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她也穿越了?
次日上午的課取消了,我被安排接待各國前來朝賀我登基加冕的使節。禪位差不多是兩個月前的事了,各國使節何以現在才來?一開始我沒想明白這是為什麼,但後來想明白了,其實很簡單,這是在公元六世紀,信息專遞的速度以及交通條件都無法與二十一世紀相提並論,兩個月的速度已經可以算高效率了。地理上的距離感突然擴大了很多倍,讓我有種進入蝸牛世界的錯覺。
大成殿是專門接待外賓的地方,宇文贇也出席了朝會,他坐在居中的大龍椅上,我坐在旁邊的小龍椅上。一陣鼓樂喧天之後,各國使節開始依次入殿覲見。一共有五位大使,首先是陳國的,第二位是梁國的,第三位是突厥的,第四位是吐谷渾的,最後以為是党項的。每位大使行禮后都表達了一番他們本國國君對我登基的朝賀之意,隨後敬上禮單。待覲見儀式過後,肅客入座后開始座談。
還有梁國使臣,這讓我覺得很奇怪。南朝先後是宋、齊、梁、陳輪流坐莊,北周滅北齊之前是三國演義,現在則應該是北周和陳國划江而治的局面,梁國應該早就被滅了啊。便小聲問宇文贇:「父皇,這梁國還存在啊?」
誰知梁國來的使臣雖然鬚髮皆白,耳朵卻很尖,竟然聽見了我的問話,起身答道:「啟稟大周皇帝陛下,梁國雖小,卻還沒有亡國。被一個姓陳名霸先的逆臣賊子篡國為陳后,梁國社稷暫棲身江陵彈丸之地,有待大周國出來主持公道……」
他話沒說完,陳國那個壯碩的使臣就站了起來,大聲喝問:「焉敢辱罵我大陳高祖皇帝?!」
梁國的小老頭毫無懼色,轉向陳國使臣說:「陳霸先出身寒微,原在我大梁乃一鄉間小吏耳,若非我主武帝恩賞簡拔焉有他日後的發達,但賤種就是賤種,非但不知恩圖報效忠大梁,反而篡位奪權,真是禽獸不如!」
陳國的使臣已然大怒,怒吼道:「我高祖皇帝不但從交州一路殺到建康,平定了侯景弒君篡位之亂,還分別紹泰元年底和太平元年先後擊潰齊國的大規模入侵,保住了江南百姓免遭塗炭,可謂是忠勇仁德。但令人失望的是他們蕭家子孫個個懦弱無能,徒有江南大好山河而不能守,再忝居皇位只會是南國人民的禍害,正因為禪位與我高祖皇帝,南國才得以安享太平直至今日。到是你們那個蕭察接受魏國的冊封,心甘情願當傀儡皇帝,竟忘了,原國都江陵是誰攻陷的,原梁元帝是誰殺的了!現在有何面目自居南朝正統對我大陳帝國大放厥詞?!」
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辭說得陳國那老頭臉上青紅不定,鬍鬚亂顫卻說不出話來。
「好了好了!」宇文贇從龍椅上站了起來,雙手虛按,「梁國貴賓不要在此傷了和氣,可不要忘了你們此行的目的啊。」
見太上皇直接勸架了,兩國使臣只好閉口不語,各自歸坐,大殿里的氣氛一時十分尷尬。宇文贇有意轉移話題、緩和氣氛,笑笑對陳國使臣問道:「請問貴國太子貴國后近況如何?」
陳國使臣欠身回答:「回大周天元大皇帝陛下,敝國太子一切都好,多謝陛下關懷。」
「天聽說他有了一個新寵與寡人的皇后同名啊。」
「呃,這個……臣不太清楚。」
「哈哈哈,他的新寵姓張名麗華,美艷不可方物,原來只是孔妃的婢女,可有此事啊?」宇文贇的嘴臉活像一個家長里短的長舌婦!
