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相聚
李香雨到京城的時候已然是晚上九點過了,是彭老頭大兒子也就是李香雨大師兄彭展鵬來接的人。去年彭老頭帶著老伴兒離開了小兒子彭展飛南邊的家,北上到了大兒子家住下,已然是多年沒有回老家了,只有每年的清明節前兩位老人會在一個兒子的陪同下回家鄉掃墓。
大師兄彭展鵬一直從當年在京城華西醫大畢業,就直接到都華西醫大下屬的華西醫院就職,這麼多年,憑著過硬的醫術沉穩的性子,在這個京城排的上名號的醫院,彭展鵬也是有些地位了。
也因為做過不少大人物的主治醫師,彭展鵬人脈關係也不錯。
到了彭家,因為之前有來過一次,李香雨跟大家都相處得不錯,用過師娘劉氏跟她大兒媳一塊兒準備的夜宵,李香雨在大家的催促下被趕到了房間休息去了。
雖說在過來的飛機上休息了一下,難免還是有些奔波之後的倦怠,明早就要直接去考試會場,想到這兒,就算是因為多年沒好好討論交流過醫術的彭老頭特別想說說話,也都是緊張兮兮的讓乖徒兒睡去了。
當年李香雨說要報考一座什麼什麼洋人創辦的西醫大學,彭老頭當場就要氣得直接飛回去掐愛徒的小脖子,不過想到中醫畢竟沒什麼「錢途」,人家小姑娘以後不可能就這麼蹉跎著直到年老了滿臉褶子讓人一看就覺得「醫術可靠」了才有機會收穫名利,他一個老頭子不在乎,不代表自己就要強硬的要求別人也不在乎吧!
當年他從小手把手帶著的兩個兒子先後離開就讓他明白了這麼個道理。
因此,雖說有些鬱鬱寡歡,彭老頭到底沉默的接受了李香雨這個選擇,因著擔心影響對方的高考心態,就連半句重話都沒說,只是之後每日里眼神都黯然了,面色也不好,要不是後來李香雨直接快遞過來的她整理的思路以及中西醫對比參照資料,興許以為好不容易得了的傳人又要轉投西醫懷抱而拋棄我大中華精粹醫學的彭老頭還會大病不起。
因著李香雨曉得,對於師傅這樣從小在祖父父親耳濡目染下,對於中醫的執著深刻得普通人無法想象,若是直接在電話里說,三言兩語卻是說不清的,這才花費了一周時間將自己的思路以前查閱的資料整理了一下寄給了師傅,卻是沒想到就在這段時間自家師傅就差點鬱結於心卧病在床。
第二天李香雨告別了師父師娘並大師兄妻子繆麗和她女兒彭嵐,坐上大師兄彭展鵬的車去了考試會場。
第一天的筆試其實蠻簡單的,李香雨簡單的翻閱了一下,基本就是一些藥性兼容相剋相生催發之類的基礎知識,只有最後一道答辯題「論自己對中醫的理解」因為沒有框架有些開放性,不過想了想,李香雨還是沒費什麼勁兒就完成了。
不過她卻是不曉得,這個筆試的簡單是對她而言,其實這些看起來基礎的知識,涵蓋面積單單是書籍就有幾十本,且還都是一本本厚磚頭,沒有相當的閱讀量就想要輕鬆應答,可就難上加難了。要是直接去拉一個中醫專業的博士生,若此人平時沒有紮實的基礎以及平時沒有勤奮的看各種書籍的話,很難保證能有李香雨這般輕鬆愜意。
因為是中級中醫證書會考,考場內年齡最年輕的都是三四十歲的,李香雨這麼個如花兒一般的妙齡少女卻是特別少見。
其他考生們納悶,監考的負責人卻是默不吭聲的拆了密封條給考場內的幾十名考生髮放了考卷,只是對於這個臨時塞進來的小姑娘多了幾分關注,想著不知道這小姑娘是不是哪家中醫世家的子弟跑來玩兒的還是怎麼回事兒,這是曉得李香雨是昨天臨時加進來的。
雖說每個月月初一二三號都華協會有證書考試,每次卻是都會聚集幾十號人,有時候甚至會上百人。蓋因想要華協認證證書的人太多,而考試又太難通過的緣故,若是每年不月月舉辦一次,恐怕一年考一次的話,幾千人如何安排?各地趕過來的考生更是怕有古時候科舉考試的場面,畢竟古時候人口完全比不上如今多,交通也不便。
一間原木長條會議桌邊,坐著五名頭髮花白的老頭,房內的裝修雖然簡樸,若是內行人看到,卻是會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卻見一色的原木褐紅色辦公座椅書架資料架都是紫檀木包漿所制,造型簡潔,卻又透著大氣自然內斂包容,牆上零星掛著的字畫,雖不是名品,卻都自有幾縷風骨,寫字畫畫最難得的就是書畫者手下帶出的風骨。
細看布置,卻又不失點綴的精緻,博古架上小綉屏,天青色蓮花瓶,黑檀木底座上半開的名跡畫扇......
