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賊
大紅底綉五蝠捧雲團花的錦褥,丹鳳朝陽的錦被,茱萸紋綉和彩綉做枕面裝滿佩蘭的香枕……聞著這熟悉的香味兒,蕭魚才緩緩的自榻上坐了起來。
她側過頭,打量帳外。
是一方紅漆嵌玉百鳥朝鳳錦屏,邊上掛著一隻金累絲香囊,鑲嵌珍珠與綠松石。
這是鳳藻宮。
是皇后的住處。
她與皇帝表哥大婚之日就在此處,後來她那短命的表哥駕崩,趙泓登基,她成了太后。那會兒她理應住到太后該住的壽寧宮去。只是她姑母太皇太后尚在,小皇帝趙泓又是年幼,暫時不會有皇后,她就繼續住在這鳳藻宮。
鳳藻宮正殿面闊九間,進深三間,黃琉璃瓦,前後出廊,檐下施七彩斗拱,梁枋乃是蘇氏彩畫所繪。明間設寶座、屏風、香幾、宮扇。東側用花梨木透雕亭台花鳥落地罩,西側用花梨木透雕孔雀花鳥紋落地罩,次間與梢間槅扇相隔。
殿前設百鳥朝鳳屏門,正殿前廊下還設有鞦韆。
她在吃住上一貫講究,後宮無事,她便將這鳳藻宮裝扮成了自己喜歡的樣子。她奢侈慣了,小皇帝敬著她,姑母太皇太后寵著她,不管她如何的揮霍,都是不打緊的。
「娘娘!」
正端著葯進來的婦人看到蕭魚醒了,忙走了過去。
見她穿了一身墨綠綉福字宮裝,生得矮胖白凈,兩鬢略顯銀絲,正是蕭魚身邊的元嬤嬤。
她的身後還跟著兩個宮婢,是蕭魚從娘家帶來的貼身宮婢,春曉和春茗。
蕭魚看到他們,張了張嘴,有些說不出話來。
那日他們從皇宮密道出去便遇上了巡邏的侍衛,她護著趙泓便與元嬤嬤他們走散了。元嬤嬤打小便在她身邊伺候,可以說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春曉和春茗更是從小陪著她長大的。她看到元嬤嬤頓時眼眶泛紅,忽然想到趙泓,就問她:「泓哥兒呢?」
她是被抓回來了,那泓哥兒呢?他可是大魏皇室的血脈。那薛戰豈會放過他?
元嬤嬤就說:「娘娘放心,皇上他沒事。老奴打聽過,那薛賊將皇上帶回來之後,便將他關在了景陽宮,不過身邊有人伺候著,您放心就是。」
元嬤嬤是最心疼蕭魚的,不管蕭魚是當了皇后還是太后,在她的眼裡,永遠是個被需要照顧的孩子。那日瞧見她被帶回來,那副狼狽的樣子,她看了就心疼。
蕭魚沉默。她不知那薛戰要如何處置她與趙泓,可依著他的殘暴性子,將趙泓好生養著,想來暫時不會動他。
她鬆了一口氣,又問:「那護國公府呢?」
元嬤嬤眉宇犯愁,道了一句:「國公爺赤膽忠心,至今都不肯擁立新帝,怕是……」
那薛戰登基稱帝已過半月,如今整個晉城都已對他臣服,因為不服的已經都處死了。蕭魚知道,大魏前幾任帝王昏庸無能,到了趙煜這裡,大魏江山就已岌岌可危了。改朝換代,在所難免……可是她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現下朝中大臣皆已臣服,便是不服,嘴上也是不敢說的。只是他們蕭家……以她父親的性子,怕是很難屈服於薛戰。
元嬤嬤又與她說,那日她被帶回來,便在榻上睡了足足兩日。
蕭魚一向嬌養慣了,在外面的東躲西藏了半月,又天寒地凍忍飢挨餓的,身子哪裡受得住?
蕭魚喝了湯藥從榻上起來,便要準備沐浴。既然已被那薛賊所擄,軟禁於此,在她沒有想到辦法之前,就安安心心的待在此處。平日她愛乾淨的很,眼下半月有餘未沐浴,加上身上出了汗,只覺得渾身都黏糊糊的。
春曉和春茗準備了浴湯,扶著蕭魚進去沐浴。
身上已經換下了落難時穿得粗布麻衣,只是她的皮膚嬌嫩,那麻裙穿了半月,身上起了一些紅紅的小疹子,元嬤嬤替她塗了兩日的膏藥,這才好轉了一些。身子浸入熱水中,蕭魚整個人舒服的不得了,想到風餐露宿的半月,怕是這輩子都不想過這種苦日子了。
用乾淨巾子凈了面,登時顯露出一張玉蕊嬌花、艷若海棠的俏臉來。
蕭家女孩兒素來美貌,蕭魚乃是絕色,艷冠皇城。
現下那浴桶中,只露出一截纖細的玉頸,雪白的香肩,下面是被熱水包圍的香馥馥的兩團,形狀飽滿,翹瑩瑩的挺立著。
元嬤嬤替她搓洗,待搓到胸下時,頓覺隱隱作痛。
元嬤嬤見蕭魚微蹙黛眉,說道:「娘娘在外面受苦了。」
蕭魚低頭望去,見那原是雪白的肌膚上,有處淤青,離胸脯下邊沿極近。恍惚間,她便想起那日被抓之時,那男子直接將她撈上馬背,那手臂甚是粗壯。
薛戰性情殘暴,手下自是些個山野小人、粗莽之輩。
這種時候,蕭魚也不會再在這種小事上計較,被佔了便宜,也只好忍著了。
沐浴后,蕭魚換上了一身嶄新的宮裝。
還未來得及絞發,就讓春曉和春茗準備筆墨,她要寫一封信送去護國公府。
大魏大勢已去,她父親再如何的忠肝義膽,這種時候,若是繼續堅持,無異於以卵擊石。護國公府蕭家乃將門世家,驍勇善戰,遠籌帷幄,無人能及,她的兄長和幾位堂兄亦是將門才俊,想來因著這一層,那薛戰才沒有動蕭家。
薛戰雖已登基,可他乃是亂臣賊子,若是再造殺戮,怕是民心不穩。蕭家在晉城乃是貴族之首,若是蕭家俯首稱臣,與薛戰來說,帶來的價值遠比簡單滅了蕭家要好得多。
大丈夫能屈能伸,暫且假意歸順,日後若要手刃薛賊,大可從長計議。
先保命要緊!
自然,之後的這些心思,蕭魚不會在信中提及半分,是寫了勸父親歸順。若是如此,便是這信被那薛戰截了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寫完后,才在最後落款處,寫上自己的小名。
……
深夜,年輕的帝王正在御書房和大魏歸順的舊臣議事。
這些箇舊臣,原先在蕭太后和小皇帝面前尚且侃侃而談,滔滔不絕,眼下面對這兇殘的新帝,卻是安安靜靜,一聲不吭。
待一刻鐘后,大臣們散去,靜候的宮人才上前,將手中截獲的信箋遞了上去:「皇上,是鳳藻宮的那位,欲將此信偷偷遞往宮外……」
鳳藻宮……
薛戰眯了眯眼,將信拿了過來,拆開去看,上頭是娟秀簪花小楷,整齊悅目。粗粗瀏覽一遍,帶著厚繭的拇指輕輕在落款處摩挲,這才薄唇一勾,將這信扔到御案之上。
淡淡道了一句:「不必截,送到蕭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