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黃振華
在嘲笑淳于時肆這件事上,范妮一向是不遺餘力的,直到上了車,她描述著淳于時肆當時的表情,說道:「能不能拿出點做領導做哥哥的底氣,連問問都不敢。」
「我問了。」淳于時肆關上車門,側目看她希望能終結這個話題。
「我剛才一直跟蕭燃在一塊,你什麼時候問的?」范妮有點吃驚。
「我問的邵祁。」淳于時肆啟動車子。
范妮以手扶額,果然沒出息。
淳于時肆假裝沒看見,接著說道,「蕭潛死後,孫藝輝便被通緝,她……惦記一天,我就欠她的一天。」
「你欠她什麼?」范妮問道。
淳于時肆沒回答,轉了話題,說道:「我讓孟茜查過,黃振華是李兆文的同學,在K大兩人是一個項目組,在一起三十多年,肯定能問出點什麼。」
「你說這個,我想起來了,」范妮說道,「普蘭不就是在西城支隊我說的大美女嗎,就是去找凌凜的那位。」
「是嗎?」淳于時肆感覺這事情太巧,有點後悔道,「可惜那天我沒注意。」
為了照顧黃振華的心情,淳于時肆把詢問地點定在了酒店。
因為李兆文的死加上舟車勞頓,黃振華的起色十分難看,嘴唇青紫,加上腿腳不太靈便,看起來比實際歲年齡大上幾歲,與李兆文相比他的穿著比較隨意,倒是手杖做工考究。
臉上看不出悲喜,可一張口便讓過的度忍耐現了形:「他……現在人在哪?」
「在西城支隊……」淳于時肆答道。
黃振華點點頭,問:「沒有一點跡象嗎?」
淳于時肆愣了愣明白他說的是自殺的原因,說道:「有幾種設想,但我們對李兆文教授並不熟悉,這也是與您見面的原因。」
黃正華仔細的聽完一一解答。
他說李兆文肯定不會因為學術上的問題自殺,這是一個研究人員最起碼的修養,從義大利留學歸來兩人便投身與基因編輯項目的研究。
簡單來說,這項技術就是利用剪切酶敲掉問題基因,重新編輯正確或者需要的基因,一旦成功,非但可以解決掉很多難以治癒的疾病,甚至可以定製出一個完美的人類,因此基因編輯也被成為上帝之剪。
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便有先鋒科學家投入研究,但很遺憾,有一環關鍵的技術難題很難解決,那就是「脫靶」。
「什麼是脫靶?」淳于時肆問道。
「簡單比喻一下,基因剪切是通過剪切酶來實現的,這就好比射擊,但是開槍的人視力不好,無法瞄準,既有機會擊中目標,也可能會擊中非目標,這就是脫靶,」黃振華說道,「我們從最初的菌群培養開始,一點點實驗記錄數據,一次次的失敗,這些都挺過來了,幾句攻擊又算得了什麼呢,他不會這麼脆弱,更何況,兆文他一直堅信實驗會成功。」
「那普蘭您聽說過嗎?」淳于時肆問了第二個問題。
「她去K大找過我們,她的公司涉及基因的治療,我們都沒有興趣,更何況,法國不是沒有這方面的人才,千里迢迢過來,怕是醉翁之意。」黃振華見他們沒太明白補充道,「這是個新公司,我們都不太了解,一旦涉及胚胎基因編輯,那就晚節不保了,這是科技紅線不能逾越。」
「普蘭有沒有,或者有其他人,威脅過李教授?」范妮這句話實際上是想問,李兆文有沒有什麼可以讓人威脅的把柄。
黃振華聽完這話,沉默了很久,最後答道:「沒有。」
最大的兩種可能被排除,范妮又問了些李兆文身體跟精神方面的問題,黃振華一一解答后,最後,她偷偷的沖淳于時肆搖了搖頭。
淳于時肆想再問些什麼,電話卻響了起來,他不動聲色的說了句知道了,便拉著范妮告辭,一出門,他便說道:「剛剛接到報警,李兆文出事的房間進了賊。」
「啊?」范妮沒明白,哪個賊會這麼不開眼去賓館偷東西,還是有人自殺過的房間,「丟什麼了?」
「什麼也沒丟。」淳于時肆答道。
賓館服務人員說,經過1206門口的時候,感覺到一陣冷風,一開始以為是心裡作用,但這風似乎太大了,找人壯膽打開,發現玻璃被切出一個圓洞。
淳于時肆站在門口看了看,問:「你們有人進去過嗎?」
「出了上次的事,沒敢隨便進。」客房經理顯然已經有了經驗。
帶人搜證的林楚城聽道這句話,欣慰了許多,走到窗前,比了下圓洞的大小,正好可以供成年人的胳膊出入打開開關,往下一看,底下的車就像手機那麼大,回頭疑惑道:「這傢伙是怎麼上來的?」
淳于時肆緊繃著臉,也往下看了一眼,問客房經理:「樓下有人住嗎,我們想下去看看。」
1106房間沒有登記入住,裡面完全按照酒店的打掃標準,搜證人員進入,很快在露台邊緣發現了一道鞋底的印痕。
