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永生之玉3
落下來的那位姑娘,嘴角邊無時無刻不掛著輕蔑,右手一柄青光閃閃的蝴蝶刀,翻出了令人眼花繚亂的花。
這姑娘生得極其好看。
就算說她是九重天落下來的仙女,聶小魚也會相信。
膚白臉俏,鼻樑如山,眉毛又濃又直,因為消瘦而突出的下頜線,在其柔媚的長相中,揉進了三分英氣與四分剛毅,右眼下方恰如其分的生著一顆小痣。
在竊屍人開口后,這姑娘淺淺一笑,她長著一對動人的酒窩,但只有右邊若隱若現,因為她只揚起右邊嘴角在笑,笑也不是笑,是一種飽含輕蔑的高傲,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瞬也不瞬地眄著對手,神情是那般冷漠、殘忍又倔強。
聶小魚幾乎可以確定,這姑娘是個嫉惡如丑的好人,不是好人,是生不出這樣一對坦率又澈亮的眸子的。
竊屍人將身站定,環了環四下,驀然笑開,「今,今夜,這,這地方真是,真是高手雲集啊。」
斜刺里,毒夾竹將手中的槍桿一跺,面紅耳赤地說道:「叵惡,叵菩薩!你跟了我們四百多里路,殺得我們只剩下三人了,還是不肯善罷干休嗎?」
聶小魚又將目光放回那位叫作叵惡的大美人的臉上。
只聽叵惡吭了一下,手中蝴蝶刀一停,不再翻花,冷冷瞪著毒夾竹道:「你在河西縣殺你妹夫一家二十三口時,怎就忘了『善罷干休』四個字呢?」
毒夾竹厲害地一瞪眼,臉色刷白,渾身戰慄,厲聲罵道:「那是他們該死,我妹妹溫良善德,卻遭受他們虐待,死時一屍兩命,我向他們一家討個公道,這也有錯嗎?」
叵惡還是那樣的不屑,右邊酒窩顯得更深更長,瞪著毒夾竹道:「濫殺無辜還振振有辭,世人哪,總是這般自作多情。」
「多說無益,」那名劍客瞪了瞪眼,已然殺氣騰騰,「毒夾竹,李兄,我們三人一起上,是贏是敗,是死是活,皆看今朝了。」
另兩人沖他點點頭。
「算,算我一個!」此際,站在叵惡面前的竊屍人突然大震一聲,接著退後三步,拚命搖起鈴鐺。
屋中十三具毒屍聽命行事,硬著身子調轉方向,那些毫無光亮的眼睛,同時盯在了叵惡身上。
劍客頭一個拔劍而上,叵惡目光一凜,肩頭一聳,手中小刀一轉,側過身子,如同一隻輕快的黑色蝙蝠,掠著腳步與劍客的身體擦拭而過,又往前三步,旋即停穩。
劍客的步子卻永遠停在了他倆擦身的那個瞬間,並緩緩的,不可思議地撐大了發紅的雙眼。
叵惡回頭一眄,得意之下,兩邊酒窩都明顯可見。
薄如煙霞的血霧裡,劍客轟然倒地,四肢發硬,面孔朝上,轉眼就一動不動。
只在錯身的一剎那,叵惡用手中鋒利的刀尖,在對方脖子上開出一道三寸長的刀口,如此刀速,快得令人無法看清,豈能不令四下皆驚。
這間被圓月光輝盈滿的停靈堂,登時化作一個詭異的冰窟,在月光下扭轉飛舞的輕塵,好像從天而降的雪粒,慘白又自在。
藏在人頭骨里的屍油正好燃完,倏地熄滅無痕,四下更暗,更靜了。
聶小魚從未見識過如此之快的刀法。
她爹爹亦使刀,卻是兩把尖頭菜刀。
他以捉蛇殺蛇賣蛇為生,在他尚還活著的日子裡,總是將無數條大蛇系在同一隻麻袋中,用一把尖頭菜刀固定住蛇的頭部,另一把直接刺入蛇的雙眼之間,一刀向下,筆直又順暢,絕不會劃破內臟,絕不會破壞骨頭。
他殺出的蛇乾淨又漂亮,憑著這點本事,掙著銀苦的錢兩,總算將聶小魚從芝麻一點養到亭亭玉立。
可她爹爹的刀再快再准,終究快不過叵惡手裡那把斷頸如切蔥的小刀,奇怪那把刀那樣小,那樣短,那樣單薄,那樣花里胡哨,卻比她爹爹手裡的尖頭菜刀厲害多了。
或許,用什麼刀,對真正的高手而言,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因為他們本身就是這世間最鋒利的武器。
「杭兄!」毒夾竹悲愴了一聲,手中紅櫻槍挺直刺來,兩人對了幾招,尋中某個時機,那柄長槍差點就要挺入叵惡的正胸膛內,叵惡卻扭身如蛇,兩隻腳一隻踮一隻翹,一個下橋,避開了威力赫赫的槍頭,翹起的那隻腳快速一掃,直接掃在了毒夾竹的臉膛上,頓時使她「哎喲」一聲慘叫開來。
毒夾竹還來不及收式,叵惡已快她一步站起,腕子輕抖,小刀飛起,像飛鏢在空中打了個旋,等到重新落回她手中時,毒夾竹握槍的右手已經直接被叵惡削了下來。
地上先是「鏗~」的一聲,然後才傳開毒夾竹的痛嚎。
十三具毒屍已經趕到,叵惡幾乎沒費什麼力氣,穿插在這些又笨又重的毒屍之中,忽左忽右,僅用六步,就將十三顆頭顱掃在地上。
聶小魚嚇得身子一縮,更加害怕了。
堂間的血腥味越來越濃烈,像熬得發稠的糯米稀飯,使人越發不能呼吸。
叵惡踏出的這六步,終結了十三具毒屍的性命,卻也給屋中的另三人松出脫逃的時機。
最後一具毒屍倒下,屋裡只剩下三個活著的人。
叵惡,少僧,與她。
叵惡啐了一聲,望著洞開的南窗,氣憤填膺地罵道:「呸!又要追!」
說完,腳步一蹬,輕易就飛了出去。
「這下……」聶小魚望著堂里橫七豎八的屍體,心道:「有得忙了。」
眾人離開許久,她才緩慢的貼著牆面直起身子,小心繞過地上的屍體與血跡,慢慢來到破敗的大門邊,打開門一看,東方已見紅色微光。
新鮮空氣,帶著夜露的朝氣,從她兩頰掃蕩而過,她聳著肩頭,大大地換了口氣,頓時感到清爽多了。
躍過義莊的層層硬山,盯著半隱半現的紅日,她輕輕提起嘴角。
這當兒,一道綺靡的笛聲忽從遠處飄來。
一片冰冷的花瓣順風貼到她面頰上。
她摸下一看,居然是一片剔透的雪花——在這五月的盛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