「咦...」正在埋頭勾畫試卷的一個老頭面色似喜似驚似贊似嘆,忍不住驚咦一聲抬手撫上下顎三寸山羊鬍,引得周圍幾人抬首矚目,一個早就無聊得屁股在椅子上扭來扭曲的老頭立馬滿臉找到趣事的蹦起來跑到驚咦出聲的山羊鬍身旁,埋首看起山羊鬍手上捻著的答卷,卻是一看就忍不住笑爛了一張老臉,不顧山羊鬍哎呀呀的驚呼阻攔,一把扯過答卷,興緻勃勃的大聲念了出來:「山老兄莫要攔著,讓我來念給大家聽聽唄!中醫千百年精粹俱在此時,卻有眾所周知又無可解決的缺陷......私以為中醫合璧,用於臨床......西醫雖是藥性剛猛傷身,卻正好彌補了中醫難解之缺!嚯,好氣魄的論調!」
周圍坐著的三人早在周老開始念的時候,就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直到念完,也一個個凝眸沉思的姿態。
半晌,一名白眉無須面容刻板的老頭卻是哼了一聲:「中西合璧中西合璧,這個話不知說了多少年了,當年清末民國時期都有先輩專研,卻是都沒有了聲息,如今居然還有毛頭小子不害臊的對此大談特談,全都是空口說白話!」
一邊穿著寬鬆白色銀邊唐裝頭髮黑白交錯的老人卻是起身拿過老頑童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倒騰的答卷,一看名字,卻是忍不住笑了:「嚴老啊,這回你可說錯了,這不是個毛頭小子,卻是個貨真價實的黃毛丫頭啊哈哈哈哈。」
嘴上說著,容老卻是忍不住大笑,卻不是嘲笑,反而眉眼舒朗,一臉欣慰又欣賞的模樣。
老頑童聞言,眼睛一亮,蹦躂著躥上去又搶過答卷:「噢?容老兄,之前就聽說,有人走了你的關係,昨兒塞了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片子進來考試,難道這就是她答的?」
一邊面容紅潤氣質中正的仲老也忍不住起身湊過來瞧。
本來面容刻板眼神卻含著讚歎期盼的嚴老聞言,面上立馬真的冷下來了,眼眸黯然,之前雖然口頭上那樣說,心裡卻還是期盼著中醫界能走出一個新星來。
雖然答卷只是理論上簡單的闡述,嚴老還是覺得對方至少是有一定推論實踐的,畢竟答卷上闡述的很多知識並不是現存書籍上現成的,而答卷闡述的理論細細思來,都有一定的可行性。
如今一聽,這就是個十幾歲的丫頭寫的,頓時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成倍的湧來。
不是嚴老輕視,卻是中醫界因需要大量的知識與實踐,這些都是需要時間的積累的。
譬如說,西醫開藥,照著成藥成分開就是了,因藥物都已經被基本分配好了分量了,是個識字兒的都成。
可中醫就難了,這不同疾病要不同的葯,相同疾病但不同程度,你又得加減分量,這個分量就全靠經驗把握了。
而且不同藥物你還要考慮周到它們的兼容催生相生相剋的性質,可以說這就是個數學中的組合問題,三個數就能組成九個組合數,那十幾種幾十種甚至上百種藥物的組合,你又如何細細的掰開了碾碎了組合一下看有沒有不能同時使用的藥材?!
另則,要是遇上了拿不準的,你難不成還要現成的去翻書?西醫中或許可行,畢竟藥物成分分量這兩種最難最繁雜的工序已經完全精簡了,不怕麻煩的去翻書興許還成。你要是中醫這方面要臨時去翻書?那可就真是幾百種書籍你都翻完了,也只有很少的幾率能找到解決之法。
這就好比歷史這個學科,初中高中這種級別的考試,你翻書興許能找到答案,可是你要深入學習,那就是把教科書參考書大大方方擺在考場的桌子上,你也有可能因為歸納總結以及各種書籍知識的熔煉不到位,最後整了個南轅北轍的答案在答卷上!
此番種種,嚴老才冷下臉來心中暗暗苦悶。
之前那山羊鬍子卻是不樂意了,板正背脊:「嚴老弟可不興輕視了年輕人,如今的年輕人,卻是我們這些行將就木的老頭子比不上的,除了靠著時間積攢的那些個東西,現在的年輕人卻是大膽得很,什麼都敢想什麼都敢做。之前軍方那邊用的那個什麼解暑藥茶,我有機會借讀了一下,那配方,哈哈哈哈,現在老頭我想起來都覺得高明得好笑。那配方的葯全是些咱們平時沒想到過的,裡面還利用了一個循環性的催生論調,把本來相剋的葯硬生生給轉變成另一種咱們平日需要名貴藥材才能達到的效果。雖說只是個小小的藥茶,那配方,卻是讓老頭我佩服得緊。有關負責人還透露過,這就是個小孩子自個兒弄出來的呢!」
那笑哈哈的容老忍俊不禁:「山老說的這個小孩子,不巧了,正是今兒這個小丫頭!之前不是新交了個老夥計嗎?那傢伙,正是展鵬的老父親。說是鄉下來的赤腳醫生,任誰能想到,對方居然是當年赫赫有名的彭家妙手神醫的後代?當年妙手神醫一手針灸之術,驚艷四方,可嘆之後......」
其餘幾人聞言,想來也是想到了當年的事,一個個面容沉靜,一邊的周老眼珠子轉轉,笑嘻嘻的打破老夥計們的低沉,連連催促著容老接著話頭說這個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