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與加油站（3）

風淋和少年一起走在森林裡的小路上,和煦的陽光透過樹葉，灑出一地金光。

今天早上被鬧鐘叫醒的時候,整個大腦都嗡嗡作響,好似被人打了一拳。一直按掉十來次鬧鐘，她才想起這是為了和少年在清晨匯合，前往【加油站】。

「自從進入療養假期后,我再也沒有那麼早起過床了。」她神志不清地想,「崽啊，你可得智能一點,要配得上我的犧牲。」

機械地控制角色前往【加油站】,她和少年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你之前在哪裡生活呢？」她沒話找話。

「記不清了。我的記憶顯示那是一個充滿水和溫暖的地方,再然後,我就到了荒野上。」少年的氣泡一個個冒出來。

「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中間那段時間的記憶丟了,回憶起來只剩一片空白。我猜是穿越星門的後遺症吧……等等就好了。」

嗯……也許這是一個披著戀愛養成和模擬建造皮的懸疑推理遊戲，風淋無意識地發散思維。

還在犯困的她直接忽略了少年的長篇大論，只聽見了開頭四個字。

不過她是絕對不會去解謎的。

雖然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是一想到「解謎」這兩個字,她就開始心頭髮顫。就好像在消失不見的時間裡,她曾經為了追尋某個真相,失去了很多東西。

「你呢？」斷斷續續地訴說完自己的生平,少年的頭頂又飄出一個氣泡。

我也不記得了,她無情地想。簡直就像是開玩笑一樣,工作著，工作著，記憶就丟了。

這話說出去,誰會信呢？如果不是因為少年是NPC,這段劇情是遊戲固定的，她也不願意相信「失憶」這種陳詞濫調。

於是，她避重就輕道：「我休假了幾天，就這樣了。」

說的確實是實話，就是省略了絕大部分內容。

少年的頭上飄出一陣省略號，她心虛地換了個話題：「你有沒有聽見奇怪的嘶吼聲？」

【一陣陣嘶啞卑劣的叫聲在森林中響起，紅色的雙眸透過婆娑的樹影，注視著你們。危險正在接近……】

她看著屏幕上一閃一閃的紅字，緊張地蜷起手指。

少年停下腳步，對著她做出一個安靜的手勢。

一個細小的氣泡從他頭上飄起：「你找個地方躲好，我來解決它們。」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親手做的人造人突然就不認識他了，還表現得奇奇怪怪。

但是少年依舊感覺自己有義務當個保護者——畢竟，他還記得他們之間的關係呢！

可能是在穿越星門的時候，哪個部件出問題了吧？路過實驗室的話，順手修一修好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此時的風淋根本不知道少年在想什麼，她另有看法：

要躲嘛？——當然不了！她可不是這樣沒品的人。

就看少年這副軟萌青澀的模樣，就知道他根本不能打。既然他善良正義地決定保護自己這個路人，她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只留他一人身處險境！

動嘴不如動手，風淋懶得反駁，只是消無聲息地消失在草叢中。

首先，她要去撿個武器——比如一塊石頭。

三隻瘦骨嶙峋的畸形狼緩步出現，一陣血腥味撲鼻而來。風淋蹲在一個足夠隱蔽的草叢中，準備從後方發起突襲。

少年握著石鏟，站在狼群前方，看不出表情，也沒有出聲，活像是眼前空無一物。

風淋舒展一下身體，意識飄散。

咻——

勁風劃過，卑劣的嘶吼聲貫徹雲霄。

回過神來，風淋看向屏幕，剛好看見少年收回鏟子，一地血污，狼嚎嘶啞。

風淋：「……」

這戰鬥也結束得太快了，再不動手就沒有狼頭了。

她立刻將手中的石頭砸向第三匹狼。巨石墜落在狼的腰部，砸開一片血肉。

第三匹狼慘叫著撲向風淋的人物，風淋側身一閃，藉機再次砸向狼腰。

「嗷——嗚——」

不知從何處傳來狼嚎，卻有種窮途末路的凄涼感。風淋避開狼的反|攻，就地一滾，消失在草叢中。

肉墊輕挪，那匹受傷慘重的狼一瘸一拐，狼吻在草叢中四處戳|動，尋找風淋的蹤跡——

此時的風淋正在嫌棄這個第一人稱視角。屏幕里只能看見自己的一雙手，著實很不方便。

巨石從背後落下，風淋用儘力氣砸在狼頭上。

「啪嗒——」

屏幕上的視線滾動，停留在狼一動不動的身軀上。

急趕慢趕，總算是搶到了一個狼頭。這少年太能打，養成起來有點無力。風淋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意義：不能保護哭唧唧的崽崽，算什麼養成呢？