「這個……這個……這是太子的家事,臣下並不知道。」陳國使臣的臉色一望而知他其實很清楚。
這時梁國的那個小老頭不冷不熱地插了一句:「原齊國的馮小憐也是皇後身邊的婢女而已啊。」他的意思很明顯:馮小憐以婢女身份受寵,張麗華也以婢女身份受寵,馮小憐紅顏禍水導致齊後主國破家亡,那麼張麗華將來也會讓繼位的陳國太子誤國喪幫,無獨有偶啊。
「你!」陳國使臣怒目而視。
那老頭輕捻鬍鬚微笑不語,顯然是有一點找回場子的得意。
宇文贇趕忙又打圓場。我心裡在想:現在陳國的太子顯然就是陳國最後一任皇帝陳叔寶了,說張麗華將導致陳叔寶滅國也是對的啊,楊堅代周建隋后就是從陳叔寶手裡奪走了陳國,國家重歸一統。說起來,朱滿月當初也只是宇文贇做太子時的婢女,還比宇文贇大十來歲呢,我冒名頂替的這個小皇帝宇文衍就是宇文贇青春期騷動的後果。
也許是想解圍,漢語不太標準的突厥大使這時站了出來,他躬身說:「大周皇帝陛下,在我國奉送的禮物里有一隻活物,請允許我現在當面敬獻給陛下。」
在場的人都產生了好奇心,突厥使臣起到了緩和氣氛、轉移視線的作用。我沖他點點頭,宇文贇也說:「活物?呈上來看看吧。」
不一會,突厥使臣候在殿外的隨從雙手捧著一隻罩著精美布套的籠子上來,突厥使臣接過來,輕輕取掉了布套,大殿里立即引起了一陣騷動。我定睛一看,籠子里是一隻貓嘛,又不是什麼珍惜動物,至於有那麼大反應嗎?可宇文贇竟然離座走下丹陛去細看那隻貓,我也只好跟著站起來走了下去。
那貓不大,看上去應該是有半歲大,全身純黑色的毛油亮油亮的,只有四隻爪子是雪白的。這品種我認識,是中國名貓,叫做踏雪尋梅,小時候隔壁鄰居就養了一隻。宇文贇和其他幾國的使臣都圍著突厥使臣手裡的籠子嘖嘖不已,彷彿非常稀罕,他們沒見過貓嗎?
突厥使臣很得意地說:「這是我們可汗費盡心機才從西域花高價買到的一隻上等貓,它忠誠、溫順又聰明、可愛,把它送給小皇帝陛下,願它能帶給你快樂!」
想起來了,好像貓這種動物是唐朝才傳入中國的,在南北朝時期可能貓是極為罕見的,所以他們才會有如此反應,所以貓才能身價百倍成為國禮。
我笑著說了聲「謝謝」,就伸手拉起了籠子的柵欄門,把小貓抱了出來,它「喵」的一聲投入我的懷抱,舔舐著我的手指,舌頭上細細的倒刺颳得我麻酥酥的。
接見完各國使臣,我回到了自己的正陽宮,小末提醒我應該給貓取個名字。叫什麼好呢?我思索著,突然有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在我腦海里驚現——這貓會不會是明熙啊?我穿越到了蚊子體內,她穿越到了貓的體內?
這個念頭雖然荒唐無比,但一經出現就有著顛撲不破的頑強。我將小末和宮女們都屏退了,獨自抱著那隻貓觀察,那貓也看著我,讓我越看越覺得像。可如果是明熙,她也沒法開口跟我說話啊,如何才能證明她是明熙呢?思來想去只能握住貓的前爪,提起來,盯住它圓圓的眼睛,看了好半天,終於輕聲問道:「你是明熙嗎?是的話點點頭。」
那貓看著我,沒有反應。我又問了一遍,它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難道不是?我嘆了口氣放下貓,覺得很沮喪也很可笑,才發覺自己獨自在北周,其實內心非常孤獨。這時,那貓「喵」了一聲,我突然醒悟了,拍著腦門自言自語道:「哎呀,她都不知道我是誰,怎麼可能對我點頭啊!」然後又過去抱住貓,認真而嚴肅地對它說:「我是司馬洋,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晚就從你的床上穿越到這裡來了,附在南北朝末年北周七歲的小皇帝宇文衍身上。你是明熙嗎?是的話對我點點頭啊!」
我眼睛緊緊盯著那貓,天哪!它真的點頭了!我差點興奮得暈過去。
「明熙?!真的是明熙!!!」
小末聽見我的大叫聲,從門外探頭,小心翼翼地問:「陛下,有什麼吩咐嗎?」
「哦,這貓的名字我想好了,叫『明熙』,明月的明,熙熙攘攘的熙。以後跟我同吃同睡!」
小米明顯有些愕然了,但還是躬身應道:「是!」
不過明熙並沒有跟我同吃同睡,並不是因為太監、宮女們不聽我的吩咐,而是明熙特立獨行,想吃的時候就吃,想睡的時候就睡,不可能跟我的飲食起居合拍。沒過兩天,我就不再認為它是明熙附身了,它只是一隻貓,儘管如此,我還是很寵愛它。
幾天後的下午,我去給宇文贇、楊麗華請安,把明熙也抱著去了。自從正式開始學習后,請安的事情就被安排在了午後,一般這種時候宇文贇都已午休為由不讓我進天台去請安,到是楊麗華天天都可以見到。先來到了天台,遠遠就聽見宮門口有女人凄慘的哭號聲。鸞轎抬近了我看到一個赤條條的宮女正被幾個太監按在地上,一個大個子太監揮舞著刑杖,不斷拍打著那個宮女,她的後背、臀部、大腿上已皮開肉綻,哭號得也越來越慘烈。
那就是宇文贇所謂的「天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