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上山
前村兒敲鑼打鼓,熱熱鬧鬧。后村幾個男人帶著四個被拐賣來的姑娘,往山上走。
蘇秦表現地很乖,主動幫著抱被子拿包袱。她的臉上裹著布,因為大幅度的活動,往下掉了一點,露出眼瞼下的肌膚。
被火光一照,清楚明晰。
一路上,張二娃都瞅著這姑娘。是他和母親張鳳把她拐到這裡,這姑娘長得美,一路上他都想摸摸碰碰,想睡她。然而母親張鳳為了賣個高價錢給張星,沒讓他碰。
他碰一下,被張鳳拿鐵棍打下手背。可饞死他了。
他本來還琢磨,可以借著這機會,到了山神廟裡再干她。可這會,看見她眼瞼下不明的褐色物體,嚇得頭皮一麻。
像一張殭屍乾涸的臉,也像一張老樹皮。
看來張星說得沒錯,她的確是得了怪病,容貌都毀得這麼噁心。他舉著火把加快了腳步,離她遠了點。
蘇秦抱著包袱和棉被走在後面,眼看著張二娃加快了腳步,鬆了口氣。
她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臉,感慨非非的草藥「面膜」有點用處,她突然有點想念海藻面膜,如果敷那個,沒準兒能嚇死丫的。
一起上山的有4個女孩,三個男人。
包括蘇秦在內的三個女孩,自己抱著棉被、包袱走路。而另一個女孩,則被兩個男人抬在滑竿上。
由於光線太暗,蘇秦看不清。
等上了山上廟,室內插上火把,一陣光明后,蘇秦才看清滑竿上的女人,嚇得臉色發白。
不僅蘇秦,其它兩個女孩也嚇得「啊」了一聲,條件反射往牆角縮。
那已經不算是人了。
女孩身體□□,裹身體的被子已經滑至胸部,露出□□。
她被砍斷雙腿雙腳,眼睛被掏空,神情獃滯地歪著腦袋,長發垂肩,半遮身體。
張二娃帶著另一個男人下了山,留下了一個老頭在外面看門。
室內,另外兩個姑娘看著那個被折磨得不像人的姑娘,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蘇秦閉了閉眼,額間青筋凸顯,胸腔一股怒火翻滾,她甚至想殺了門外坐著的那個看門的瘦弱的老頭,想一把火燒了整個村子。
可她即便有這個能力,也不能。這裡之所以是地獄,是因為不存在法度,人人均不奉法。這裡沒有法,這裡的人泯滅人性。如果她也變成那樣,與這些禽獸又有何分別?
蘇秦走過去,替那個姑娘拉上被子,蓋住身體。又將被褥在地上鋪開,把姑娘抱去暖和的地兒。
這姑娘說不出話,也看不見東西。
她殘了,啞了,瞎了。
安頓好這個姑娘,蘇秦吸了口氣,打算睡覺,而另外兩個女孩卻嗚嗚哭了起來。有個女孩從地上撿了一隻破瓦片,用力地滑手腕,蘇秦衝過去握住她的手,制止她,「你瘋了?」
女孩抬眼看著蘇秦,語氣平靜:「沒瘋,就是想死,那個家,我不想再回去。」
女孩叫文梅,一年前,在沿海城市的一家服裝廠打工,下班回宿舍路上,遇見一對老人。冬天很冷,老人衣衫襤褸,饑寒交迫,祈求她買一碗熱騰騰的餛飩給他們。
文梅心軟,被老人引著往所謂的後街餛飩店去。進了餛飩店,老闆立刻拉下捲簾門,將她抓住。
之後,她被拐到了這裡。她後悔自己的善心,如果當時打電話先求助民警,再把錢交給民警去買混沌,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事。
可哪裡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蘇秦握住她的手腕,壓低聲音,一字一頓說:「如果你真想離開,先忍,留著一條命和完好四肢,出去再重新來過。」
