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章 他的甜夢鄉
「不要故意把臉藏起來。」
宋芙很無奈,試圖把他的臉扳過來。可蔣邵川嘟囔著不要,反而還往裡挪了一些,幾乎完全貼住宋芙的側腹,把臉埋了進去。
「……」
宋芙雙手懸空,有點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半晌,搭在了蔣邵川的肩膀上。
「喂。」
蔣邵川睡覺中。
「邵川。」
蔣邵川依然睡覺中。
「蔣邵川!」
蔣邵川動了。
他主要是聽到宋芙叫自己全名就下意識地慫,老大不樂意地翻了個身,改仰躺,眼睛仍閉著,大有點妥協了,「你想怎樣都隨便反正我睡我的」那意思。
宋芙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換了張化妝棉,倒上卸妝水之後,繼續給蔣邵川卸妝。
她的動作很輕,蔣邵川習慣了那種涼涼的溫度之後,反而覺得這樣很催眠,很快又昏昏欲睡上了。
蔣邵川在極短的時間裡做了場混亂的、沒有邏輯的夢。
他夢見之前宋芙拍戲的時候,夢見夏天,夢見天崩地裂,他和宋芙在搖搖欲墜的牆角擁抱,然後某一個瞬間,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向後倒,他自己也向後倒,他想拉住宋芙,可是宋芙在往反方向遠離,他們之間有一個巨大的撕扯力,生生把他們分開。他喊不出來,只能徒勞地睜大眼睛。
被驚醒的時候,房間里已經一片漆黑。
宋芙給蔣邵川卸完妝,還用熱毛巾給他擦了把臉,此時關了房間里的燈正打算離開。
「宋芙!」蔣邵川有點心慌地對著眼前的黑暗喊了一聲。
宋芙快走到門邊,聽見他的聲音腳步一頓。她心裡覺得蔣邵川還是有可能在說夢話,但依舊忍不住出聲應了,「嗯。」
蔣邵川轉頭,直到視線捕捉到宋芙的身影,才舒了口氣,「沒事。」他說完,立馬又重複了一次,「沒事,我剛剛做了個噩夢。」
宋芙應該走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邁出的步子的方向,轉了個身,又走回床邊,坐下了。「你總是做噩夢嗎?」她低頭,看著蔣邵川問。
蔣邵川小聲地說,「也沒有。」
不過進組這些天,雜亂的夢境確實頻繁光顧,可能跟他自己給自己的壓力有關。
他也不知道那些夢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噩夢,但是,它們常常讓他在醒來的時候感覺到壓抑是真的。
「沒事,我在這裡再待一會兒,」宋芙安撫他,「你睡吧。」
蔣邵川於是又閉上眼睛。可過了一會兒,他又悄悄地把手伸出了被子,碰到宋芙衣角,就揪了一點兒在手裡。
宋芙看了一眼,把衣角那點布料抽出來,換了自己手讓蔣邵川握住。
「睡吧。」她輕輕地說。
蔣邵川於是側過身子,面對著宋芙的方向,再一次,陷入了他的甜夢鄉。
小旅館這一段戲的長鏡頭不是從阿宋開房間門開始的,是從兩人進旅館之前開始的。
攝影師模擬余川的主觀視角,落後阿宋一步,畫面從晃動的地面開始,這代表余川一直低著頭在走路。
一兩秒過後,鏡頭往上抬,露出阿宋的鞋跟和小腿,阿宋走路的動作忽然停止,鏡頭又猛地向上搖,搖到阿宋回神看過來的表情之後,又猛地向下壓,這代表余川迅速抬起來看了阿宋一眼,又把頭垂了回去。
這個長鏡頭就是這樣,有大量的急搖和急晃,因為余川內心忐忑,視線總是不固定。
而且這個鏡頭裡出現的聲音也將是非正常的,時近時遠,有強烈的混響。
這依然代表著余川內心的焦灼。
阿宋在床邊脫絲襪哼歌的那一段,畫面會搖晃得更加頻繁,時不時帶一點前景遮擋,有一種窺視感,但聲音方面,反而會比上一個版本更大,抽掉正常的底噪,變得很空,帶一點迴響,像夢裡的歌聲的一樣縹緲。
歌聲一直不停,哪怕阿宋已經開始朝余川走過來,余川耳邊還是回蕩著它的旋律。
直到阿宋走到跟前——也就是鏡頭面前,紅唇開合,說了句什麼話,這個旋律變成了一片刺耳的忙音。
然後,阿宋笑了一下,伸出手,鏡頭往下搖,拍到她的手指勾住了余川的衣服。
畫面猛地一暗。
後面就轉正常敘事,接一個余川不自然的表情。
也就是說,這個長鏡頭的內容就到此結束。它其實沒有包含更多的信息量,幾乎只是余川個人心理狀態的一個呈現,當然,它在某些細節的處理上更寫意了,比如阿宋唱的那一首歌。
作為後續劇情里的情感線索之一,這首歌的首次出現,在這個長鏡頭裡的呈現方式顯然是更加意味深長的。
長鏡頭的拍攝是一次漫長的折騰。
場景的調度很重要,攝影師很重要,演員和鏡頭的互動很重要,演員本人的功底也很重要,拍攝期間只要有一個環節掉了鏈子,就必須全部從頭再來。
因為涉及外景,這個鏡頭是等到天完全黑下來之後開始拍的,期間種種令人哭笑不得的意外,攝影師漸漸累得手都抬不起來,段其鋒直接片場暴走,最終拍攝完成,戰績是重複拍攝,三十七次。
收工之後宋芙整個人都空了。
她也累極了,但其他方面的感受居然不深,所有的注意力都跑到那雙腳上去了——那高跟鞋一天穿下來,真是評價一句欲仙欲死也不為過,她從來就沒有過那種雙腳都不是自己了的感覺,這次算是深度體驗了一把。
她本來不是很隨性的人,但也實在扛不住了,段導一喊「cut」,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脫鞋,哪怕赤著腳都好。
這時候有一雙拖鞋很及時地被送到了她的腳邊。她抬眼一看,是蔣邵川。
蔣邵川沖她笑了一下,說,「先穿這個吧,會舒服一點。」
宋芙有點驚訝,她剛才專註拍戲,沒有注意片場,還以為蔣邵川下戲先回去了。
穿上了拖鞋,她對蔣邵川說,「謝謝,你沒回酒店啊。」
蔣邵川說,「一鏡到底多有意思啊,不留下來學習學習怎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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