人不是神。」

月此刻才深深的看他一眼，「對，那個孩子也是那麼說的。」

「後來呢？」秦樓問道。

「後來啊……」月把剩下的半壇酒全部喝下去，眼中帶著恨意跟痛楚，「後來我發誓要保護的人，為了保護三界生靈，犧牲了自己，哈哈哈……」

月說著說著狂笑起來，一滴眼淚不知道何時滴在了櫃檯上，多狠的人啊，連赴死都瞞著他，她怎麼狠的下心，用自己的靈魂祭天，用心頭血來澆灌泉水，用法力把自己分解在水中，連一絲的東西都為未曾給他留下。

他的愛人就那麼在他眼前消失，從今以後，四海八荒，碧落黃泉，再無她的身影。

彷彿天地間從來沒有她的出現。

那一刻，他簡直瘋了。

他恨啊，恨繁星的決絕，恨神族地府的不作為，所以他殺上了天，闖入了黃泉，只為鬧個天翻地覆。

既然他愛的人都不在了，世界再無存在的意義。

最終他還是落敗，他的真身被鎖在無妄海的深處，從此以後，除了黃泉他哪裡都去不了。

為了化去他身上的怨憤，地藏菩薩日日去渡化他。

後來，他才徹底的平靜下來。

「唧唧~秦樓。」白毛糰子從後院進來，一下子就看見秦樓，瞬間驚喜的朝著秦樓撲過去，「秦樓，風風被月送進時空，我本來也打算去的，但是時空把我彈出來。」

秦樓低頭看著白毛糰子，然後把它抱起來，他把白毛糰子放在櫃檯上，如果月的這個故事是真的，月在少年時代遇見南風，可是南風卻是他現代送過去的。

這是因果循環嗎？

「南風會回來嗎？」秦樓只關心這個問題。

「會。」月點頭。

「南風是人嗎？」這次秦樓是直視著月的眼睛。

兩個男人，視線相撞，誰也不肯移開目光，月挑著眉頭，嘴角掛著邪氣，他自然從秦樓眼中窺探到他的內心，也或許可以說，秦樓本來就打算把內心的想法給他看。

他給秦樓的那本古籍里，記載不少禁術。

其中就有一種叫做人偶術，它是一種人為製造的人，沒有前世，沒有今生，生死薄上自然不會有她的名字，她投不了胎，也入不了輪迴，但是這種人不老也不死。

只是人偶術，也是一種逆天的存在，從古至今還未有成功的案例。

「你很聰明。」月誇獎一句。

秦樓的瞳孔一縮，情緒開始劇烈的變化。

白毛糰子完全不懂這兩人這說什麼？

「告辭。」秦樓果斷的站起身，準備離開。

月又提了一壇酒，看著秦樓的背影繼續喝著，「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走到門口的人突然停下來，「不管她是誰，我娶她的心從未變。」