「離開?你是在逗我嗎?你要是能離開?還留在這裡?你看看她,你難道想讓我變得跟她一樣嗎?」文梅抬手一指那個殘廢的姑娘。
蘇秦吞了口唾沫,繼續說:「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送我們上山?因為村裡來了三個支教的老師。而這三個支教的老師,就住在張星家裡。山路崎嶇,他們最少會呆兩天,明天會有人上山給我送被褥和衣物,我會想辦法讓她去幫我傳遞消息。」
她說完,看了眼門外。
另一個女孩叫孟思思,今年也才14歲。見她們兩人低聲在說什麼,也蹲下身,湊過來聽。
聽到後半截,直接吼出來:「什麼?你——」
蘇秦迅速捂住她的嘴。
門外的老頭聽見動靜,進來看她們,嘆氣一聲說:「丫頭們,早點睡,到了深夜山裡寒,想睡都睡不著嘍。」
山裡太冷了,讓他在外面守一宿,太受罪。他認為這三個姑娘膽子沒那麼大,敢跑下山。即便跑下山,她們也跑不出村子。
老頭咂摸了一口水煙,進了山神廟後院的唯一一間卧室睡覺。
蘇秦她們,只能在山神廟正店打地鋪。
等老頭離開,蘇秦吁了一口氣,皺眉怒道:「這麼大聲,是怕別人不知道我們想逃嗎?」
孟思思連忙搖頭:「沒……沒有。」
蘇秦吐出一口氣,說:「想出去,聽我的,除了我,你們任何人都不能信,知道嗎?」
文梅眼神里略帶質疑:「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但我今晚說的話,你們不能跟任何人提及,」蘇秦目光銳利,語氣嚴肅:「我現在的『婆婆』,很信任我,如果你們誰敢告密,我可以反咬一口。到時候,你們可以試試,村民們到底更相信誰。」
蘇秦那雙鷹隼一樣銳利的目光明顯嚇到兩個姑娘,一個也還是小孩,一個不過也才18歲。
山神廟外有狗叫,有人折回。
三個女孩立刻鑽進被窩。
山神廟裡四面透風,蘇秦怕冷,沒摘頭布,仍裹得嚴密。
張二娃走到半道折回,覺得不能錯過今晚這個好機會。他推開門進來,看見四個女孩乖乖地躺在地上睡覺,瞬間精蟲上腦。
他關上門,將進後院的門也拴上,然後脫了上衣,鑽進了女孩的被窩,壓在了文梅身上。
文梅嚇得慘叫,被張二娃那隻大手捂住嘴,「別叫,敢叫老子把你宰了扔出去喂熊瞎子!」
文梅咬著唇哭,仍由男人脫她衣服。
旁邊被窩的孟思思剛才在鑽進被窩時,下意識抓了一塊瓦片,此時,她聽著身旁的動靜,閉著眼,咬著唇,如何都不能睡著。張二娃的動作幅度很大,胳膊肘杵到她的腰。
神經敏感的姑娘立刻坐起來,閉著眼朝張二娃的後腦勺狠狠砸過去。
男人正是防禦最弱的時候,被這麼一砸,暈頭轉向,還沒來得及反抗,女孩瘋了似連續砸他的頭。
蘇秦手伸到被子外,剛摸到一塊磚,等她坐起身,孟思思已經把男人砸暈。
一瞬間,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文梅坐起身,將衣服拉好,踹了男人一腳,男人已經不動了。
蘇秦下意識去探張二娃的鼻息,鬆一口氣,扭過頭看她們說:「沒死,活著。」
孟思思丟到手裡的瓦片,心已經亂成一團,嗚嗚哭出來:「怎麼辦?我打傷了他,他一定會砍斷我的手腳。」
文梅也急了,可孟思思是因為她才打的張二娃。
兩人慌亂。
如果擱在前世,15歲的蘇秦一定也和她們一樣慌亂無主。可她的靈魂畢竟是個三十幾的成年女性,這種時候,雖然恐慌,卻也極力剋制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想辦法。
