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四次機會11
應波沒什麼表情地出現在她面前,她母親依舊不肯露面。
魙國的妙音公主,權傾朝野,為了鞏固勢力,連兒子都殺,遑論她這個毫無建樹的乏貨縣主,自然更不值一提。
她歪在抱夏的小床上,隔著紗帳,眺望著窗外的黎明光景,已經四月三十了。
應波四平八穩的聲音像拂塵掃過木架,只帶走一片灰源,並沒留下什麼,「縣主不必憂心,好生顧著身子,其他的事情,殿下自有主張。」
她沒回頭,縹緲地「嗯」了一聲。
不刻,應波轉身而出。
縱然思緒萬千,還是被她理出一條線索——關於她夫君為何非要死在明日不可。
當晚的毒,應該是木渴所下。
木渴定是恨透了駱同蘇,才故意挑她不在家的時候,下手施毒。
暗箭是馮無病發的,但他也只是受命於人。
通敵叛國不是小罪,一旦事發,必定牽連一片。依她母親的心狠手辣,是絕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發生的,而斬草除根,恰是其最慣用的辦法。
這就是她第二次返魂的發現。
駱同蘇該死,想要殺他的人,每一個都有理有據,只是,都沒問過她願不願意。
「同蘇啊同蘇,」她捂著肚子,靜靜啜泣起來,「你怎麼這麼不爭氣?我好不容易懷上我們的孩子,卻要眼睜睜看著他還沒出生就沒了父親!」
就這麼半哭半夢,不知何時,恍惚睡下,醒來一看,已是日上三竿。
帳外,不斷有人影來回踱步,腳步聽起來很猶豫,一揭開,原來是雲暖。
這丫頭一雙眼睛又泡又腫,顯然剛剛哭過,可今天不過才四月三十,還不到駱同蘇暴薨的日子,難不成……還有別的意外發生?
她心頭一顫,耳邊再次迴響起那個清洌獨立的聲音:「每返魂一次,你就會弄丟一樣對你而言至關重要的東西。」
「木渴呢?」她端正身子,火速追問。
雲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們不讓我說……可是……」
「別可是了,」她急得氣血澎湃,雙耳發脹,腹間隱隱一痛,著急驚慌地問:「我問你,她到底在哪?」
雲暖哇得一聲哭出來,「昨夜應姑姑將她帶走,她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我聽說主房出了事,還有小宮女說死了個人,會不會是……」
淡粉色的微光中,她將鬆散的長發挽到胸前,跳下床開始找鞋,這一頭青絲,幾乎長至膝間,又濃又亮,過去曾是她的驕傲,今時今日倒成了累贅。
「夫人,我隨你一道去吧!」雲暖哽著聲音央求。
她搖搖頭,身子已經來到了大門邊上。
「夫人!」
「別哭了,」她聽見雲暖的呼喚,生氣地回過頭,定定地瞪了她一眼,厲聲道:「也別跟著我。擦乾你的眼淚,那是最沒價值的東西。」
言下猛然一驚,只怕自己這副模樣,已像神了當初的母親。
邊走邊挽發。
四周漸亮,但還很寧靜。
楠華宮素來如此,因為她母親覺輕,就算一隻麻雀飛經窗前,也能將之從睡夢中攪醒。
這樣怕吵的人,今日憑她苦苦拍了好久的門,都不肯應聲。
半晌,韋姑姑消瘦到有些刻薄的臉從門縫中鑽出來,「殿下正睡著呢,說了,誰來也不見!」
「木渴哪去了?」
韋靜貞與應波同級,相比應波的一板一眼,顯得隨和又風趣很多,可其人挑剔又錙銖必較,在氣度上卻又大大不及應波。
「她不在這兒,」穿過掌寬的門縫,韋靜貞目光不錯地看著她,皺眉道:「縣主找錯地方了。」
「可我方才明明聽說……」
「聽說什麼?」
她輕輕抽了一口氣,才緩緩地道:「聽說這裡出事了。」
說話間,忽聞屋裡傳來一陣沉重又詭異的痛吟。
她一聽一怔,心海一翻,猛地驚悚起來,然後瞪著眼追問韋姑姑:「母親這是怎麼了?」
就算只有一聲,就算無比細小又輕微,但這是她親生母親的痛吟,她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韋靜貞咂了一下嘴,眼睛發虛,把頭扭回去探了一眼后,驅逐她道:「殿下醒了,奴婢要去伺候梳洗了,縣主請回吧。」
說完就要重新闔上朱漆大門,可她哪裡肯讓。
用力一撞,她用從未展示過的力氣,直接將韋靜貞撞倒在地。
韋靜貞始料不及,當場慘慘地「哎呦」一聲。
她只埋頭掃了一眼,便拎著裙擺,朝罩著四層紗幔的大床跑去。
「縣主!」身後是韋靜貞的徒呼奈何。
還未湊近大床,卻先瞥見一位太醫拎著藥箱跪在一旁,額邊汗意晶瑩,模樣如臨大敵。
她將帳子一揭,一種不安的預感油然而生。
從前她最怕她母親,現在卻最怕她母親出事。
定眼一瞧,眼前之人果然受了很重的傷勢,傷在腹間,血染一片,望見她乍然出現的臉龐,沒有責怪,只是淡淡地嘆了口氣。
「你又不會醫術,衝進來做什麼」面前人鐵著臉問。
她顫抖著,想要握一握她母親的手,來到半道,卻又猛然抽回。
「誰幹的?」她顫著聲音問:「你可是堂堂的妙音公主,誰能把你傷成這樣?」
「問得好!」面前人冷冷一笑,饒是重傷如此,眼中的跋扈悍然仍絲毫不減,輕咳了一聲,搖頭道:「狗咬的。」
「狗?」
她一時思緒萬千,千百種假設同時湧入腦海。
其母耐心已經用完,擺了擺手,冷聲道:「去吧,你在這裡只會礙事,別擋著太醫為我治傷。」
「母親,木渴去哪裡了?」她也知道不能再留了,只好捉住最後一點時機,捉緊問清木渴的去向。
她母親臉上的表情徹底僵住,石頭般硬在那裡,停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本宮真是養了個好女兒啊,對誰都充滿了愛心!出去,本宮不會再說第二遍!」
這就是她的母親,陰晴不定,又絕不容許任何人忤逆。
「縣主!」這當兒,韋靜貞湊了過來,一彎腰,撈起了仍在苦苦哀求的她,「殿下傷勢不淺,你就別在這兒添煩了。」
「韋姑姑,我求求你,」她上前半步,離韋靜貞都靜了些,一把握住對方纖細但極有力量的腕子,改作哀求她,「木渴與我情同姐妹,她到底是死是活,我只求你告訴我一聲。」
「縣主折煞奴婢了!」韋靜貞滿臉嚇白,暗中掃了一眼床上。
這當兒,她母親咳嗽了一聲,重新緩緩開口:「靜貞,將人鎖好,沒本宮的命令,誰都不準放她出來。」
「母親!」她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