李兆文住的這一側沖著酒店的後院,對面便是一片小區,這個時間大多數人都在上班,連找個目擊證人都難。
忽然邵祁一抬手:「老大,居民區10樓外側是不是有監控?」
李兆文自殺案,到現在已經24小時了,原本網上的一些討論跟猜測正漸漸的降下來,可誰知,就著這時,一段視頻又將事件拉回到人們的視野。
那是李兆文在自殺前錄製的視頻,上傳網路后,他選擇了定時發布。
視頻很短,背景也正是啟元酒店1206室,他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十分平靜:「對不起,我的親人朋友們還有振華,我從來沒想過會用這種方式離開,但世事難料,如今我也只能與你們這樣告別。我選擇離開,是因為在多年前我犯過一個無法原諒的錯誤,是錯誤就要補救,現在正是時機,我並無怨言,能自由選擇生命的終點,我很慶幸。唯一遺憾的是……」說到這李兆文有點哽咽,但還是忍了下去。
「唯一遺憾的是,我將不能同我的夥伴一起,看到研究成果,我希望振華不要因為我的離開而放棄研究,相信我,我們選擇的路沒有錯,我從沒後悔過。」
「各位同仁,以及我的學生,這個世界還有許多需要你們去探索,給你們我最後的祝福。」說道這,他停頓了一會,抬起頭目光變得堅定,「淳于警官,我死後你會收到一隻U盤,雖然只是一面之緣,這麼做有些唐突,但還是希望你能替我妥善保管,看過之後你會明白一切。」
「這老傢伙……」看完視頻,普蘭狠狠的蓋上了筆記本電腦,氣還沒消,五指插進濃密的秀髮中,氣急敗壞的一扯,露出原本的頭髮——中間是剃的整齊的寸頭,一側光滑無發,一側繞著長條縫合疤痕刺了一串法文。
坐在總裁座位上的人抬眼看了看他,起身,把門從內反鎖,然後坐在沙發上問:「怎麼?打亂你的計劃了?」
「他死了沒什麼,東西我還可以找黃振華要,可他把警察牽扯進來,那就難辦了,」普蘭說著握緊了桌子上的錄音筆,說道:「還有Z,脫離了家族也就算了,還偏偏要……」
「中國有句話,叫計劃趕不上變化快,你急也沒有。」
「William,你就不著急嗎?」普蘭看著氣定神閑的人問,「你以為,希爾總裁的位置,你就坐的很穩?」
William從地上拾起假髮,遞到普蘭面前,說道:「穩不穩另說,至少不能先把自己的畫皮揭下來。」
「什麼?」普蘭顯然是沒聽明白,但還是知道William是讓他把假髮帶好,伸手接過,去落地窗前照著調整假髮。
望下去,這城市很大,一片繁華,William坐在沙發啥煮水泡茶的身影重疊在上面,竟有些讓人心生暖意。
可轉過身來,真實世界的這個人的,眼裡卻是一片深不可測。
水已經開了,William有條不紊的溫壺、裝茶、稍一側目:「錄音筆里有什麼重要內容嗎?」
「李兆文一個人住在賓館,根本沒提這事,」普蘭說著把錄音筆塞進隨身的包里,陰測測的一笑,「反正人也已經死了。」
William沒說什麼,把沸水煮入茶壺裡,在水接近於壺口處穩穩收住,拾起竹筷輕輕的颳去上面的浮沫,笑道:「Z呢,有消息嗎?」
「他早把自己藏在了地洞里,來中國之前我去了佩魯賈大學,查到了一個與李兆文相關的號碼,現在看來,這個電話是Z故意留給我的,我打了那個電話,就已經驚動了他,」普蘭目不轉睛的看著William,「你好像特別關心Z。」
「我只是想幫你。」William蓋好壺蓋,才看向普蘭,「這是中國,萬事都要小心,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放心,我不會麻煩你太久,找到了我要的東西跟人,就會離開。」普蘭說著去看William的反應,可惜後者的注意力似乎已經轉移到了茶上,又是澆又是洗最後,把提壺裡折騰出的茶水倒進各自的杯中。
「試試。」
「不了,」普蘭忽然心裡一陣煩躁,臨走時,毫無預兆的說道,「那個中國女警好像挺麻煩的,要不要我幫你處理了。」
William皺了皺眉,說道:「你自己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說完,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水汽跟茶香一起涌到眼前,望出去視線氤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