沉默片刻后,她說:「孟思思,你體格最小,留下,看著老頭。如果老頭中途醒來,你就假裝不知道我們去哪兒了,假裝剛睡醒的樣子。我們會快點回來。」
孟思思問她:「你們……去哪兒?」
「先把張二娃綁起來,拖去山上藏起來。反正沒有人看到他原路折回來了我們這裡。」蘇秦吞了口唾沫,繼續說:「明天早上,我們就假裝這件事從沒發生過,從來沒打過他,知道嗎?」
「可是……我們要把他藏去哪兒?如果被村裡人發現他,我們會死得很慘的!」文梅聲音裡帶著哭腔。
蘇秦壓低聲音,怒斥:「慌什麼慌?死你都不怕,還怕這?橫豎都是死,何不逆流而上,拚死一搏?聽我的,先把他藏起來!我知道一個山洞,如果不出意外,應該不會有人發現。」
文梅咬了咬唇,點頭:「那好,我跟你一起去。」
她們將一張床單撕成布條,將男人四肢綁起來,嘴塞住。
抬殘疾女孩上來的滑竿還在外面擱著,兩個女孩小心翼翼把男人抬上滑竿,繼續往山上走。
她們點了一隻小火把,和男人一起綁在滑竿上。
山道村民常走,路面磨得還算光滑,借著火光,睜大眼睛,勉強能探清腳下路。
兩個女孩畢竟體格單薄,抬了一會已經累得喘不上氣。
平時這種山路,一個人背著雙肩包都累得夠嗆,可她們現在卻抬著一個一百四十多斤的男人,沒走兩步路,已經汗如雨下。
中途,後面的文梅腿一軟跪在地上,疼得「哎呦」一聲。蘇秦停下來,問她:「要不要休息會?」
文梅問她:「還有多遠?」
好在蘇秦今天剛畫過地圖,熟悉過地形。她記憶不錯,即便過去這麼多年,那條路她依然記得清楚。
她看了眼旁邊的樹和岩壁,說:「大概還有一個小時路程。我還能堅持,你呢?」
文梅見比她瘦小的姑娘都還能堅持,咬咬牙:「我也能,走!」
為了活命,兩個女孩此刻體內燃著一腔熱血,忘記了疲累,體內彷彿湧出無限潛能。
凌晨四點左右,火把快燃盡,她們被一塊巨大的山脈堵住去路。
在她們跟前的,是一面光禿禿的岩壁,沒有植被,也沒有去路。
文梅看著這面岩壁,都快崩潰了:「蘇秦,我們不會是走錯路了吧?」
「是這裡。」
將滑竿放下,蘇秦跑去兩米之外的一塊大石頭前,用力推開,後面露出一個一米左右的洞口。
蘇秦舉著火把,站在洞口,沖她一勾手:「把他拖過來。」
男人還暈著,沒醒。
文梅跟著蘇秦,矮著身將男人拖進洞內。越往裡走,洞口越寬,十米之後,居然是一個巨大的天然洞穴,有一條溪流,盡頭便是懸崖瀑布。
四周岩壁泛白,水是天然純藍,宛如神仙洞府,不似凡間。
文梅被這美景震撼,呆住。
男人醒了,睜眼看見兩個姑娘,瞪大眼掙扎,被布團塞住的嘴裡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蘇秦一腳踢在他臉上:「閉嘴。」
男人動靜更大,更想掙扎。可他四肢被捆滿了布條,壓根沒辦法掙脫束縛,索性放棄。
蘇秦拍了拍文梅的肩:「時間不早了,我們快走,得在老頭醒之前趕回去。」
「嗯。」
兩人剛走沒兩步,看見洞口有火光逼近。
兩人心臟瞬間收縮,屏住呼吸看著洞口,下意識連往後退。
蘇秦握住文梅的手,退到水邊,打算在關鍵時刻跳水跳生,哪怕孤注一擲,也不能再落進那群刁民手中。
火光逐漸進入。兩個女孩看著那隻又瘦又長的人影,心都提到嗓子眼。
影子只有一個,也就意味著,來的只有一個人。
蘇秦搬起腳邊西瓜大小的鵝卵石,準備進攻。
而那人「嚯」地一聲,舉著火棍突然跳出來,也呈進攻狀態。
雙方對視片刻后,蘇秦看著眼前舉著火棍的男孩,吁出一口氣:「你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