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奇妙愛情

第十一章

奇妙愛情

劉奶奶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

劉奶奶常常在養老院里迷路，好幾次都是束軒和宋阿姨將她送回來，但劉奶奶卻吵鬧著說那不是她的房間，而是賴在我的房間里不肯走；劉奶奶也甚至連柴犬都有些不認識了，總是將它拒之門外，柴犬就可憐巴巴地趴在門口；劉奶奶還在街上會突然的拽住一條狗大喊「三秋」，我只能跟人連聲道歉后將劉奶奶帶走。

我帶劉奶奶去醫院看病，醫生無奈地擺擺手，表示無能為力。

劉奶奶的兒子和兒媳婦又來看過她一回，劉奶奶依然脾氣暴躁地將他們趕走，劉奶奶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時候不多了，她拽著我的手：「依笙，等我死後，你就把我葬在愛琴島，跟那老頭子在一起。還有我的財產，一半給養老院，當作是幫我照顧三秋；還有另一半，就捐了吧，捐給那些沒爸沒媽的孤兒……」

「奶奶，別說這些，還早著呢。」我淚流不止。

我突然意識到，原來養老院才是最最殘酷的地方，這裡的生離死別，來得太過於清晰，你能清楚地看著一個人是如何漸漸離開你的世界，而你卻無能為力。

「依笙，這段時間謝謝你，我這輩子沒有女兒，認識你我真的很開心。」

「奶奶……」

「你能叫三秋來看看我嗎？」

秦畫確實已經好陣子沒來養老院了，我拿出手機，告知秦畫劉奶奶的病情，半個小時后，秦畫便出現在了房間門口。

「三秋，你來了……」劉奶奶顫巍巍地伸出雙手。

秦畫走上前，握住劉奶奶的手。

「三秋，你怎麼突然長這麼大了呢？我記得你那時候還小小的一個，營養也不良，卻很愛吃零食，媽媽那時候都不知道怎麼做一個媽媽。」劉奶奶說著，眼淚流了下來，「媽媽要是走了，你跟依笙要好好過。」

秦畫點點頭，沒有看我：「我知道。」

「不過因為誤會而錯過。」劉奶奶看著我們，將我和秦畫的手疊放在一起，「你們可比我們那時候幸福多了，想見面，哪怕隔再遠，也能視頻聊天。」

「奶奶，您先別說了，好好休息一會兒吧。」我心疼地看著劉奶奶。

「不，我怕我再不說，就沒機會了。」劉奶奶，「那天你們結婚的時候，老頭子來了，他就站在我身邊，穿著我們結婚時候穿的那套紅色西裝，可帥氣了。我問他，老頭子，你怎麼沒老啊？他笑著說我，老婆子，你可就變老了……我想我終究是老了，我是時候去見他了，我跟他分開太久了，我真的想他了……」

劉奶奶喃喃自語，目光望著天花板，似乎看到了很多美好的東西：「謝謝你們，謝謝……」劉奶奶的手慢慢變得有些冰冷，我連忙來回搓她的手：「奶奶，奶奶……」

劉奶奶緩緩閉上眼睛，秦畫連忙打120，劉奶奶被抬上救護車，送進醫院裡，但醫生只是無奈地搖搖頭：「讓老人好好走吧，別再折騰了……」

醫院裡冰冷的走廊，我背靠在牆上，不敢走近太平間，而是無助地抱著大腿哭泣，秦畫嘆了口氣，緩緩地抱住我。

這是我有生以來面對的第一次生離死別，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起劉奶奶的胡攪蠻纏，想起她那老頑童的心機和笑容，想起她在陽光底下，咧著嘴叫我「依笙，依笙……」她銀色的秀髮微微發著光，好看極了。