哭啊！快點給我哭！

這番心情在看見少年狼狽不堪地穿著染血的衣服，孤苦伶仃地站在廢土上，雙眼無神之後，徹底消失。

崽崽一定很害怕吧？是什麼讓他爆發出了這等勇氣，來保護一位過路人？真是善良正義的好少年！

此刻，風淋只想大喊：「氪金入口在哪？我來了！」

「氪金氪金氪金……」她嫻熟地輸入銀行卡號，一口氣氪了十個「628」。

這個遊戲的氪金非常毒辣，一個「628」只能抽三次，貴得讓風淋都瞠目結舌。她點擊抽卡系統，連抽三個十連——

12瓶【天使牌礦泉水500ML】

8個【小圓麵包90g】

3條【毛巾】

2根【髮帶】

1件【急救夾克】

1條【救生毯】

1條【男式運動褲】

1張【ID卡】

1把【小刀】

只要不從抽卡欄里取出，就不佔用背包容量；

但是在抽卡欄里的東西沒有取乾淨前，不能再次抽卡。

風淋看著這三十件東西嘴角抽搐：這遊戲物價有那麼高嗎？比她在現實中買的都貴了！

話是這麼說，她還是取出兩瓶礦泉水，一條毛巾，以及夾克和運動褲，遞給少年。

少年飛出一個吃驚的氣泡：「這都是給我的？」

如果不是給你的，我才不會氪十連。風淋面不改色，飛快打字：「當然了，畢竟我們是同伴嘛！快穿上試試看。」

眼見著少年的再次變成粉紅色，身上騰起一大片粉色的煙霧，風淋興高采烈地點開【人物狀態】

【NPC狀態】

【來自新世界：希望+80】

【浴血重生：黑暗+10】

【饑渴難耐：舒適-30】

【第一隻獵物：快樂+50】

【無私的同伴：快樂+300】

「嗯……」不愧是花錢買的物資，這快樂值加得真多。

她激動地打字：「請問我可以修改你的名字了嗎？」

少年的頭上飄過一串省略號，最後還是無奈地同意了：「好吧，你想叫我什麼呢？」

叫什麼呢……風淋把本來輸入的正經名字刪掉，快樂地點擊發送：「崽崽。」

「……」

一個接一個的省略號從少年頭上飄出，他拿著礦泉水，僵立在原地。

正當風淋以為遊戲卡機，想要重啟的時候，少年終於飄出了最後一個氣泡。

「好的。」他勉為其難地說。

他的人造人真的壞掉了。但是還能怎麼辦呢？只能順著她咯……

畢竟是好不容易產生的智能意識呢……之前都是冷冰冰的機器來著。

風淋快樂了！她辛辛苦苦捏了半天的崽崽終於不叫「NPC」了！

興緻勃勃地點開【人物狀態】，卻發現少年多了一個叫做【被視為幼崽：黑暗+5】的狀態。

她盯著【黑暗+5】看了一會，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勉強猜測道：「大概是感覺自己太弱了吧……」

還要怎麼強呢？手指勾勾狼就死了？這不是強，這是魔法，風淋心情微妙。

可惜的是……她並不知道【黑暗】屬性的本質，除非她意識到，這個遊戲是通過外星語言，根據單詞意思翻譯的。

你問「黑暗」究竟是什麼意思？那當然是黑化值啦……青澀純情的少年也是會壞掉的嘛！

不過，這件事離現在的風淋，還很遙遠。

……

死去的三頭狼是重要的物資來源。

石鏟劈開堅硬的骨頭，小刀切下勾連的筋脈。兩個人忙忙碌碌，才把關鍵的物資處理完畢。

狼皮可以鞣製成皮毛大衣，抵禦寒風——雖然他們沒有鞣製皮革的工具，但是粗糙地隨便弄弄，讓它能「不那麼耐久」地使用，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狼肉只切下了最鮮嫩的部分，其餘部分棄置。

