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死相隨
歲弊寒凶,風虐雪饕,凄厲的大雪延誤了戰時,神策軍不得已駐紮休整。
英武廿二年鄴王起兵造反,神策軍奉旨擊殺叛軍。可眼下神策軍大勢已去,四面楚歌,恐時日不多矣。
秦寒月等著一天,等了足足十年。
掀開厚重的帳簾,秦寒月端著一壺毒酒走了進去。
她生得很好看,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皮膚細膩如溫玉,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只可惜臉頰那一道猙獰的長疤,將一切都毀了。
她行至蕭朗曜面前,將毒酒擺在桌山,柔聲道,「王爺,該歇息了。」
男人擱下筆,不疾不徐地看她,「王妃有心了。」
蕭朗曜那雙清厲的眸子彷彿要將她看穿一般,秦寒月從不敢與他對視,於是慌慌張張的低下頭,斟酒。
「今日大寒,王爺可有雅興陪妾身小酌一杯?」
盤中只有一隻酒杯,霎時蕭朗曜便猜到了她的心思,嘴角不由得勾起一絲凄苦的笑。
這一日終於來了嗎?
秦寒月用冰冷麻木的手指托著玉杯,因為顫抖,那杯中的酒灑了大半。最終,男人溫熱的大手覆了上來,在她頭頂輕輕感嘆道,「調養多年,月兒體寒的毛病竟絲毫未變,著實叫本王心疼。」
剎那間,過往的美好湧上心頭,秦寒月鼻尖一酸,將酒杯扣在了桌上。
蕭朗曜又道,「月兒的心也不曾變過嗎?」
他那雙通透的眸子閃著一絲淡漠,原來早已知曉秦寒月的一切。
與蕭朗曜相識足有十年,她並非冰冷無心之人,她早已被蕭朗曜打動,愛上了這個男人。
可那鄴王對她有救命之恩,鄴王命她剷除神策軍主帥,王命難違……
每每思及此心口便隱隱作痛,她深吸一口氣,顫抖道,「寒月情非得已,請王爺恕罪……」
男人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彷彿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了一般,「你究竟,可曾對本王動心過?」
黯淡無光的水眸蒙上了一層霧氣,心地泛起一圈圈細密的疼痛,秦寒月鼓起勇氣望著他,一字一句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若有來世,寒月定不負君!」
蕭朗曜將那毒酒一飲而盡,暗紅色的鮮血淌落嘴角,「如此,本王便無憾了……」
他心中還有許多話想說,可來不及開口,士兵慌慌張張跑了進來,稟報說,「主帥大事不好,鄴王發動猛攻,我軍腹背受敵,死傷過半!」
怎料他剛剛說完,便身子一顫倒在地上,在他身後,蕭承鄴身披龍袍手執長劍,立在大帳之外,那劍尖還淌著未乾的黑血。
「朗曜賢侄,別來無恙。」
陰森可怖的聲音讓秦寒月渾身一顫,下意識拉住了蕭朗曜,「快逃……」
可蕭承鄴已提劍走了進來,他王冠上那暗黃色珠簾左右搖擺,吡吡噗噗的聲響回蕩在寂靜的大帳之中,令人作嘔。
不待蕭朗曜開口,秦寒月爭著擋在了他身前,「求鄴王開恩,蕭朗曜已飲下毒酒,便留他一具全屍吧!」
「秦寒月,你真是朕養的一條好狗!」蕭承鄴冷冷看著她,「你這是在幫著蕭朗曜那畜牲,忤逆朕的旨意嗎?」
言罷,他提起長劍直指秦寒月的眉心,「讓開!」
秦寒月哪裡肯讓,就在這時蕭承鄴卻收起了長劍,他陰邪一笑,從帳外喚來了幾名副將。
這幾人穿著血跡斑斑的黑鎧,身材魁梧,面色猙獰,霎時間營帳中瀰漫起濃重的血腥味。
蕭承鄴推開秦寒月,用鞋尖挑著蕭朗曜的下巴道,「幾位將軍,此人便是神策叛軍的主帥,你們日日口中念著的逆賊蕭朗曜。如今他身中劇毒,便任由幾位將軍懲治吧。」
「不要!」
蕭承鄴抬臂擋住了秦寒月,向那幾人厲聲道,「你們還不動手?」
秦寒月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蕭朗曜被那幾人圍在中間,狂暴的拳頭如同雨點一般落下,重重砸在他的臉上、身上,鮮血飛濺,而蕭朗曜從頭至尾也不吭一聲,任由他們欺凌,死死咬著下唇,眼中閃著鋒銳的寒光。
若不是他身中劇毒,他怎會任由這些螻蟻鼠輩隨意欺凌!
都是她害的,一切都是她害的!
不知過了多久,那群人終於肯罷手了,蕭承鄴春風得意地走到蕭朗曜身前,抬起龍靴重重地踩上了他的胸口。
蕭朗曜「哇啦」一聲嘔出了一口黑血。
「想不到我這皇侄倒真是個痴情之人,你天資過人,英武神勇,精心布置這麼大一盤棋,沒想到最後竟被秦寒月這個賤人全毀了,你可曾後悔過?」
秦寒月臉色一變,顫抖著問他,「你說什麼?」
蕭承鄴滿目戲謔地看她,「朕在誇獎你。你真當蕭朗曜如此愚鈍不堪?他為保你性命連送十五城,向朕跪拜行禮,連性命也可拋棄,你當真不知曉?」
她什麼都不知道!原來蕭朗曜竟都是為了她,而她還狠心將蕭朗曜害成如今這副模樣!
「無礙,你永遠也不需要明白,朕先送你下地獄吧!」
話音剛落,那泛著寒光的鐵劍便朝秦寒月心口刺去,可秦寒月眼前一暗,竟是蕭朗曜擋在了她身前。
噗嗤-
蕭朗曜身子一顫,他手中的劍尖猝然落地,當的一聲響,身子轟然倒下。
那一刻秦寒月像失了心智一般跪在了地上,凄厲嘶吼,「不要……」
「本王.......從不後悔。」
那雙溫熱的手掌抬了好幾次,最終沒能握住秦寒月的衣角,秦寒月就這麼愣愣地看著地面,直至蕭朗曜咽下最後一口氣。
「怪只怪我此生誤信奸佞小人!」
秦寒月踉蹌著站起身,握住了蕭朗曜的長劍。
「蕭承鄴,若有來生,我定要將你挫骨揚灰!」
話音剛落,她便舉起長劍猛刺入心口,身子癱軟在地上,香消玉殞。
痛,頭痛得快要裂開,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口生疼,渾身發冷就像掉進了冰窖里,秦寒月不由得蜷縮起身子。
不,不對!她不是死了嗎!
秦寒月猛地睜開眼睛,她的頭倚在車門上左右搖晃,視野卻漸漸清晰了起來。
古舊的楠木馬車在官道上緩慢前行,前方是蕭承鄴和蕭朗曜率領的平亂大軍,車裡坐著六個侍女,雖然她們以白紗遮面,可當視線掃過那一雙雙熟悉的眼睛,秦寒月的臉上瞬間血色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