劉奶奶的兒子和兒媳婦趕到醫院，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老太婆死了」。

「是啊，你們如願以償了吧。」我看向他們，彷彿看到了人性最骯髒的一面。

「那……那她的遺囑呢？」笑妍問道。

「我已經交給律師處理了，放心吧，你們一分都分不到。」我冷笑。

「我不信。」

笑妍一把把我狠狠推向地面，秦畫連忙接住我：「這裡是醫院。你們就不能讓老人安靜地走嗎？」

「老太婆委託的律師是哪個？你告訴我，我打給他。」笑妍拿出手機，問我。

我瞪了她一眼，站了起來走開，笑妍跟了上來，想繼續不依不鬧。秦畫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笑妍似乎被嚇住了，呆站在原地：「三秋……三秋，我們該怎麼辦？」

「別說了，我媽都不在了。」屈三秋突然大哭起來，他蹲在地上抱著頭。

「哭什麼哭？哭有什麼用。」笑妍不停地踢打他，「你怎麼這麼懦弱啊你。我真是瞎了眼才攤上你們這麼一家。」

醫院長廊的盡頭，我彷彿看到劉奶奶的身影，她站在太陽底下，沖我笑著，臉上的皺紋清晰可見，她顯得和藹安靜：「依笙，謝謝你，謝謝你……」然後，她在一片光輝之中消失了。

我帶著劉奶奶的骨灰和柴犬，去往愛琴島。我將劉奶奶葬在她老伴旁邊，那天下起了大雨，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劉奶奶的墓碑上，彷彿在為劉奶奶哭泣。我和柴犬久久地站在雨中不肯離去，一把雨傘落在我的頭頂上。我轉頭，看見了秦畫，秦畫將一束康乃馨擺放在墓碑前，康乃馨的花語正是「對母親的愛」。

秦畫同我一樣，良久地沉默著，他的眉目緊鎖，淚水在眼眶四周打轉。

雨下了一陣之後，便很快放晴了，天邊出現了一座彩虹。

「我們走吧。」秦畫伸手摟住我的肩膀，一隻手拿起牽繩，想將柴犬牽走，可是柴犬卻死死趴在墓碑前，怎麼也不肯走，還嗷嗚地叫著，叫聲異常凄涼。

「讓它陪著劉奶奶吧。」我說道，有時候動物比人更加有情有義。

秦畫點點頭，我們走下山，回頭望著，柴犬依然趴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的。

我開始害怕養老院了，害怕目送一個又一個的老人離開。

我向余院長提出辭職，可是余院長卻只允許我休假。

「依笙，看開點，人最終都是要回歸泥土的，但你想想，我們能做的，就是讓老人們在臨終前，在養老院里有家一般的溫暖。劉奶奶是帶著笑帶著愛離開的，那這就足夠了。」快離開養老院時，宋阿姨握著我的手說道。

「宋阿姨，你給我點時間好好靜靜吧。」我坐上車。

「好，阿姨等你回來。」宋阿姨沖我揮了揮手。

離開養老院之後，我並沒有回家，而是回到了海城大學，學校宿舍已經裝修好，我住了進去。

已經臨近畢業，所有的課程在大四之前已經修完了，我將實習報告也提交了上去，很順利就通過了，剩下的，便開始忙畢業論文的事情了。

「依笙，我拿到奧美公關的offer了。」同宿舍的舍友茹悅說道。

「恭喜你啊。」

「那你畢業的工作找到了嗎？」

「我……」余院長說，只要我願意，隨時都可以給我轉正。

「對了，我昨天在看擁陽集團的官網，好像還看到你了，你是不是已經轉正了？」茹悅說著，打開電腦，點開擁陽集團的官網。在養老院的分區里，我的照片正掛在「優秀員工」那一欄，下面是「關懷對象」劉奶奶的照片。