狼油被取下，包在寬大的葉子中，作為黑夜時照明的燃料；狼筋可以制弓，先放在背包里，反正也不佔地方；狼牙被取下，這些牙齒可以在磨尖后，充當切割工具。

「三頭狼」被分門別類地處理了一天，才把能用的都給利用上。

風淋感覺她的肝沒了：「要不我們換個安全的地方，暫時休整一天。明天再去加油站？」反正加油站也跑不掉嘛！

少年猶豫片刻，點點頭。

一頂藍色的帳篷重新紮起，橙紅色的篝火緩緩燃燒。

夜晚的時間當然不能浪費。

他們剝下許多樹皮，用草繩編織成一個小袋子，將樹皮圈在裡面。樹皮和草繩間用泥土填充，隨後在樹皮里放入油脂。

一盞不那麼明亮也不那麼穩定的油燈便勉強完成了。

是夜，風淋和少年一起躺在睡袋中，雙方的衣服在池塘處被清洗乾淨，此時已經被火堆烤乾。

「你們的世界……大概是什麼樣子的？」她忍不住打字問少年。

在不久前，她發現【ID卡】的備註是：【南3區地下實驗室-負責人-柳換春】

少年之前提到過【他的記憶里充滿了「液體和溫暖」】。

本來，風淋以為這是對於出生的委婉描述。可是在閱讀過【報紙】和【ID卡】后，她開始懷疑這句話也許是在暗示睡眠艙、治療艙或是實驗艙之類的東西。

少年縮在睡袋中，飄出一個氣泡：「非常先進……非常整潔。這裡不是我的星球，我是為了某條線索偷跑過來的。」

「唔……別問我在找什麼，我自己都忘了。」

風淋：「……」算了，還是想想哪種交通工具比較合適吧。

在這種時刻需要撿垃圾的遊戲里，比起固定基地，她更喜歡可以移動的基地——比如一輛擁有太陽能電池，燃氣系統，熱水器，和娛樂設施的房車。

最好還能有個大大的熱水按摩浴缸，一台裝滿電影和遊戲的筆記本電腦以及一個冰箱。她美滋滋地想。

少年睡在一旁，頭頂時不時冒出一些諸如「不要……」、「會出事的……」、「死亡……」、「不可見，不可思」之類的夢境氣泡。

這都是什麼奇怪的字眼啊！看上去就像是在做噩夢一樣。

風淋心一軟，控制角色給了少年一個大大的擁抱，隨後點擊【入睡】。

屏幕上，遊戲時間被加到最快。風淋趁機跑去廁所洗了個澡，然後打開冰箱，飽餐一頓。

在她清醒的時候，遊戲時間總是過得很迅速。遊戲角色自動醒來，等待她的命令。

把累贅的東西系在狼皮中，掛到樹上，風淋和少年小心地走向【加油站】。

【加油站】寂靜而空曠，足足有數十個足球場那麼大。地面由無垠的石板拼接而成，活像是巨人的產物。

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一根圓柱形的光滑儀器，從地面凸起。風淋猜測，這個儀器其實是【加油站】的控制板面。

分頭行動，最為致命，可他們還是這麼幹了。風淋負責找出儀器的使用方法，少年負責探測周圍是否有其他東西。

圓柱形的儀器被鏡面外殼包裹，最頂端的平面上是一個正方形的掃描口。這個掃描口越看越眼熟，很像是那種識別卡片的部位。

風淋猶豫著取出唯一一張卡片——疑似屬於實驗室負責人的【ID卡】，按在平面上。

撲通——

撲通——

她心臟狂跳，潛意識中，似乎不想讓自己的遊戲人物出事。

「滴——」

讀取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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