這次輪到月頓住，「還以為你變聰明，原來還是跟以前一樣蠢。」

只是這話裡頭，藏著他都不曾察覺的羨慕。

若是那人還活著，他也不管她是以什麼樣子存在，定然如珠如寶的護著愛著。

「那個孩子最後怎麼樣？」臨走之前，秦樓問了一句莫名的話。

「他說到做到，轉世為人。」月看著他。

秦樓聽到這裡忽然笑了，很是滿意的離開。

白毛糰子眨巴著萌萌的大眼睛，什麼情況？

為什麼它一句都聽不懂。

而且南風什麼時候回來？

晚上亥時，月早早關了酒肆的門，一個人坐在後院喝酒。

半空中，空間劇烈的抖動，一股讓人顫粟氣息蔓延開來。

附近的魔物感知到危險，紛紛遠離開，藏到彼岸花深處。

「啵~」

灰氣的空間發出一聲瓶蓋開啟的啵音，一個女子手持寶劍破孔而出，女子長發無風自動，一身的肅殺之氣。

「你回來了。」月靜靜的看著她，看來歷史真的不能改變。

女子低頭凝視他一會兒，手中的寶劍光芒大增，「當日你將我騙至無妄海，毀了我的真身，將我神格打碎，獨留一絲殘魂，這帳我還未與你算。」

「凰音。」

月也不懼她，「是你覺得時間漫長，存活於世沒有意義，我不過是完成你的心愿。」

「生命即使對我無意義，也由不得你動手。」女子一劍而下，整個院落都要劈成兩半。

「唧唧~」

白毛糰子嚇的趕緊躲回酒肆中去，這裡太可怕了。

不過剛剛出現的女子，它是認識的，就是北嶺中，那個美的像夢幻一般的女子。

月單手一揚，一張無形的結界擋住了寶劍的攻勢。

「凰音，你知道南風嗎？」月問道。

女子眉頭一皺，並沒有回答。

「當年我把你的殘魂放入人偶中，未曾想到千年後，那殘魂竟然慢慢補齊魂魄，生出一個新的魂魄，我為她取名南風，她的記憶每到百年自動清零，每次都是我賦予她新的記憶。」

月每次給她安排記憶都是根據心情而定，心情好，她的記憶力或許是家庭美滿，只是運氣不太好，被選入酒肆要服務員。

心情不好，她的記憶就是父母血海深仇，她為了報仇，把靈魂賣給了魔鬼，然後入了黃泉，在酒肆呆一生。

「凰音，你便是她，你若是醒了，她便陷入昏迷，等有一天你徹底支配著靈魂，而她就會徹底消失，你了無牽挂，而她卻是有惦記之人……」

「與我何干？」

「也對，秦樓這樣的人，如果南風消失了，沒準過幾年身邊又有一位新人，到時候，秦樓的錢給她花，秦樓的床給她睡，秦樓的人……」

「不……不行……」

這次從女子口中出現另一個聲音，開始還很吃力，後來直接吼的，「秦樓是我的，誰敢搶滅了她。」

說完，女子兩眼一閉，從空中墜下來。

月把人接住，看著又恢復成普通模樣的南風，果然，還是秦樓能夠刺激道南風。

當年地藏菩薩最終能化解他的怨氣，不過是因為他送來繁星的一絲殘魂，說是魂，其實已經支離破碎不成型，一個噴嚏間，殘魂都會煙消雲散，他為了溫養殘魂，特意把殘魂放在他元神中溫養。

只是殘魂已經太過脆弱，根本禁不起一絲折騰，殘魂在他元神中溫養幾千年都不曾好轉。

他後來為了補魂，尋了好多辦法。

最終在一本古籍中見到，可以先製作一個人偶出來，然後放入其他殘魂，等著殘魂慢慢修補的時候，把他元神中的殘魂放進去，這樣殘魂會帶著殘魂修補。

可是他試驗無數次，次次失敗。

後來他把主意打到神族身上，正巧凰音化身擺渡人在地府，他用計把凰音引入無妄海乾掉，取出她的殘魂放入人偶中。

這一次，竟然成功。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殘魂獲新生，竟然生出南風這麼一個沒心沒肺的靈魂。

猶記得南風剛有意識的時候，好奇的繞著他轉了又轉，開口就是，「餓了。」

歲月流逝，日月穿梭，南風雖然每百年記憶清零一次，但是骨子裡的性子卻是沒變。

「我去。」

白毛糰子躲在門后爆了一句粗，它剛剛聽到什麼驚天內幕。

不行，不行，它要趕緊告訴小夥伴這件事。

「你要去哪？」月抱著昏迷的南風，一步一步的逼近，猶如地獄的惡魔。

「呵呵~那個……」

白毛糰子立馬慫了，兩隻大眼睛眨啊眨啊，「我不是故意偷聽的，你……不要殺我。」

「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別我親手滅口，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嗎？」月沖著白毛糰子危險的說道。

「嗚嗚~我又不是故意聽的。」白毛糰子欲哭無淚。

完了完了，月的爪子已經沖著它的天靈蓋而來，危急關頭，白毛糰子劃開空間，準備逃走。

「你逃不掉的。」

月直接把它從空間中抓出來。

「嗚嗚~~風風，救命。」白毛糰子都快嚇死。

「嘖。」

月鄙夷的看著它，他不過是嚇唬它而已，它竟然當真，「真給你們王族丟臉。」

說著，他的手抓住白毛糰子的頭頂，他不會殺它，但是那一段記憶，他要消除。

白毛糰子兩眼一閉，也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