看到劉奶奶那張熟悉的臉龐時，我的淚水奪眶而出。我跑出宿舍樓，跑到校園走道上，走道旁邊有一個下沉廣場，那些退休的老人們正在廣場的中央揮舞著扇子打太極扇。

我在廣場的階梯上坐了下來，看著那些談笑風生的老人們，悵然若失。

「是依笙嗎？」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轉過頭去，「羅叔叔？」羅叔叔是我以前的鄰居，小時候常常讓我坐在他的自行車上面，帶我去兜風，餓了就給我買烤紅薯吃，那時候白浪總抱怨羅叔叔偏心。

「依笙，都好久不見你了，你竟然長這麼大了。」羅叔叔笑著，在我身邊坐下，他穿著一件格子毛衣和灰色的氣球褲子，一雙老布鞋，打扮看起來有些土，「前幾天我去你家喝了杯茶，但是沒看見你，你爸說，你現在在養老院工作？」

「嗯。」我點點頭，「擁陽養老院。」

「那裡不錯啊，我最近也在關注。」

「羅叔叔，您想去養老院？」

「我都一把年紀了，在家待著也是負擔，倒不如出去住著。」

按理說，羅叔叔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家庭圓滿和睦，不應該啊。

「那您的兒子和女兒呢？」

「他們誰都不願意養我，相互推脫。」羅叔叔無奈地笑了笑，那笑容，讓他看上去蒼老了幾分。

「那您打算什麼時候入住呢？」

「當然是越快越好。」

於是我便提前打電話通知了宋阿姨，然後領著羅叔叔去養老院報道。

羅叔叔在養老院見到宋阿姨時，竟激動不已：「青蔓……」

「羅沛？」宋阿姨站在原地，整個身子都在顫動。

羅叔叔走上前去，兩人緊緊相擁。

「你們認識？」我問道。

宋阿姨拽著羅叔叔的手：「不僅認識，我們年輕的時候還好過呢。」

「青蔓，我對不起你……」

「哪有什麼對不對得起的。」宋阿姨抹了把眼淚，倔強地說道。

「你跟你的愛人現在過得怎麼樣？」

「什麼愛人啊？我還沒結婚呢。」

「你……沒結婚。」

「是啊。」

我看著眼前相互寒暄的宋阿姨和羅叔叔，心裡一陣暖流流過，這半生兜兜轉轉一圈，還能遇見心底挂念的那個人，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想看看有沒有遺落的東西，結果一進門，一陣芳香撲鼻而來。秦畫下半身只裹著一條浴巾，裸著上半身，正在牆上掛著什麼東西。

「秦畫？」我走到他身後，一臉困惑。

秦畫嚇了一跳，手中的東西摔落在地上，蒙著的白布掉了下來，是一個大相框，而裡面的照片，正是我與秦畫的婚紗照，我驚訝不已：「你……你這是在幹什麼？」

「掛照片。」秦畫將相框拿了起來，掛回牆上，「怎麼樣？沒歪吧。」

「你瘋了吧？把這個掛在這裡。」我忙上前想將相框取下，但秦畫不肯，一直攔在相框前。

「秦畫，你到底想幹嗎？」

「這是我的房間，我自然想幹嗎就幹嗎了。」

「你的房間？」我環顧四周，房間里添置了不少東西，都是冷色系的，而我原來的東西，都被無情地收納在一個紙箱里，「這明明是我的房間。」

「你不是搬走了嗎？所以我就住進來了。」

「誰說我搬走了？」

「余院長可是跟我說，你都跟他提出辭職了。」

「我只是在休假。」

「這麼說，你不辭職了？」

「不辭。」

「好，白依笙，恭喜你轉正了，隨後我讓人把一份僱用合同遞給你，你記得簽。」

我這才發覺自己上當了，秦畫竟然用激將法將我留在養老院。

我咽不下這口氣，氣呼呼地朝秦畫撲去，秦畫向後退，我身子向前傾撲了個空，但在倒地之前，我還伸手拽住了一樣東西，是一條浴巾？我抬起頭，秦畫已經一絲不掛地展示在我面前，我「啊」的大聲尖叫起來，秦畫連忙捂住我嘴。

宋阿姨聞聲而來，拍打著門：「依笙啊，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強裝淡定地說道，一邊瞥向秦畫，示意他把衣服穿好。

宋阿姨放心地走開了。

秦畫卻還只是將浴巾圍在了下半身。

「你給我圍高一點。」我命令道，秦畫乖乖照做了，把浴巾提得老高，結果下半身又露了出來。

「你還是圍下面吧。」我捂住眼睛，慌亂地說道。

秦畫圍好浴巾，扒開我的雙眼：「那麼害羞啊？你不是宣稱戀愛N次的老司機嗎？」

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我吹過的牛，而且居然當真了，我也只好裝到底：「是啊。」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秦畫扭了扭下半身。

我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假裝老司機：「還行。」

「還行？」秦畫聽到這回應，相當不滿意，「還行？」他不斷向我逼近，我被逼得沒有退路，直接坐到了床上。

「要不，我們實戰一次，你看看是不是『還行』？」秦畫邪魅一笑，慢慢地湊近我，他的鼻尖貼在我的鼻尖上。

「不……不用了。」我連忙推開秦畫，但秦畫根本不給我逃跑的機會，直接將我的雙手摁在床上，「我們都結婚那麼久了，好像還沒……」

「劉奶奶都不在了，那婚姻作廢。」

「作廢？」秦畫看著我，他的嘴離得我很近，卻沒有落下吻，「想得美。」秦畫一字一頓地說道，然後霸道地吻了上來，握著我的雙手也鉗得越來越緊，似乎要將我鉗進骨子裡。

而後，秦畫鬆開了一隻手，手指曖昧地在我腰間來回遊走，一路勾火燎原，我的身體忍不住劇烈起伏起來，全身酥麻。

秦畫的手落在我的胸前，正要解開衣襟時，響起了門鈴聲。

「秦畫，秦畫。」是余香凝的聲音。

秦畫本不打算理會她，但實在是厭煩至極，只能起身去開門：「什麼事？」

余香凝看到秦畫下半身只裹著浴巾，害羞得微微臉紅：「你……」

我把頭埋進被子里躲藏著，但眼尖的余香凝還是看到了我：「那是誰？」

「你說呢？」秦畫微微一笑。

余香凝想要往裡面沖，但秦畫攔著她，她怎麼也進不來，於是她氣急敗壞地揮舞著拳頭：「秦畫，你混蛋。」余香凝哭喊著，氣憤的離去。

秦畫看向我：「我們繼續？」

「不了，不了。」我連忙爬下床，趁秦畫還沒反應過來時，迅速溜了出去。

電梯人多，我便從樓梯下，結果沒想到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白依笙，你被侵犯了？怎麼衣衫不整的？」竟是薛美濃。

「什麼被……你別話說得那麼……」我看向她，而後頓住話語，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眼前這個人，真的是薛美濃嗎？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齊劉海，臉上畫著淡妝，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毛裙，配上一雙黑色的小靴子，俏皮而不失秀麗，整個人看上去淑女極了。

「你……你是薛美濃？」

「白依笙，你該不會這麼短時間就把我給忘記了吧？難怪我最近朋友圈的自拍照都不見你點贊。」

「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喜歡嗎？這是我的新造型。」薛美濃撩了撩頭髮。

「我……我有些不習慣。」

「我一開始也不習慣，不過一想到是束軒喜歡的類型，我也就不在乎那麼多了。」

「束軒喜歡的類型？」

「是啊，我那天趁他去衛生間，偷偷翻看他的手機，發現了他前妻的照片，就是這個樣子的打扮。」

「可是……模仿一個人，不好吧？」

「那又怎麼樣？只要他能多看我一眼。」薛美濃的臉色黯淡下來。

我無奈地搖搖頭，愛情啊，真是個奇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